媽寶055

演戲的姑娘們分了幾回錢, 這事惹得許多人眼紅,其中包括西閣自己的姑娘們, 夏姜芙選的人大多是顧越流在京時巴結顧越流的人, 趨炎附勢,矯揉造作, 明明盼不得顧越流早日離京, 表面卻裝作萬分不捨,流淚滿面的樣子, 表情誇張得讓人作嘔。

姑娘們沒料到,就是這羣人, 忽然在京城出了名, 還掙了錢, 難以置信的同時有些羨慕,人生在世,沒有人不喜歡錢的, 尤其是靠自己努力所掙來的錢,更是喜歡, 所以當夏姜芙還要挑人進戲班子,西閣姑娘們就絞盡腦汁想辦法,怎麼才能入夏姜芙眼。

夏姜芙說了要選人, 怎麼選卻是沒說。

衆人屏氣凝神,目光殷切的望着夏姜芙,等她開口。

“要求很簡單,挨個挨個站我跟前, 秋翠數五聲,哭出來的姑娘以後就演戲。”夏姜芙在衆人的注視下,慢慢開口,姑娘們一列列站立整齊,夏姜芙招手,讓她們依着秩序上前,哭,眼淚嘩嘩的哭。

第一位姑娘腦子暈暈乎乎的,站在夏姜芙跟前,不知該有何表情,神情呆滯,好似沒回過神來。

夏姜芙朝秋翠搖了搖頭,秋翠清了清嗓子,擺手,“下一個。”

驀然要人哭,還要在她規定的時間範圍內,前邊十多位姑娘沒一個成功的,夏姜芙身側坐着的傅蓉慧心頭納悶,看向夏姜芙,“這條件會不會太苛刻了,好端端的,誰哭得出來?”

依着夏姜芙的法子,一輪下來估計都沒個合適的。

夏姜芙笑而不語。

秋翠繼續數數,到第二十三位的時候,秋翠數到三,姑娘眼淚嘩嘩流了出來,看得夫人們驚詫不已,坐得遠些的夫人們甚至特地跑過來看,姑娘眼淚汪汪,如泉水往外冒,眼圈通紅,肩膀一聳一聳的,痛哭流涕,悲痛欲絕,禁不住讓夫人們拍案叫絕,就夏姜芙這種無理苛刻的要求都有人達得到,絕了。

傅蓉慧不說話了,認真看姑娘們怎麼表演。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又有四人過關,近百號人,選了五人出來,十多歲的姑娘,規規矩矩站在前邊,低眉斂目,溫順老實,傅蓉慧心下佩服夏姜芙的本事,纔多少時間,姑娘們規矩比府裡的丫鬟都好,放出雲生院,許多府邸搶着要。

她心頭還好奇一件事,夏姜芙的陣仗,像是要重新選一撥人,就這五人,太少了,她問道,“顧夫人,就這五人?”

沒選上的姑娘們垂頭喪氣站在原位,曬黑的臉失落盡顯,再也沒有怡紅院千嬌百媚的勾人勁兒,不由得讓夫人們覺得痛快,在場的姑娘們,總有一兩個是她們的肉中釘眼中刺,男人推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們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反倒不如外邊的狐媚子,心裡沒怨氣是不可能的,礙於身份,男人在外花天酒地縱情聲.色,她們素來睜隻眼閉隻眼,偶爾讓丫鬟打聽,將那羣狐媚子誇得花容月貌,骨酥腿軟,現在呢,還不是乖乖聽命於人。

夫人們心頭舒坦,好心給夏姜芙建議,“侯夫人想壯大戲班子光是五人不夠,南閣北閣還有許多姑娘呢。”

夏姜芙翻了個眼皮,擡頭吩咐丫鬟端些點心上來,招手附到秋翠耳朵邊小聲說了兩句,秋翠恭順的點頭,隨即大聲道,“沒選上的姑娘們彆氣餒,一輪過去還有第二輪,話本子有各式各樣的故事,你們能把握好角色的喜怒哀樂並完美的詮釋出來還有機會。”

緊接着秋翠說了第二項考察內容:十步以內展現失而復得的喜悅。

方纔說話的夫人是兵部侍郎夫人,四月剛升上來的,據說之前的侍郎得罪顧泊遠,犯事下了獄,吏部考覈官員的冊子遞到內閣,商議後,她家大人升了上來,她原本想給夏姜芙出主意,見她不理會,不採用,表情極爲冷淡,心頭有些訕訕,擔心得罪了夏姜芙。

“顧夫人做事有主見,南閣北閣的姑娘們入不了她的眼,你別多想。”柳瑜絃聲音壓得低,有些安慰她的意思,夏姜芙嫉妒心重,做事不顯山露水,進西閣第一天就讓姑娘們把着裝換了,將在軍營受過訓練的顧越涵叫到雲生院把關,顧越涵是男兒,粗枝大葉,哪兒會憐香惜玉,變着法把姑娘們叫到太陽下,曬了一個夏天,姑娘們白皙柔嫩的膚色黑了不說,細皮嫩肉粗獷了許多,和尋常府裡丫鬟沒什麼兩樣。

而南閣北閣姑娘們不用風吹日曬,在遮陽的地練習,整天穿得花枝招展不說,臉蛋身材和以前無異,夏姜芙怎麼會留比她好看的人在身邊?

起初她沒意識到,在長寧侯老夫人壽宴結束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以往男人們見着好看的人是邁不動腿,在長寧侯府,他們沒出現半點失態,除了場合不允許,再有就是西閣姑娘們容貌不起眼,引不起男人的欲.望。

畢竟,人要衣裝馬要鞍,夏姜芙奪去了她們華麗豔美的衣服,又不給她們上妝描眉的機會,一天天下來,自然而然就醜了。

夏姜芙的城府深着呢,可惜許多人都沒注意到,西閣姑娘們還對她一副感激涕零無以言表的態度,真真是心大。

夏姜芙歪頭瞅了眼嘴脣翕動的柳瑜弦,沒有開口,姑娘們一個個上前表演,夏姜芙防止有些模仿,叫兩個丫鬟拉了塊簾子將其他人隔開,結果更公正公允,姑娘們情緒來了,表演極爲精彩,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經過不同的人,詮釋出不同的含義。

有傻笑的,有忐忑不安的,有抱頭痛哭的,也有面露懷疑難以置信的,這一輪,選出二十多個姑娘,夏姜芙將她們分爲兩組,加上第一輪的五人,十五人一組,也就說,戲班子共有三組演戲的人,她給她們所在的組起了名字,第一組姑娘們表情神色最出色,稱爲傳奇雲生,第二組挑選的姑娘們擅長笑,以後負責搞笑,稱爲喜劇雲生,而第三組的人心思重,失而復得尚且抱着懷疑的態度,稱爲鬥豔雲生,不同的特長,排練不同的話本子,才能將效果發揮到極致。

至於爲何保留雲生,則是夏姜芙私心作祟,雲生二字乃皇上仁慈所顯,將來朝廷拿戲班子說事,有皇上在,不信朝中大臣沒有忌憚。

戲班子的事兒塵埃落定,在場的夫人們無不露出佩服的神色,知人善任,論眼力,她們都不是夏姜芙的對手,而且看落選的姑娘們,她們失落會兒就恢復了常態,而不是交頭接耳議論誰誰誰名不副實,相反對結果沒有任何不滿,這點最爲難得,。

衆所周知,三個女人一臺戲,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紛爭,爾虞我詐,但西閣姑娘們面色平靜,穩重端莊,要不是性子使然,就是夏姜芙管得嚴了,念及姑娘們以前的身份,毋庸置疑是後者。

西閣的事兒忙完,外邊的天兒差不多黑了,夫人們三三兩兩說說笑笑朝外邊走,說起西閣的姑娘們,對夏姜芙稱讚有加,夏姜芙來雲生院管束教養姑娘們是皇上的意思,初始時,她們抱着看戲的態度,夏姜芙散漫成性,皇上要她天天來雲生院她肯定不爽,她們以爲夏姜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十天半個月去雲生院轉悠圈就不錯了,甚至還有人想私底下以此打賭,但有夏姜芙贏得太后開國庫的事兒在前,她們對打賭之事格外小心謹慎,尤其還和夏姜芙有關,更不敢貿然下注。

被夏姜芙知道,只怕又收不了場,就夏姜芙如今在京□□聲,誰得罪她就是和名門貴女爲敵,犯不着惹夏姜芙不快。

今日來看,不打賭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夏姜芙這個人,要是隻看表面就輸了。

華燈初上,樹影斑駁,傅蓉慧和夏姜芙並排走着,憶起夏姜芙來雲生院的所作所爲,忍不住問她,“戲班子之事,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了?”

說什麼能者多勞,不過是夏姜芙故意給她和柳瑜弦戴的高帽子罷了,就是不想她們參合她計劃吧,所以只選了樑夫人,依着數量分了一百多號人,她記得,她還暗暗嘲笑過夏姜芙,嘲笑她尸位素餐有自知之明,此時想想,她纔是愚蠢的那個。

夏姜芙難得沒囂張,“皇上給了份差事,我總不能抗旨不尊,只有選擇物盡其用了。”還是顧泊遠給她提的醒,遇着不想做而不得不做的事,除了將它和自己的興趣牽扯上,沒有其他法子讓她喜歡。

傅蓉慧被她的實誠弄得有些羞愧,側目認真打量她,夏姜芙的美貌用不着多加描述,眼裡的那股慵懶,囂張,以及自信讓她有些晃神,好像讓她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和府裡的姐妹們在家學唸書,她是嫡長女,身份尊貴,功課優秀,哪怕刻意學着謙遜,仍會不自主流露出骨子裡的高傲,她的眼裡整個京城她是最好的,隨着慢慢長大,結交了許多朋友,那份自信越來越少,嫁人後的諸多不順,更讓她早沒了小時候的倔勁兒。

囂張,有比她身份更尊貴的,自信,明瑞侯的幾位姨娘讓她極爲挫敗,哪兒還有那個資本。

名門貴女,越長大,越小心翼翼,待人處事也越發圓滑,所謂的童言無忌,不過是沒經歷過人生殘酷的厥詞而已。

夏姜芙,好像嫁給顧泊遠後就是這麼個性子,以前關於夏姜芙,聽得最多的是紅顏禍水,迷得顧泊遠神魂顛倒不甘心,還迷得先皇對她念念不忘,先皇死後,關於夏姜芙的謠言就成了她驕縱兒子,目無尊長,蠻不講理。

平常人聽外邊人議論紛紛早夾着屁股做人了,夏姜芙好像從沒妥協過,照樣我行我素,大庭廣衆之下辱罵皇上,又將後宮妃嬪比作青樓裡的女子,言語囂張,完全不把任何人放眼裡。

她難道就不怕嗎?

高處不勝寒,站得越高,他日跌下來,只會摔得更慘。

傅蓉慧心頭想着,便問了出來,“你行事隨性得罪了許多人,不怕有朝一日遭人陷害成爲衆矢之的嗎?”

就她所知,夏姜芙在刑部的言論惹得後宮許多娘娘不滿,礙於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子,隱忍不發而已,花無百日紅,一旦夏姜芙跌落,仇家落井下石,夏姜芙承受得住後果嗎?

長廊的燈籠亮了起來,燈光下的夏姜芙,面色紅潤,眉梢帶着清清淺淺的笑,睫毛顫動,語氣不以爲然,“真有那日,這些年我也將往後的福享完了,有什麼好怕的?”

傅蓉慧細細品味她的話,卻見她臉上的笑燦爛了幾分,目光平視着前方,喜悅蔓延開來,眼眸閃着熠熠星光,她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雲生院門口,顧泊遠負手而立站在廊柱下,丰神俊朗,氣度翩翩,也不知等多久了,維持着一個姿勢紋絲不動,看到夏姜芙時,面無表情的臉有了絲笑,在光照耀下,顯得生極爲溫和。

傅蓉慧想,有顧泊遠護着,誰敢對夏姜芙動手?

“一世一雙人”她在閨閣時最憧憬的夫妻感情,發生在了夏姜芙和顧泊遠身上,夏姜芙,確實有囂張的資本。

其他夫人們也發現門外站着的顧泊遠了,有些泛酸的看了夏姜芙眼,幾十歲的人呢,還跟小年輕似的難分難捨,不害臊。想歸想,到了門外,俱禮貌的向顧泊遠問好,夏姜芙走得慢,邁出門檻,她笑着問顧泊遠,“你怎麼來了?”

和夫人們說話的顧泊遠轉頭回她,“時辰早,過來接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會纔出來?”

夏姜芙搖了搖頭,不肯當着衆人的面直說原因,下帖子請姑娘們入府唱戲的人多,她是當事人她知道,但府外的人不知道,萬一說出來,其他人眼紅她掙了錢怎麼辦?

“回府說吧,你騎馬來的?”

“讓涵涵騎我的馬回去,我在聚德樓叫了桌菜,我們去聚德樓吃晚飯。”顧泊遠吩咐車伕把馬車牽過來,自己率先上了馬車,隨後轉身遞出手,扶着夏姜芙進了車裡。

長寧侯府的馬車漸漸駛遠,門口張望的夫人才慢慢回過神,小聲和身側人嘀咕,“你說她給顧侯爺到底灌了多少迷魂湯啊,這麼多年,從沒聽說過顧侯爺身邊有其他人,連通房都沒有一個。”

夏姜芙長得美,身材凹凸有致,肌膚勝雪,四十歲的人看着一點不顯老,要不是妝容豔麗,和顧越皎站一塊說是兄妹都有人信。

有夫人感慨,“人家有本事唄,生了六個兒子,顧侯爺真敢納妾,顧侍郎他們首先不答應。”

兒子是女人唯一的依仗,夏姜芙腰桿直,和六個兒子息息相關,人家肚子爭氣,她們羨慕不來的。

“那你們聽說長寧侯老夫人搬祠堂誦經唸佛了沒,聽太醫院的人說,老夫人身子骨不好,需要靜養,侯府祠堂都是空置的庭院,適合養病,而且說是老夫人自己不喜歡熱鬧,硬要搬進去的。”有夫人說道。

祠堂什麼地方,大戶人家出來的沒有不懂的,老夫人頭天過壽,第二天就搬去祠堂,要說裡邊沒發生什麼事,她們可不信。

“壽宴上我就瞧着老夫人不太對勁,怎麼也說不上來,你一說,我倒是明白了,老夫人臉色不太好,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被人氣着了,祠堂陰暗潮溼,哪兒是老人家住的地,老夫人身體不好,更經不起折騰吧。”

柳瑜弦搭着丫鬟的手踩上小凳子,聽着這話,她停下動作,警告的瞪了說話的夫人眼,“顧侯爺孝順,要是被他知道你們在背後亂嚼舌根,小心禍從口出。”

這話一出,夫人們立即沉默下來,柳瑜弦沒有多言,坐上馬車,讓車伕趕去酒樓,陸柯日夜混跡酒樓,夜不歸宿不是法子,她可是再三打聽清楚了,塞婉公主會隨陸宇他們一塊進京,和親之事皇上壓着不提,但很有可能不會駁南蠻這個面子,之所以沒表明態度,是要挫挫塞婉的銳氣罷了。

和親之事,塞婉說算了就算了,如今反悔,皇上如果任由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有何顏面?

塞婉公主來京,陸柯重新有了機會,丟掉的面子,名聲,又得重新撿起來,馬車上,她問貼身侍女備的米裝好了沒,明早繼續去城外施粥,損失些錢財無所謂,娶了塞婉公主,要什麼得什麼。

柳瑜弦到酒樓時,陸柯喝高了,衣衫不整趴在桌上,手裡還捏着酒瓶子,包廂裡一股濃濃的酒味,柳瑜弦眉頭緊皺,吩咐丫鬟過去攙扶陸柯,丫鬟手剛碰到陸柯袖子就被陸柯反手蠟燭,酡紅着臉,雙眼迷離,“來,繼續喝,不醉不歸,來來來。”

柳瑜弦拉長了臉,呵斥道,“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不就是個女人,至於消沉到這步?你父親沒空管你就是了,等你父親忙完,有你苦頭吃。”

她又叫個丫鬟上前,左右架着陸柯朝外邊走,腳步沉重下了樓,到門口時,遇着顧越皎迎面而來,顧越皎拱手行了半禮,“見過承恩侯夫人,您也來這邊用膳?”

陸柯半眯着眼,聽到顧越皎的聲,咯咯大笑,“喝,喝。”

柳瑜弦勉強的朝顧越皎點了點頭,冷斥丫鬟道,“還不趕緊扶二少爺上馬車,夜裡風大,吹感冒了怎麼辦?”

丫鬟不敢耽誤,扶着陸柯往旁邊馬車去了,顧越皎沒有多問,打過照面,身軀凜凜進了大堂,順着樓梯上了樓,柳瑜弦回眸瞅了眼樓上,顧越皎作風良好,這個時辰不會來酒樓混,想到顧越皎說的‘也’,她心底大概有個答案,夏姜芙和顧泊遠也來了。

顧越皎沒了人影她才收回視線,臉色鐵青上了馬車。

路上,陸柯身體不適,嘔吐起來,吐了一車髒穢,整個馬車充斥着一股臭味,柳瑜弦的臉難堪到極致,尤其在門口遇着顧越皎,如火上澆油更讓她怒火中燒,夏姜芙不教兒子人盡皆知,但看顧越皎儀表堂堂,成熟穩重,頗有爲官之風,而她辛辛苦苦養出來的兒子成什麼樣子了?醉酒胡鬧,不思進取,將她平日裡的教誨忘得一乾二淨,細心教導比不過夏姜芙隨隨便便教出來的兒子,她怎麼可能不氣?

她忍着反胃,陰氣沉沉回了府,吩咐小廝把浴桶放院子裡,添滿冷水,將陸柯扔進去,泡,什麼時候清醒了什麼時候出來。

夜裡的冷水微微有些浸骨的寒了,陸柯摔進浴桶,冷得渾身哆嗦,瞬間酒醒了大半,睜開眼發現自己在府裡的院子裡,柳瑜弦站在不遠處,眼神冰霜凌厲的看着他,無端讓他打了個寒顫,支支吾吾道,“娘,您怎麼了?”

“我與你怎麼說的,在翰林院好好當值,過兩年讓你進六部,你瞧瞧你成什麼樣子了?整天到晚不見人影,酩酊大醉胡言亂語,哪兒有半分侯府少爺儀態,你看看長寧侯府的幾位少爺,是不是和你一個德行?”夏姜芙名聲不好是以前的事兒了,京城不知颳起了什麼妖風,夫人小姐們對夏姜芙推崇備至,恨不得成天圍着她轉,陸柯再不爭氣,遲早被長寧侯府的幾位比下去。

陸柯被凍得臉色發青,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柳瑜弦拿顧越皎他們和他比,他心裡不服氣,聽柳瑜弦的口氣,他竟比不上羣吃喝嫖.賭,不學無術的紈絝,心裡不知滋味,怒道,“他們當然不是和我一個德行了,他們有個厲害的娘,哪怕聲名狼藉,想嫁給他們的人仍然趨之若鶩,我有什麼法子,一輩子只能娶個肥婆。”

說起這個,陸柯心頭怨恨更甚,他想,同樣的事兒換在顧越皎他們頭上,夏姜芙拼死都不會應下這門親事,夏姜芙出了名的護短,不會眼睜睜看着兒子受委屈不管的。

想着,他不禁眼眶泛紅,蹲身整個人浸入水裡,不想和柳瑜弦多說。

忤逆之言,柳瑜弦氣得渾身顫抖,讓人將陸柯抓起來,怒斥道,“你怨上娘了是不是?子不嫌母醜,你學的規矩哪兒去了?娘就是這樣教你忤逆長輩的嗎?還不如你三弟。”

“幹什麼呢。”承恩侯看到院子裡這幕,眉間擰成了川字,“還嫌事情不夠亂是不是?”

承恩侯爲了東境吃空餉之事焦灼不已,這兩日,長子來信說梁鴻在東境被刺殺,差點丟了命,他覺得事情不簡單,梁鴻收了他好處,吃空響之事絕不會被他找到證據,既然如此,留着梁鴻利大於弊,因爲梁鴻一旦遭遇不測,皇上就會懷疑他做賊心虛殺人滅口,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他不止不會害梁鴻,還要護他一路周全,不成想,梁鴻差點沒了命。

起先他懷疑過是政敵顧泊遠下的手,顧泊遠和他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背地卻有諸多交鋒,顧泊遠在南邊所向披靡,東瀛國主擔心南蠻投降,皇上會派顧泊遠平息東境戰事,如果是那樣,東瀛不見得是安寧國的對手,顧泊遠和南蠻的戰事,他沒少暗中使絆子。

他和東瀛大將軍達成共識,這兩年,儘量不挑起大的戰事,以免引起朝廷注意,但不能太過安靜,邊境之地安靜久了,朝廷就會遺忘他們身爲武將的重要性。

其實這些年,他和東瀛大將軍一直這麼過來的,一年挑起兩三次戰事,雷聲大雨點小,讓朝廷記住邊關還有他們,別拖延糧草物資,並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故而,他猜測是不是顧泊遠發現了什麼,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但老夫人壽宴當日,他試探過顧泊遠,刺殺梁鴻不是顧泊遠所爲,而且顧泊遠犯不着,吃空響的證據,幾乎被消滅了,即使真找到,也不過幾千人吃空餉而已,年前東瀛發過兵,真被皇上查到證據,他就藉此推脫,說那些人是在戰役中死了的,因爲下邊人遲遲沒有報具體的人數,他便沒追問,久而久之將這件事給忘記了。

哪怕真有問題,皇上也會因沒有證據而不追究此事。

前提是,梁鴻不出事的話。

整個京城,除了顧泊遠和鎮國大將軍,少有人能將手伸到他的地盤,可惜限於局勢,他不能去東境一查究竟,也不知長子能不能應付,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顧泊遠拉到自己同一陣營,而爲了讓顧泊遠幫忙,他不得不使些手段。

他爲此事焦頭爛額,府裡竟上演母子爭吵的戲碼,承恩侯招手讓小廝把陸柯帶去書房,次子養尊處優,不懂人間疾苦,再這麼荒唐下去,遲早要出事。

陸柯咚的聲從水裡站起來,劇烈掙扎起來,不願意跟小廝走。

承恩侯冷着臉道,“不老實就給我去東境,你大哥在東境日曬雨淋,你在京享福還不樂意?看看你三弟都比你有出息,我看你是皮癢了,許久沒捱打是不是?”

聞言,陸柯立即老實起來,髮髻貼着頭皮,臉色發白,漸漸轉青,柳瑜弦看承恩侯動了怒,又開始心疼兒子起來,溫聲道,“我和他說幾句話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你沒吃飯吧,我讓丫鬟傳膳。”

“說幾句話用得着泡冷水?今天不收拾他一頓他不長記性,如今局勢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再不收斂些,咱遲早受他連累。”說着話,承恩侯掉頭去了書房,陸柯懨懨的喊了聲母親,落到承恩侯手裡,一頓打是免不了的,他哭着臉,盼着柳瑜弦爲他求情。

柳瑜絃動了動脣,大聲朝承恩侯道,“你管教他是回事,讓他先回屋換身乾淨的衣衫,天冷了,小心他身子禁不住。”

回答她的是承恩侯越走越遠的背影,以及小廝左右手押着陸柯離開的身形。

柳瑜弦無法,吩咐小廝回屋將陸柯的衣衫備上,自己去書房外候着,誰知,半個時辰,管家出來說明早再過來,柳瑜弦知道承恩侯是真動了怒,不敢留下惹承恩侯不快,心情鬱郁回了屋。

比起承恩侯府發生的不快,夏姜芙別提多高興了,戲班子的事兒安排妥當,明天開始依着計劃排練話本子即可,李良派人報信說他們在回京途中了,不出意外,再有一個月就能到京城,一家人就能團聚了,她問顧泊遠,“李大人還說了什麼?”

李良心思活絡,給朝廷報信的同時也會派人單獨給夏姜芙送信,顧泊遠在雲生院門外等夏姜芙時剛好遇着李府的下人。

顧泊遠給她夾菜,“李良還說,越澤他們在林子裡找到了月亮花的植株,俱已枯萎,但小六將土挖了回來,說是精心培育,明年讓你看着月亮花開花。”

兒子孝順,夏姜芙興奮的挑了挑眉,吃完顧泊遠夾的菜,筷子指着旁邊盤子,“小六鬼點子多,挖土回來這法子,沒準還真有用,他們離家都幾個月了,不知瘦了沒。”

“越澤他們瘦沒瘦我不知道,小六不止沒瘦,還壯實了很多。”顧泊遠又給夏姜芙夾筷子菜,慢悠悠開口。

夏姜芙不解,“爲什麼,小六吃很多嗎?”

“西南的事兒結束,李良和魏忠帶人回京,小六不幹了,鬧着要找他親爹,偷跑好幾回了,越澤他們把他抓回來他又跑,偷跑要力氣,他每頓吃三碗米飯,能不胖嗎?”顧泊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無奈,同樣的話,夏姜芙對幾個兒子都說過,顧越皎三歲就知道夏姜芙是騙他的,顧越涵五歲知道......

到顧越流這,十二歲了竟然還對此話深信不疑。

夏姜芙愣了愣,“小六找他親爹去了?”

“對,翻窗戶從二樓跳下去崴了腳,之後又偷跑,中途迷了路被越澤抓了回來,鬧得越澤他們晚上只敢把他綁着纔敢閉眼。”李良讓夏姜芙親筆寫封信給顧越流,別折騰人了,顧越流精力好,跑得快,兩三回都沒了影,要不是不識路,估計他們連這個兒子都沒了。

夏姜芙蹙了蹙眉,她看了看顧泊遠,有些欲言又止,顧泊遠知道她想說什麼,夏姜芙懷顧越流時中過毒差點小產,她擔心顧越流腦子有問題,擲地有聲道,“就衝小六堅持不懈找親爹的性子,肯定是個聰明的。”

想到什麼,他眉眼含笑,他認識夏姜芙那會,夏姜芙滿腦子就是打聽哪兒哪兒墳墓多,哪兒哪兒死了人,先皇身邊的小太監將她騙去埋將士們屍骨的墳墓堆,她沒覺得有不妥,花了四天四夜,將上千座墳全挖開了,完了追着慶公公一頓打,說墳墓裡邊沒錢,連陪葬品都沒有,要慶公公補償她。

消息傳到先皇耳朵裡,慶公公挨十大板子,少了半年俸祿,爲國捐軀的將士們死得何其壯烈,慶公公竟然讓夏姜芙盜墓,因爲夏姜芙忙的四天四夜,軍營裡的人修繕那些墳墓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他那時候就想,他要是先皇,首先收拾的肯定是夏姜芙,盜墓實屬偷盜行爲,按照律法,是要坐牢的。

想想顧越流身上的擰勁,和夏姜芙還真是有得一拼。

夏姜芙將顧越流生下來到現在顧越流的所作所爲想了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顧越流沒準還真是個傻的,顧越皎他們小時候再調皮,不會沒有眼力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厲害,顧越流就遜多了,從小到大,捱了顧泊遠多少打,每每都不長記性下次繼續犯,而且還跟顧泊遠嗆,捱得更慘,聰明人哪兒連大丈夫能屈能伸都不懂?

顧泊遠看她臉色都變了,收斂神色,一字一字提醒她道,“你想想你見過的傻子,有小六這麼聰明的嗎?”

旁邊默默吃飯的顧越皎和顧越涵擡起頭來,不懂二人的意思,好好的怎麼說起六弟傻不傻的問題來了?

顧越皎在刑部,查案查多了,對有些事極爲敏銳,當即聯想到老夫人口中多年前發生的那樁事,以老夫人自私的程度,設計害夏姜芙的事兒不是做不出來,他記得書院放假,他原本要回家的,府裡管家卻讓他在書院住着,說夏姜芙和顧泊遠探望他外祖父外祖母去了。

夏姜芙生顧越流時,差點一屍兩命,這還是夏姜芙當時的丫鬟告訴他的,讓他多照顧下邊弟弟,別讓夏姜芙操心,也就那時候,夏姜芙身體常常不好,發燒感冒是家常便飯,顧泊遠尋了許多補藥,看似把身體養回來了,實則不然,夏姜芙比常人容易中毒,就連治病的藥,藥性強的夏姜芙都不能吃太多,身體承受不住。

他狀似沒聽到二人談話,繼續吃飯,顧越涵見顧越皎不吭聲,也什麼都不問,他想到的是顧泊遠同意老夫人搬去祠堂時臉上露出的厭惡的神色,他眼裡,顧泊遠一直是孝順的,只要不忙,早晚都會去壽安院給老夫人請安,陪老夫人說話,能讓他對老夫人露出厭惡的神色,一定是老夫人做了什麼,而且是對夏姜芙做了天大的錯事,他想着某個可能,有些難以置信,後宅手段陰私毒辣,難道顧越流真不是他們親弟弟?

夏姜芙不知自己兒子想歪了,她年輕時遇着過許多傻子,十幾歲了,不知穿衣如廁,大人不管,他們就光着身子在街上到處走,拉撒全在褲子裡,老遠就能聞到股味,稍微好些的人,生活會自理,但不會算賬,常常被人糊弄,至於再聰明些的傻子,好像真沒有了。

“仔細想想,小六確實太聰明瞭。”夏姜芙下評論道。

“我看他是對我積怨太深,迫不及待想找個疼他的親爹。”顧泊遠語氣平靜道。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顧越皎和顧越涵再次擡起頭,遂側目對視,皆從彼此眼裡看到對他們六弟的同情,顧越流不回府就算了,衝着他在外做的事兒,回京後,一場家法正等着他。

此時,躺在驛站牀上的顧越流打了個噴嚏,歪頭朝樑衝怒吼道,“趕緊把我放了,我親爹想我了,我有感覺,我親爹正到處找我呢,你要耽誤我和我親爹團聚,看我怎麼收拾你。”

顧越流腿腳被綁着,固定在牀頭牀尾,除了頭,他壓根動彈不得,顧越澤貪慕虛榮,明明顧泊遠不是他親爹,堅持要認他作父,不就捨不得長寧侯府的榮華富貴嗎?他們捨不得,他捨得,重重地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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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把我放開。”

“你就別爲難我了,我解開你的繩子,你還不得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兒?”樑衝之前上了他的當,差點被顧越澤揍得半身不遂,再讓他把顧越流放了,估計只有被擡着進京了,見顧越流雙目充血的瞪着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似的,他裝模作樣的咧嘴笑,“這是越澤哥吩咐的,我沒膽兒和他作對,你想走,徵得越澤哥同意再說。”

擔心顧越流眼睛瞪久了難受,他體貼的勸道,“閉着眼睡吧,過些時候越澤哥他們就回來了。”說着,他眼睛朝門口方向瞥了瞥,提着凳子挪到牀前,顧越流鼓着眼,眼珠一眨不眨,他搓着手,清了清喉嚨,“放你走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你和我說說你親爹的容貌,我派人幫你問問。”

想顧侯爺一世英名,兒子卻不是自己親生的,傳出去,京城人不得笑掉大牙啊,更爲驚恐的是,以顧越流的話來說,顧家幾位少爺,只有顧越皎和顧越涵是親生的,其餘是夏姜芙紅杏出牆而懷上的,顧侯爺養別人的兒子養十幾年就算了,一養就是四個,他不得不懷疑顧家的祖墳莫不是埋在綠泥裡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地下,先皇聽到樑衝的心聲,心生歡喜,跑到高祖皇跟前,“父皇,您說,顧越流是不是我兒子啊......”

話未說完,一巴掌迎了過來,夾雜着高祖皇的怒吼,“我看你還沒睡醒吧,過來,和老子說,他顧小六哪兒像你了?你是不是要把你親兒子的江山拱手讓給他啊......”

先皇扯着嘴角,笑得一臉憨厚,“他要真是我兒子......”

“滾,給老子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