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寶053

夫人們含着依依不捨的目光離去的, 京城也有唱曲的酒館,戲樓, 但皆太隱晦, 夏姜芙培養的這羣姑娘言語直白,通俗易懂, 一顰一笑, 一靜一動,和平日裡的她們沒什麼出入, 更能引起她們的共鳴。

表演落幕,夫人們猶自沉浸在最後的喜悅中不可自拔, 從午時坐到現在, 連如廁的空閒都沒有, 聽着男客那頭傳來凳子窸窸窣窣拉動的聲響,夫人們才覺得小腹微漲,熟悉的緊繃感紛至沓來, 衆人暗道不好,顧不得儀態, 火急火燎奔着罩房去。

緊接着,一個兩個......七個八個......

俱健步如飛奔向旁邊閣樓的罩房,甚至有人憋紅了臉——看戲太投入, 忘記人有三急了。

罩房外人頭攢動,旁邊男客罩房是差不多的景象,急不可耐的跑進去,解開褲帶, 紓解了再說,夫人們含蓄抹不開面子,規規矩矩依着秩序等候,細看就能發現,她們夾着腿,面色潮紅,雙腿不時調整着站姿,腰不受控制前傾着,爲了緩解小腹的脹痛感,她們儘量轉移自己的注意,繼續議論方纔的兩出大戲,第二齣是久別重逢花好月圓的故事,極爲歡快,衆人讚不絕口,“還是顧夫人才思敏捷,尋常宴會,請戲子唱唱曲跳跳舞,沒什麼新意,方纔的戲引人入勝別具一格,看得我都以爲自己是她們中的一人呢。”

“可不就是?我跟着又哭又笑的,不知失態了沒。”

“那會情緒都被戲臺子上的人牽引,哪兒有心思留意其他人?你啊,沒失態。”

夫人們邊着急等到罩房的人出來,邊意猶未盡議論話本子的劇情,今日之行可算大飽了眼福,尤其戲臺子上的姑娘們包裹得嚴嚴實實,妝容得當,舉手投足沒有半點狐媚子的嬌嗔,不用擔心自家相公管不住腿鬧了笑話。

夏姜芙,不動聲色解決了她們的情敵,功德無量啊。

有了這個共識,夫人們看夏姜芙不由得多了絲崇拜,爲了外邊那些不三不四的狐媚子,她們想了諸多法子,暗地沒少生悶氣,然而總不好紆尊降貴和一羣下賤蹄子斤斤計較,對男人們在外邊的風流快活,她們只當不知。

聽說雲生院的姑娘們來,她們或多或少有些擔心,別以爲她們沒看見,琴聲響起那會,一個個挪着凳子往前,猴急得跟什麼似的,不害臊。

結果呢,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戲。

雲生院就該交給像夏姜芙這樣正直有趣的人管着纔不會出亂子,瞧瞧姑娘們,妖里妖氣的行徑全沒了,個個英姿筆挺,正氣浩然,禁娼太值得了。

之前,皇上派人約束管教雲生院的姑娘們,說是給她們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夫人們心頭極爲不屑,尊卑有別,哪兒用得着侯夫人出面,如今想來,真是再合適不過的決定了,交給朝廷那幫酒囊飯袋,雲生院沒準還會成爲京城最大的青樓,唯一的青樓。

論懂女人,還是女人在行。

纔多久的時間,將她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掀不起風浪來,都是夏姜芙的功勞,說着話,夫人們決定投桃報李,明個兒去雲生院幫忙監督,爲夏姜芙分憂。

夫人們打開了話匣子,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老夫人在過道處,耳邊盡是對夏姜芙的溢美之詞,她臉上有些繃不住,強顏歡笑的朝丫鬟揮手,後者點了點頭,背身朝男客去了,不一會兒又邁着小碎步匆匆而來,站在假山處,對老夫人比劃了個手勢。

老夫人咧嘴笑,低聲和嬤嬤道,“侯爺喝多了,你命廚房熬碗醒酒湯,讓玲瓏給侯爺送去。”

嬤嬤神思一凜,“是。”

籌備多日,總算派上用場了。

她回眸招來兩個丫鬟叮囑了句,扶着老夫人往回走,路上聽着許多人對夏姜芙讚不絕口,白天,奉承夏姜芙的多是小姐們,此刻夫人們也耐不住了,你一句我一句,馬屁拍得叮噹響。

老夫人嗤之以鼻,“真是世風日下,像我年輕那會,說話都得壓着嗓音不敢大聲了,忤逆長輩半句,更是要跪祠堂,抄《女戒》,聽聽她們,無半點端莊溫婉......”

老夫人這話傳到夫人們耳朵裡就得罪整個貴婦圈子了,她低着頭,不敢順着老夫人的話往下說,而是道,“您總說太過冷清了,夫人安排的這齣戲多熱鬧?老奴在邊上也看得入了神呢。”

“她哪兒是爲了我,怕是她自個兒想看吧。”夏姜芙是何德行老夫人再清楚不過,從進門那天起,夏姜芙就沒刻意討好過她,她不會自欺欺人以爲夏姜芙是爲了她才這麼做的。

嬤嬤悻悻然,老夫人心如明鏡,又何苦捅破窗戶紙讓自己不好受,她沉默了會兒,低低道,“夫人是孝順您呢。”

老夫人一語不發,垂眸看了嬤嬤半晌,“回去吧。”

夫人們對夏姜芙的稱讚讓老夫人極爲不快,女人間的戰爭看似沒有硝煙,實則處處蔓延着煙火味兒,她和夏姜芙不對付夫人們心頭明白,孜孜不倦的誇獎夏姜芙不就是變相的詆譭她嗎,越想,老夫人心頭越鬱悶,回到壽安院時,過壽的喜悅已消之殆盡了。

屋裡瀰漫着淡淡的檀香,玲瓏立在窗戶邊,正給窗櫺上的花澆水,背影纖纖,身形曼妙,一身粉色裝束拉回了老夫人些許理智,“玲瓏。”

整座府裡,能讓她心情敞亮的只有眼前的人呢,每次看着玲瓏完美無瑕的臉蛋,她心頭就會迸發強大的信心,沮喪抑鬱一掃而空。

“老夫人,您回來了。”玲瓏擱下勺子,慢悠悠轉身給老夫人行禮,雲荒的光暈下,她臉色紅潤,盈盈動人,窗外月光傾瀉,與燈光交織,愈發襯得她明豔動人,斂目,抿脣,像極了夏姜芙。

她比夏姜芙還年輕。

“你準備準備,成功失敗,就在今晚了。”

玲瓏委委福身,“是。”

夜幕低垂,各府夫人們久久不散,夏姜芙急着回屋敷臉睡覺,打發顧越皎她們送客人出府,自己先離開了。

顧越皎和顧越涵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加之有位貌美如花的母親光環,夫人們看二人是越來越順眼,她們心頭後悔了,這麼俊俏的兒郎,當初怎麼就沒招過來給自己做女婿呢,便宜了國公府和秦府啊。

頂着夫人們熾熱的目光,顧越皎和顧越涵一一把客人送出府,不過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後了,待府門前的馬車盡數離去,二人才命侍衛關門,一前一後往回走,步伐穩健,無半分虛浮,顧越涵問顧越皎道,“大哥,你說梁鴻遭行刺,是不是承恩侯故意做的?”

梁鴻被承恩侯收買,不會盡心盡力查承恩侯吃空餉之事,梁鴻卻在東境遇刺,不排除承恩侯故佈疑陣,故弄玄虛。

飯桌上,以承恩侯爲首,不斷地灌顧泊遠酒,抱怨有人陷害他,梁鴻是皇上欽命的欽差大臣,誰敢對梁鴻下手,承恩侯還叮囑顧泊遠,陸家遭了殃,下一個就輪到顧家了,承恩侯大有拉幫結派的意味,不過酒席間,不會有人將他的話當真,這就是勳貴間的高明之處,酒後胡言,御史臺也沒話說。

“梁鴻出了事,皇上會疑心,承恩侯沒傻到自掘墳墓的地步,依我看,梁鴻被行刺,估計他自己說話口無遮攔,得罪了人。”

他和梁鴻公事幾年,梁鴻的性情他是瞭解的,表面上看着剛正無私,骨子裡卻是個奸佞小人,春風得意馬蹄疾,誰知道他在東境觸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大哥,你說咱家......”

顧泊遠追隨先皇出生入死,親如兄弟,皇上的本事是顧泊遠教的,功高蓋主,會不會真如承恩侯所言,狡兔死,走狗烹?

“安然無恙。”顧越皎語氣篤篤。

皇家無情,是對手足相殘的兄弟而言,其實,身居高位,寂寞久了,比誰都看重情分,安寧國的歷代帝王,說不上皆勤政愛民,但亦不是權令智昏,狼心狗肺之人,承恩侯擔心天下太平,權勢被皇上收回,侯府破敗,其實不然,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武將的地位一落千丈是必然,但不至於破敗,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無論何時,邊關皆離不得將士守衛,權勢削弱,但尚有用武之地。

只要他們不起外心,朝廷就會厚待他們,隨着和平安寧日子的延續,他們在百姓們心目中的位置會越高大深刻。

因爲在百姓們眼裡,安逸的生活是他們用鮮血鋪出來的。

“士兵們不用浴血奮戰,人人能過祥和的日子,是所以將士們心願,咱別想太多了。”他摟過顧越涵肩頭,笑道,“邊關的將士,以後會越過越好,咱家也是如此。”

他們是戰爭終結的神,無人能超越他們的地位。

顧越涵若有所思,“咱家現在過得就不錯。”

知足常樂,她母親的處世格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話,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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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去書房看看父親?”顧泊遠早早回書房歇着了,繼續喝下去,非當場斃命不可,承恩侯酒品不好,喝酒了就拉着顧泊遠又蹦又跳,什麼話都往外說,侯爺風度,半分不剩,好在顧泊遠沉得住氣沒出糗。

“嗯。”

顧泊遠喝醉了也極爲安靜,躺在硬邦邦的牀上,安安靜靜閉着眼,斂了周身戾氣,但五官看上去極爲冷硬,二人打水給顧泊遠擦了臉,洗了腳,給他蓋上被子才各自回屋走了,二人的身影轉過拐角,旁邊大樹背後,玲瓏就提着食盒,心跳入鼓走了出來。

低頭整理衣衫的褶皺,待嬤嬤纏着門口的人熄滅了幾盞燈籠,她才小步走了過去,光線昏暗,百褶長裙拖地,五官精緻動人,嬤嬤立在門口,嗓門嘹亮,“老奴見過夫人。”

守門的侍衛瞅了眼,俱都低下頭拱手作揖,“見過夫人。”

玲瓏轉了轉眼珠,慢悠悠擡起頭手,嬤嬤恭順的上前扶着,“侯爺喝多了,在書房睡着。”

話完,扶着人進了屋。

門口的侍衛面面相覷,眼神略有不解,夫人最厭醉鬼,侯爺喝醉了夫人素來不理會的,今天怎麼有興致親自提着食盒來,二人不約而同探頭瞅了眼,確實是他們夫人無疑。

“你說夫人是不是找侯爺算賬的?”他們實在沒法想象夏姜芙蹲在牀榻邊噓寒問暖照顧顧泊遠的情形,太詭異了。

“瞎說什麼呢,夫人自是惦記着侯爺的,雲生院那羣姑娘還在府裡住着呢......”侍衛話沒說完,意思明顯,夏姜芙是怕被居心不良的人撿了漏子,查崗來了。

這個說法合理,他們夫人,醋罈子是相當大的。

二人沒有多言,見裡邊傳來腳步聲,嬤嬤出來了,二人諂媚的笑了笑,嬤嬤一人賞了幾個銅板,“下去歇着吧,我守着。”

侍衛低頭看着銀錢,如實道,“嬤嬤,這不合規矩。”

書房乃重地,離不得人把守,除了他們,四周樹上還有暗衛,他們如果走了,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們難辭其咎,二人不肯收銀子,偏頭瞅了眼院子,不禁問道,“嬤嬤,天色已晚,夫人怎麼有雅興過來了?”

夏姜芙戌時就要上牀歇息,怎麼突然轉性了?

嬤嬤板着臉,正經道,“夫人做什麼事還要向你說聲不成?”

“不敢,好奇問問,嬤嬤,錢您收着吧。”他們職責所在,不敢越矩,除非是夏姜芙親自給的錢,不然顧泊遠不會放過他們的。

嬤嬤站在旁邊,對二人的不識趣顯得不悅,心思轉了轉,錯開身站在邊上,背靠着院牆,緩緩道,“夫人的性子你們也明白,要被她知道你們在外邊聽牆角,明早醒來,不會饒過你們。”

嬤嬤將聽牆角三個字咬得格外重,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瞬間想到那事上,臉紅了個透,聲音低了八度,訕訕道,“嬤嬤,我們離得遠,屋裡的動靜壓根聽不見,不然,我們捂着耳朵?待夫人完事了再說?”

他們在這當值好幾年了,哪兒遇着過這種事,他們有些不明白,夫妻間的事兒,回顏楓院不是挺好的,好端端的來書房,逼着他們封印五感,太爲難人了。

也不知樹上的暗衛們做何感想。

這時候,書房傳來聲女子的嬌.喘,二人打了個激靈,快速退到十步開外,捂着耳朵道,“嬤嬤,我們什麼都沒聽到,真的......”

語聲落下,旁邊樹枝晃了晃,墜下一地樹葉,嬤嬤擡起頭,夜黑風高,幾株大樹晃動不止,她眉峰蹙了蹙,不知是不是錯覺,方纔好像有人飛過。

驟然,女子的嬌.喘聲轉爲情難自禁的吶喊,二人渾身一僵,天知道,侯爺不是醉了嗎,咋這麼快就進入正題了呢,由此可見,夏姜芙一定是老手,難怪這麼多年侯爺身邊沒其他女人,結果是被收得服服帖帖的了。

二人遲疑着不知怎麼辦,走了吧,顧泊遠追究起來逃不過一頓罰,留下吧,這聲音太過讓人浮想聯翩,他們禁不住撩撥,心頭起了反應,真的是比水深火熱的滋味還難受。

嬤嬤是過來人,聽着聲兒就知道成事了,玲瓏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速度倒是快,她懶得看二人擰眉躊躇的表情,轉身繞到書房後邊,牀榻邊亮着盞燈,依稀可見牀榻上交疊的人影,女子挺着胸脯,嬌滴滴的花蕊上下搖晃,視線下挪,想看看顧泊遠享受的表情,然光線昏暗,只看到個身形,隨着女子的動作,胸脯上下起伏着。

事成了。

嬤嬤大喜,快步的朝外走,見院門外的兩名侍衛捂着耳朵蹲在不遠處樹下,她重重哼了聲,擡着腳,腳下生風的跑了。

侍衛愈發膽怯,戰戰巍巍起身,哆嗦道,“不如咱在往外邊退點?”

這話得來認同,二人咚咚跑去更外邊的樹下。

樹上的暗衛們:“......”

瞬間,樹幹又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片刻才恢復安靜。

壽安院燈火通明,老夫人倚靠在牀榻上,頻頻朝外望,嬤嬤在顏楓院待過幾年,有她給玲瓏打掩護,一定萬無一失,待事成了,顧泊遠不給玲瓏名分也不成了,有了名分,給夏姜芙添堵就是常有的事兒了,夏姜芙生了六個兒子,她不會傻到讓顧泊遠休妻,給顏楓院安個玲瓏,見天讓夏姜芙不痛快就夠了。

聽着外邊響起腳步聲,她緊張地掀開被子走了出去,嬤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抓着老夫人的手,激動得有些顫抖,“老夫人,事情成了,老奴在外看着,玲瓏伺候得侯爺很舒服。”

老夫人喜出望外,連說了三聲好,總算能一吐多年的憋屈,讓夏姜芙嚐嚐被身邊人拋棄的滋味,她拍了拍老夫人的手,“你找個機靈點的人去顏楓院報信,她不是最愛睡美容覺嗎,我要她從今個起,難以入眠。”

顧泊遠平時一向自律,醉酒的次數少之又少,難得她壽辰,辦宴席果然是明智之舉,否則不知等到何時呢。

嬤嬤俯首稱是,慢慢退了下去,老夫人揉着手帕,覺得不夠妥當,顧泊遠最恨被人算計,醒過來知道被玲瓏得逞,沒準兒會殺人滅口,要是那樣,她的目的就泡湯了,她叫住嬤嬤,“你去書房守着,那位心狠手辣,小心她先發制人把玲瓏處置了。”

嬤嬤答了聲好,快速跑了出去。

萬籟俱寂的深夜,顏楓院一陣人仰馬翻,秋翠聽到風聲,久久不能平息心頭的震撼,顧泊遠在書房臨幸了丫鬟,怎麼聽怎麼都是天方夜譚,但報信的是壽安院的人,老夫人不會無的放矢,敢這麼說,一定有什麼證據。

是不是真的,秋翠自己心裡沒底,夏姜芙又已經睡下了,貿然把夏姜芙喚醒,肯定有人會遭殃,她急得來來回回打轉,秋荷被她轉的頭暈,吩咐夏水道,“你去大少爺二少爺院子把他們喚醒,是不是真的,請他們去書房瞧瞧就知道了。”

秋荷比秋翠大一歲,跟在夏姜芙的身邊的久一些,她師傅以前也是夏姜芙身邊的人,專門爲夏姜芙研製敷臉的胭脂水粉,以及面膏的。

她聽師傅說過不少關於侯爺和夫人的事兒,侯爺真要睡其他女人,不可能。

在她來看,就是老夫人自己睡不着給夫人找痛快的,所以才讓丫鬟稟告顧越皎和顧越涵過去探個究竟。

秋翠有些擔憂,“這麼大的事兒不和夫人說嗎?”

“哪兒是什麼大事,有些人心懷叵測,聽着京城夫人小姐們稱讚夫人,心頭不痛快,故意沒事找事給夫人添堵呢,咱不當回事。”秋荷吐字清晰,眼神鎮定,秋翠慢慢冷靜下來,細想秋荷的話不無道理,老夫人壽宴,雲生院的姑娘們出盡風頭,培養她們的夏姜芙也名聲大振,溢美之詞她都記不過來,可想而知她們有多推崇夏姜芙。

老夫人小肚雞腸,被夏姜芙搶了風頭,肯定會暗地使壞。

前後一想,她就穩住了,“你說得對,侯爺對咱夫人的心日月可表,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於是,便沒驚擾夏姜芙睡覺。

老夫人腦子裡描繪着夏姜芙吃癟,痛哭流涕,憤然跺腳的情形,光是想着,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就衝着夏姜芙一副“我美我相公只疼我”的表情,可想而知她看到玲瓏後有多憤怒,她不得不告訴夏姜芙,爭風吃醋的日子還在後邊呢,玲瓏是嬤嬤一手調.教的,籠絡住顧泊遠的心輕而易舉,而她夏姜芙,日日獨守空閨,黯然失魂,不久就跟深閨怨婦沒什麼兩樣了。

她帶着人,興致勃勃到了書房,外邊的侍衛全被打發了,一路上安安靜靜,安靜得有些陰森。

她身後的婆子有些手足無措,小聲提醒道,“老夫人,老奴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出了這等事,外邊該圍着許多看熱鬧的人才是,可路上清清靜靜的,無端令人發毛,詭異得不同尋常。

“家醜不可外揚,夫人聰明着呢,她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悄悄將玲瓏處置了,這麼一來,誰知道侯爺做下的事兒?”老夫人得了嬤嬤的話,信心十足,眼中難掩得意,“走吧,瞧瞧夫人是不是哭得嗓子啞了,說話都沒聲了。”

書房的門半掩着,瞧不真切裡邊發生的事兒,老夫人揚眉吐氣推門而入,幸災樂禍的目光在屋裡逡巡圈,顧泊遠陰沉沉的坐在上首,左右兩邊是同樣臉色不太好看的顧越皎和顧越涵,而屋子中央,一個女人披頭散髮,狼狽的癱坐在地上,明豔的衣衫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她一愣,眉間按耐不住歡喜,“哎喲,我說阿芙啊,你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了,不就是名小妾嗎,收進房裡就是了,你是正妻,該大度些,來,我瞧瞧你這張臉,哭成什麼樣子了?”

老夫人大喜過望伸出手,別開女子額前的發。

夏姜芙何時有這麼狼狽的時候?臉上的妝容哭花了不說,右臉頰還印着五根清晰的指印,用不着說,一定是大吵大鬧被顧泊遠扇的,哎喲媽呀,真的是,太令人痛快了。

老夫人咧着嘴,哈哈哈大笑,笑聲穿過門窗,分外刺耳。

旁邊屋裡的嬤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面露絕望:老夫人,好像瘋了啊!

她滿心歡喜帶着人,剛進門就被人反手桎梏住,玲瓏跪在地上,身形狼狽,而顧泊遠則衣衫整潔的坐在太師椅上,“嬤嬤,興沖沖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呢?”

她心下咯噔,知道事情敗露了,顧泊遠何許人也,哪兒會想不清楚其中關鍵,玲瓏無論從身形還是神態都十分像夏姜芙,而壽安院的人,只有她在夏姜芙身邊待過,她登時雙腿發軟,直直跪了下去。

“知道我爲什麼留你到今日嗎,夫人仁慈,念你老邁,諸多事不與你計較,你當夫人性子軟好欺負是不是?”顧泊遠語氣狠戾,眼裡罩上了層冰霜。

嬤嬤明白,自己是難逃罪責了。

果不其然,她被捆了手腳,帶來了這間屋子,小廝給她嘴裡塞了塊棉布,令她發不出聲來,此時聽着老夫人魔怔的笑聲,她面露死灰之色,顧泊遠尚且將老夫人逼瘋,她們估計更悽慘,如果老夫人腦子清醒,將事情推到玲瓏的身上,一問三不知,沒人敢逼迫她,可老夫人......

嬤嬤眼眶泛紅,不住用頭撞牆。

而屋裡,老夫人笑得前合後仰,眼淚都笑出來了,夏姜芙也有今天,活該啊。

顧泊遠的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母親,您笑什麼?”

老夫人捂着嘴,不住搖頭,但心底太過喜悅,臉上的笑豈是她想壓制就壓制得住的,捧腹大笑道,“沒什麼,好端端的你打你媳婦做什麼,怎麼說她爲了你生了六個兒子,沒有功勞有苦勞,看在皎皎他們的份上,給她留點面子,真要不喜歡,打發進祠堂,一輩子青燈古佛就挺好。”

她得償夙願,笑得花枝亂顫,情難自禁的上前拽過‘夏姜芙’頭髮,高高在上的口吻道,“阿芙,看我對你好吧,你善妒成性,目中無人,不敬長輩,我不會讓泊遠休了你,留你一條命,去祠堂吃齋唸佛,就當爲我兒積福了。”

說話間,身後傳來道飄飄然女聲,“是嗎,老夫人還真是宅心仁厚,您放心,我將來會好好孝順您的。”

老夫人聽她還嘴硬,擡手扇她耳光,這件事,很多年她就想做了,夏姜芙剛進門她也教訓過她,但沒到動手的地步,加之顧泊遠偏袒她,她不敢和顧泊遠對着幹,眼下不同了,夏姜芙失了顧泊遠寵,再無囂張的資本了。

地上的人瑟縮着身子,急劇往後退,她越表現得害怕,老夫人就越是興奮,故意擡着手巴掌不落下,面目猙獰道,“害怕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哈哈哈哈,夏姜芙,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老夫人,您怎麼了,我不是夫人,我是玲瓏啊。”

玲瓏被拽着頭髮,眼露驚恐,老夫人怎麼了,她是玲瓏啊。

“玲瓏?”老夫人像怔住似的,半晌,急劇搖頭,語帶篤定,“你不是玲瓏,你是夏姜芙,那個面目可憎的狐媚子,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人,不禍害先皇偏跑來禍害我兒,罪不可恕......”

顧泊遠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她,“母親,您說什麼呢?”

“侯爺,別打斷老夫人,讓她慢慢說,說個夠,我倒是不知道,我怎麼禍害侯爺了。”門口,夏姜芙一身嫣紅的長衫,長髮隨意散在肩頭,秋翠和她說顧泊遠在書房和丫鬟有染,顧越皎和顧越涵進了書房就沒出來,說得有板有眼,真像那麼回事,還說那人肖似自己,顧泊遠喝醉認錯人了,她好奇過來瞅瞅,沒想遇到這麼出大戲。

老夫人對她還真是恨入骨髓,不折手段找了這麼個人來。

老夫人意識到不對勁,聲音怎麼是從身後傳來的?她怔忡的轉過頭,被門口立着的倩影晃了下神,再看地上跪着的人,竟一時分辨不出真假。

夏姜芙雲淡風輕走了進去,看着地上瑟瑟發抖的人道,“秋翠,你過來看看,像我嗎?”

秋翠看了眼,堅決的搖了搖頭,一點都不像。

夫人面容安寧端莊大氣,眼前的人,太小家子氣了些。

“老夫人,下回您可得用些心思,別隨意找個姑娘就要來跟我爭寵,小心改日我心血來潮,也找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人冒充你,狸貓換太子的戲碼,我在話本子上看多了,信不信,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夏姜芙挑着眉,她素淨着臉,眸色清明,老夫人不甘心的扶起地上的人,“你是誰?”

玲瓏心下驚恐,嚶嚶哭了起來,“老夫人,奴婢是玲瓏啊。”

她和嬤嬤如願瞞過侍衛眼睛進了書房,嬤嬤讓她好生伺候顧泊遠就回去了,書房黑漆漆的沒有掌燈,她點燃牀前的燈籠,褪下衣衫撲上去時,顧泊遠明明很是喜歡,而且嘀咕了些話,意亂情迷,她以爲時間差不多了,伸手解顧泊遠的胸前的鈕釦,卻猛地被顧泊遠推開了。

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睜開,死死的盯着她,讓她方寸大亂,她看得出來,顧泊遠認出了她不是夏姜芙。

而嬤嬤在外邊所瞧見的,不過是她抱着被子,自己演了齣戲給她看罷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指着玲瓏,難以置信道,“你不是夏姜芙,怎麼可能?”

嬤嬤說玲瓏成事了,以夏姜芙的性子,一定會大吵大鬧,顧泊遠喜新厭舊,護着玲瓏,在夏姜芙哭鬧不休時扇她兩個耳刮子,事情是這樣的纔對,玲瓏怎麼狼狽的坐在地上,夏姜芙卻姍姍來遲,春風得意。

不對,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出錯了。

她四下看了看,沿着屋子到處走,“嬤嬤,嬤嬤,你去哪兒了?”

聽到隔壁有撞牆聲,她似有所感,踉蹌的跑了出去,看到嬤嬤的剎那,崩潰大哭,“啊......”

夏姜芙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善人,讓秋翠把老夫人扶進來,“老夫人,您可別哭,子時還未過半,是您的生辰呢,來,什麼話坐着好好說,秋翠,扶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表情怔怔的,眼神瞥向上首的顧泊遠,悽聲道,“泊遠哪,我是你親孃啊。”

夏姜芙好笑,“您要不是他親孃,您能在這?老夫人坐着吧,什麼話我們好好說。”

老夫人堅決不肯坐,誰知凳子上是不是插了釘子,左右推開丫鬟,破罐子破摔道,“我告訴你,我是泊遠親孃,你真敢對我做什麼,老侯爺不會放過你的,小心他夜裡找你索命。”

“老夫人,您是大家閨秀出身,聽聽說的話,跟市井潑婦似的,我能對您做什麼?”夏姜芙嘴角噙着笑,走向顧越皎,顧越皎主動讓出座位,扶着她坐下。

老夫人走向顧越涵,“起來。”

顧越涵沉着眉,不發一言讓出了位置,老夫人是明白了,以夏姜芙的性子,今天鐵定不會讓她好過的,大不了魚死網破,她要有個好歹,府裡要爲她守孝,顧越皎的親事就成不了,夏姜芙聰明,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既然夏姜芙還有事求她,她就沒什麼好忌憚的,挺着胸脯,趾高氣揚的瞪着夏姜芙。

夏姜芙笑得更明媚了,微微側目,和顧泊遠道,“要我看,老夫人做事愈發糊塗了,估計上了年紀神識不清,她既記得老侯爺,就讓她搬祠堂,天天守着老侯爺靈位,夫妻閒話家常,多好?”

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揚手就要動手,被顧泊遠攔了下來,“母親,還嫌今日不夠丟臉嗎?”

侯爵侯府的老夫人,不安享晚年,卻整天和兒媳作對,傳出去,長寧侯府還有何臉面?

“你還護着這個女人,要不是她,咱這些年關係何至於如履薄冰,泊遠啊,你是娘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啊,你胳膊往外拐,有了媳婦不要娘啊。”老夫人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夏姜芙輕笑了聲,“老夫人,您也別哭,我打定主意的事兒,誰都攔不住,您清楚的。”

老夫人心虛,朦朧着眼,一時止住了聲。

“侯爺,你表態吧,畢竟她是你母親。”夏姜芙靠着椅背,極有耐心等着,嘴角分明噙着笑,但誰都感受得到,夏姜芙並不開心,真不知道,顧泊遠若說個不,事情會如何。

顧泊遠沉默許久,低低點了點頭,“依你的意思辦吧,母親年事已高,不喜熱鬧,後邊祠堂環境清幽,適合她養老。”

老夫人不從,拽着顧泊遠手臂,“泊遠,你爲了這麼個女人這麼對娘,我是你親孃啊。”

“反反覆覆就這麼一句,老夫人,虧得侯爺是從你肚裡出來,否則......”夏姜芙揚起個嘲諷的笑,吩咐人將老夫人扶回去休息,懶得說剩餘的話。

“夏姜芙,你就是個喪門星,我就不該讓你進門,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老夫人發了瘋的撲向夏姜芙,顧泊遠攔住她,她伸出腿,還是如願踢了夏姜芙一腳,夏姜芙臉上的笑意自始至終沒有變過,“前提是要您做得了鬼啊,當年我就與您說過,腦子不好使就收收您的野心,吃齋唸佛洗滌身上煞氣,您不信,又栽跟頭了吧。”

這話一出,老夫人瞬間變了臉色,便是顧泊遠都露出厭惡之色,吩咐道,“扶老夫人回去,明日搬去祠堂,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祠堂半步。”

隔壁的嬤嬤聽着這話,身子癱軟在地,夫人,果然對當年之事是知情的,她們就不該存着僥倖的心理,一而再再而三挑釁她,自作孽不可活啊。

兔死狐悲,她們的結局,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