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下,她怕是最舒坦的了。”秦渺渺感慨了句,抓起秦臻臻的手腕,順勢褪下秦臻臻的玉鐲,質問道,“你總說在府裡過得好,就是這麼個好法?”
鐲子的顏色泛舊,裂痕清晰可見,要不是夏姜芙眼神好,她還以爲秦臻臻在府裡過得好,“回府時我撥兩個嬤嬤伺候你,她不怕出醜,你也不用給她面子。”
難怪母親死前寧肯不仁不義放棄爵位也要爲她們姐妹謀劃,若真讓父親得了爵位,繼母只怕會更囂張。
“姐姐,我沒事的,這鐲子是去年生辰父親送的,請寺裡高僧開過光,我心頭喜歡才戴着的。”秦臻臻面有忐忑之色,管理後宮不容易,她哪能拿這種事煩她。
“我自有打算。”秦渺渺態度堅決,她身爲皇后,如果同胞妹妹都保護不了,怎麼在後宮立足?正好這回秦府的人來了,她讓人把秦夫人叫過來,順便再給夏姜芙送兩籃子玫瑰花當投其所好。
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飄着幾朵白雲,又得了兩籃子玫瑰花的夏姜芙喜不自勝,“還是皇后心思通透,哪兒像那位小氣,大清早就讓宮人將滿園玫瑰摘了,防誰呢!”
顧泊遠垂着眼,眼皮都沒擡一下,“她是太后,哪兒用得着防誰,你別想多了。”
他正在看工部繪製的鴻鵠書院的地形圖,兩國交好,屆時所有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都會去,防止有人趁機作亂,山腳到書院,各處都要安排巡邏,皇上將事情交給他負責,他便要擔起全責。
他拿着筆,在重要位置做上記號,忽多出來隻手按在地圖上。
五指纖細,指甲上塗着鮮紅的丹蔻,他動作頓了頓,“別鬧。”
“我看太后好像仍然不太喜歡我,我也沒給她好臉色,你不與我說說原因?”夏姜芙俯身瞄了幾眼地圖,密密麻麻的黑線條,看得人頭暈眼花,她眨了眨眼,拉過椅子落座,準備老生常談,“坊間傳言說她因爲先皇中意我而耿耿於懷,沒理由啊,當年她多溫厚大氣的人,怎麼年紀越大心眼越小呢。”
有些傳言聽久了,她自己都忍不住猜測是不是因爲和先皇的關係才惹得太后不喜歡她,想想又不太可能,她和先皇談婚論嫁的時候,太后還不認識先皇,太后能嫁給先皇還是她從中牽的線,她嫁給顧泊遠後,因着懷孕生子三四年沒出府,再見太后,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她恨之入骨。
莫名奇妙。
起初她還會耐着性子敬着她,次數多了,她也懶得惺惺作態,禮數叫人挑不出錯就行,至於其他,她也懶得奉承。
顧泊遠拿開她的手,淡淡道,“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你不想說?”夏姜芙一眨不眨盯着他硬朗的輪廓,認真道,“顧泊遠,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她和太后當年關係還算不錯,好端端的成了仇人,中間就沒個誤會啥的?她絞盡腦汁想不出發生了啥,甚至想過先皇愛屋及烏把皇位傳給她兒子等等,總而言之,她好奇發生了什麼。
看她的手又搭在地圖上,頗有不依不撓的意味,顧泊遠只得收了地圖,端着旁邊的紫砂壺給她泡了杯花茶,徐徐道,“想想你這些年所作所爲,皇上被你訓得無言以對,她能喜歡你嗎?”
世家夫人,行爲姿態有自己的規範準則,夏姜芙任性妄爲,風評不好。
太后爲天下女子的表率,看不過去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夏姜芙仔細想了想,她訓過皇帝一次,就是顧越澤深更半夜被抓之事,那是去年,但太后不喜她不是一年兩年了,肯定和此事無關。
認真說起來,她不太喜歡太后咄咄逼人的氣勢,皇上還是太子時就被她約束得唯唯諾諾,這不準那不許的,每次進宮看着皇上她都覺得心疼,顧越皎帶着小廝滿府掏鳥窩的時候,太子已經早起晚睡背書了,要她說,皇上變成現在這樣子,都是太后一手造成的。
“你說太后不喜歡我是怪我以前......額......教太子反抗她?”順着顧泊遠的思路,只有這麼個解釋。
顧泊遠回以個‘你還不笨’的眼神。
“不能怪我吧,誰會嚴厲到逼兩歲的孩童握筆寫字啊,筷子都不會拿就要寫字,換她她自己試試。”夏姜芙想起她進宮時見着的那一幕,蕭應清灰頭灰臉的握着筆,歪歪扭扭劃出一撇,因着筆桿粗,他小手握不住,撇拉得長了,還是太后的皇后翻過她手掌就拍了下。
她看蕭應清的掌心通紅一片,心下於心不忍,私底下教了太子幾句,讓蕭應清找皇上告狀。
蕭應清說沒說她就不清楚了,反正她每次進宮都會給蕭應清出些點子。
揠苗助長,適得其反,蕭應清如今整個人冷冰冰的,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幼時沒感受到溫暖的緣故。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唐小姐,你別沒規沒矩。”顧泊遠將地圖收好,目光落在籃子裡的玫瑰花上,溫聲道,“你要真喜歡玫瑰,明日回府,我向皇上求個恩典,挖些土回府,在府裡種些玫瑰。”
夏姜芙搖頭,“還是算了,花種在別人花圃裡才香,我就圖個稀罕,你不是要忙嗎,你接着忙,我找太后說說話去。”
顧泊遠皺眉,眼疾手快拉住她,“太后日理萬機,你別打擾她,有什麼話,和我說。”
“你又不是太后,說了有用嗎?”
和她幾十年夫妻,顧泊遠哪兒不瞭解夏姜芙的性子,與其說找太后說話不如直接說找茬,顧泊遠眉心直跳,“你與我說說,我替你轉達。”
夏姜芙端起茶杯喝了口,被他逗得笑了起來,“你不是怕我和太后吵起來吧?你放心,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以後我還得仰仗她鼻息過活,哪兒會得罪她,我給她賠罪去,因爲這件事記恨我這麼多年,我何德何能啊。”
“賠罪就算了,這些年你不過得好好的,太后通情達理,會想明白的。”顧泊遠不願意多聊這個話題,從旁邊抽屜掏出本話本子,“這是新尋來的話本子,故事新奇,你肯定喜歡。”
每當有他不想聊的話題,他就尋物件轉移她的注意,好比上回的玉肌膏,上上回的珍珠膏。
偏偏夏姜芙就吃這套。可能和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夏姜芙最愛看話本子,從小到大,顧越皎和顧越流聽的故事全是夏姜芙從話本子上看的,有些情節不夠精彩,她將好些故事揉碎了拼湊出新的故事,跌宕起伏,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所以,一聽有話本子看,夏姜芙瞬間把找太后的事兒拋之腦後去了,“你什麼時候尋的,早上怎麼不和我說?”
“忘了。”顧泊遠言簡意賅,將話本子遞給她,側身展開地圖繼續看了起來。
靈異古怪故事,夏姜芙愛不釋手,翻開第一頁整個人如僧人打坐,不動了。
“娘,大哥是不是故意逗我玩的,芙蓉園壓根沒人。”顧越流氣急敗壞從外跑進來,滿臉慍色,看夏姜芙翻着書頁,一雙眼落在上邊,一動不動,他撇撇嘴,正想說點什麼,看清顧泊遠也在,立即止了聲,中規中矩拱手作揖。
隨後拉過黃花梨木桌下的圓凳,挨着夏姜芙坐下,側着身子問道,“娘,您看什麼呢。”
夏姜芙正看到陰森恐怖處,吸人精血的蜘蛛精把男主拖到洞裡欲吸乾他的精血,學了一身武功的女主在山洞外殺紅了眼,被顧越流一喊,嚇得她身形哆嗦了下,手不小心拂過茶杯,茶水灑出來,沾溼了話本子。
顧越流忙擡着袖子擦拭桌子,對面的顧泊遠劍眉倒豎,厲聲道,“我看你規矩禮數都白學了,明天回府就讓嬤嬤教你規矩,現在給我回屋反省去。”
顧越流害怕得縮了縮脖子,夏姜芙拾起話本子,翻開弄溼的幾頁抖了抖,溫聲道,“小六又不是故意的,兇他做什麼,嚇着他晚上做噩夢怎麼辦?”
顧泊遠頓時不吱聲了,但看向顧越流的眼神陰森森的,令人心驚膽寒,顧越流瑟瑟巍巍道,“娘,我袖子髒了,回屋換身乾淨的再來啊。”
話完,人一溜煙跑了出去,老老實實回屋反省去了。
“什麼話你好好和小六說,他又不是聽不懂話的孩子,好與壞分得清。”她不認同顧泊遠教孩子的方式,做錯了事就打,打了不聽接着打,幾個孩子,就沒逃過他鞭子的,好在幾個孩子還算聽話,換作她,離家出走就不回來了。
“不兇他們不長記性,你看看字是不是糊了,還看得清不?”在顧越流他們跟前,顧泊遠多是板着臉不苟言笑的,幾個孩子很怕他。
“看得見,你去看看小六怎麼樣了。”夏姜芙喚秋翠進屋收拾,她衣袖上沾了茶水回內室換了身衣衫,又是重新梳理髮髻,穿戴頭飾,出來時看顧泊遠還在,不由得問道,“你去看過小六了?”
“去過回來了。”顧泊遠翻着話本子,一臉漫不經心。
窗戶邊翻曬玫瑰花的秋翠心頭納悶,侯爺坐在那一動不動,什麼時候離開過?但她想歸想,沒有問出口。
夏姜芙不疑有他,坐過去,接着看剩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