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懷裡的嬰兒臉頰粉嘟嘟的, 小手握成拳頭貼着脣兒,時不時吸允兩下, 水靈靈的模樣......偏偏......是個帶把的。

要是個女孩兒, 會多討人喜歡哪。

夏姜芙張着嘴,正欲嘆氣, 耳旁拂過一聲嘆息, 她回眸,顧越流站在她身後, 唉聲嘆氣看着襁褓裡的孩子,又發出聲嘆息, “哎......想大哥芝蘭玉樹, 風雅俊逸, 又雄韜偉略威武不凡,以爲他是我們幾兄弟的楷模,結果竟生了個兒子, 美中不足啊,美中不足......”邊說着話, 顧越流邊撥了撥侄子軟糯糯的小手,想到日後侄子被他老子揮舞着皮鞭追着的打的情形,忍不住又是聲嘆息, “你啊,苦日子長着喲......”

夏姜芙:“......”她孫子命就這麼不好嗎?

得知生了個兒子,寧婉靜心頭有些遺憾,可見着兒子睜開眼咧着嘴笑她就什麼遺憾都沒了, 只覺得兒子可愛,百看不厭。

府裡請了兩個奶孃,寧婉靜不怎麼讓她們帶孩子,白天她照顧,夜裡顧越皎回來,夫妻兩一塊照顧,有了孩子,便覺得日子過得特別快。

侯府小少爺出生在京裡早傳開了,各大府邸無不投以羨慕的目光,夏姜芙能生,連生六個兒子,如果六個兒子每人再生六個,幾十年後,顧府可就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了。

羨慕啊!

就在他們以爲侯府會大擺筵席宴請四方,甚至備好了禮翹首等着了,但侯府風平浪靜的,似乎沒有慶賀的跡象,且下人們看上去無精打采的,好像不高興?

文武百官們詫異了:小兒子們娶媳婦都恨不得宴請八方的侯夫人沒理由不給長孫露臉的機會啊?

又過了幾日,文武百官們按耐不住了,紛紛派人找侯府下人打聽怎麼回事,楊達也忍不住八卦,他妹子抵死不嫁後,顧越流都不怎麼來找他了,這些日子,他爲了楊靈的親事快急出白頭髮了,奈何楊靈隨他,一根筋,堅持要照顧李氏一輩子,他沒法,覺得對不起顧越流,聽說侯府大少夫人生了小少爺,他特意找金鋪老闆打了把長命鎖,算是對顧越流護着他妹子的謝禮。

楊靈悔婚乃抗旨,要不是有顧越流從中周旋,他們楊家都得送命。

故而見有人去侯府打聽消息,他帶着長命鎖也到了侯府角門,他認識顧越流身邊的小廝,給守門婆子十文錢讓她幫忙跑個腿。

其他人看他有幾分本事,便站邊上等着。

很快,一個穿着灰色袍子的少年走了出來,楊達笑眯眯迎上去,“裘三,六少爺在府裡嗎?”

裘三是顧越流的跟班,知道顧越流對楊家的態度,臉上擠出了絲笑,“在呢,不過他給夫人念話本子,怕是沒空見你。”

楊達哪兒敢讓顧越流親自出來,遞上懷裡的盒子,舔着笑道,“聽說大少夫人生了小少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你交給六少爺。”

裘三低頭,嘆氣道,“哎,你還是拿回去吧。”

“送給小少爺的......”

“哎。”裘三走出來,拉着楊達到一邊,其他人俱伸長了耳朵,恨不得將耳朵貼在小廝嘴巴上纔好。

裘三扼腕痛惜道,“就因爲生的小少爺,府裡上上下下都愁雲慘淡的,你說說,怎麼就不是個小小姐呢?”

楊達,“......”侯府不慶賀的理由是因爲生的小少爺?

其他人聽着些隻言片語,和楊達一樣,都不太明白小廝話裡的意思,長子長孫,多大的光榮啊,換作其他人,誰不放鞭炮慶祝,侯夫人竟不太滿意......

衆人紛紛表示,侯夫人的心思太難捉摸了。

於是他們回去,當主子們問起,“打聽到侯府爲什麼不擺宴席了嗎?”

衆人們懵懵懂懂回答,“哎,生的是小少爺,侯夫人不高興着呢。”

文武百官們:“......”他孃的,不高興就生女孩啊,將男孩全投進自個家,多少他都要了。

幾乎不消半個時辰,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件事:顧大少夫人生了兒子,侯夫人不喜歡,侯夫人喜歡女孩。

傳來傳去,越來越多的版本跳了出來,比如侯府長孫醜陋不受侯夫人待見咯,比如侯夫人說如果侯府有了小小姐,就請雲生院的姑娘們去侯府唱三天戲咯,等等等等,衆說紛紜完全顛覆了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兒子啊,多少人求神拜佛都生不出一個,夏姜芙有六個兒子,一個孫子,竟敢說喜歡的是女孩?

文武百官抓狂了,侯夫人是典型的炫耀,炫耀侯府多子多福。

而當兒媳婦的不同,多少婦人因爲生不出兒子在婆家低聲下去看人臉色過日子,有了侯夫人的話,她們少不得揚眉吐氣回:“生女兒怎麼了?侯夫人想生還生不出呢。”

本以爲婆婆會啞口無言,豈料婆婆劈頭蓋臉就來一句,“你要給我生六個孫子,我也告訴你我喜歡孫女,趕緊幹活去......”

真以爲人人都有侯夫人好命呢!一個都生不出還想耍威風,滾!

不得不說,因爲侯府剛出世的小少爺,京裡掀起了不少風浪,有人說生兒子好,生兒子能繼承家業延續香火,有人說生女兒好,沒有女子哪兒來的男子。

就在人們激烈的議論聲中,宮裡的皇后娘娘生了,是個小公主。

帝后成親多年才迎來小公主,自是尊榮無限,宮牆外,整整連放了三夜的煙花炮竹,小公主洗三禮上,皇上龍顏大悅,更是大赦天下,舉國同歡。

然而,稍微有眼力的還是能感受到絲不一樣的氣氛,好比太后,小公主降臨,太后就以生病爲由待在宮殿沒出來過。

太后對小公主,似乎不太滿意啊。這點,和侯夫人有些像。兒媳婦懷孕,婆婆兩翹首以盼望眼欲穿,孩子生下來,兩婆婆頓時翻臉不認人了。

像,真是像。

只是兩當事人不這麼認爲,自從知道塞婉這個二媳婦是太后趁她失憶塞給她的,夏姜芙就將太后給氣上了,皇后生了公主,更讓她不舒服,覺得老天待她不公平,她救了太后的命,該將女孩給她纔是,結果給了太后。

她不甘心哪。

尤其洗三禮上,慶公公暗示太后不舒服是因小公主而起,夏姜芙心頭那個酸啊,都有孫女呢作給誰看啊,不就是笑話她沒孫女嘛。

至於太后嘛,知道侯府得了小少爺心裡就不得勁,隨着宮人們傳夏姜芙不待見小少爺,喉嚨好像卡了根刺似的,這根刺在皇后生了小公主後更尖銳了,爲什麼,爲什麼她處處都比不上夏姜芙。

她以爲嫁給先皇能贏夏姜芙,結果先皇年紀輕輕去了,她兒子地位無人能及,卻離不開夏姜芙幾個兒子的扶持。

好不容易寧婉靜和皇后先後懷孕,她以爲能勝一籌,偏偏......

朝中大臣們發現,之前如漆似膠的太后與夏姜芙好像又槓上了,好比小公主的滿月禮上,夏姜芙抱着小公主笑得紅光滿面,跟自己得了孫女似的。

太后則在一旁沉着臉,時不時咬牙切齒睇夏姜芙兩眼。

二人沒鬥嘴,但神色表明了一切。

識趣的夫人小姐們儘量不往二人跟前湊,以免左右不討好得罪人。今年京城的冬來得有些遲,十一月中旬才迎來第一場雪。

自從抱過小公主,夏姜芙就對自己孫子越來越不滿意,加之身邊有個比老頭子還愛嘆氣的顧越流,夏姜芙一顆心更拔涼拔涼的。

回想她這一年的遭遇,竟沒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三兒去了邊關,她在別莊遇襲,兒媳婦們不是她中意的,孫女變成了孫子,而塞婉的臉仍然那麼黑,生平第一次,夏姜芙升起去寺裡燒香的念頭。

隨即想想糟糕的事兒都讓自己遇着了,接下來還能有更糟的事兒媽?她放棄燒香拜佛的念頭,幫秋荷採集雪研製雪膚膏的同時,開始帶着顧越流到處轉悠。

塞婉的臉不知猴年馬月纔會白,平日用美白胭脂蓋着稍微能看,然而還是不盡人意,太醫說失憶無藥可醫,萬一哪天她一覺醒來又失憶了怎麼辦?得趁着她清醒的時候將顧越流親事定下。

小雪紛飛,青磚紅瓦蒙上了淡雅的白,臨近年關,街上熱熱鬧鬧的,孩子們東奔西跑追着丟雪球打雪仗,夏姜芙帶着顧越流先去了遇着寧婉靜的鋪子,然而,並不是所有小姐都有寧婉靜那份閒情雅緻去偏僻的鋪子淘寶,她和顧越流喝了兩杯茶,都沒見什麼客人上門。

再去小姐們鍾愛的胭脂鋪,更是門可羅雀。

不禁讓夏姜芙有些懷疑,難不成京裡適齡的小姐都說親了?

又轉去首飾鋪子,總算遇到幾位夫人帶着小姐正挑選首飾,然而夏姜芙的目光落在她們臉上,上前攀談的心情霎時淡了。

這幾位,長得似乎有點黑。

府裡有個黑黢黢的兒媳婦了,她再不想要第二個。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久沒外出逛街的緣故,夏姜芙總覺得京裡小姐少了許多,以往走在街上總能聽見小姐們的笑,今時卻寥寥無幾。

她問顧越流,“京裡邊小姐去哪兒了?”

小公主洗三宴和滿月宴她都去了,心思在小公主身上,也沒過多注意其他,短短數月,照理說不該凋零到如此份上啊。

顧越流指着旁邊主街,“下雪這種天兒,姑娘們都在晉江閣看戲呢,娘想找誰?”

“娘就隨便逛逛。”她想找兒媳婦,也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

懷着憧憬期待的心思踏入晉江閣,如顧越流所說,小姐們確實不少,只是這臉蛋......她搖搖頭,和顧越流嘀咕,“京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娘看她們一個比一個黑。”好些個都超越塞婉了。

顧越流拍了拍胸脯,眉飛色舞道,“娘不記得了吧,小姐們眼光變了,不再以白爲美,而是追求黑,越黑越漂亮,越黑越好看。”

夏姜芙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確認顧越流反反覆覆說的是越黑越好看,她驚訝得張大了嘴,“你覺得她們好看?”

怕不是眼睛瞎了。

顧越流攤手,“我覺得不好看沒用啊,小姐們自個喜歡。”想到夏姜芙不記得夏日的事,就將小姐們爲了曬黑,連中暑都不怕的事說了,連帶着城中胭脂鋪生意慘淡關門轉開醫館的事兒也說得一清二楚。

男人們常說官場浮沉,瞬息萬變。殊不知,女人們變起天來才叫恐怖,你能讓一條街都開醫館且生意紅火嗎?女人們可以。

夏姜芙聽得又是一驚,萬萬沒想到,她失憶期間,京裡竟發生這麼多趣事,她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遇着無數小姐,但皆不是夏姜芙喜歡的,越看夏姜芙心情越低落,走出晉江閣,她有些愧疚的看着顧越流,“要是娘給你挑不着漂亮的媳婦怎麼辦?”

說到媳婦,顧越流目光暗了暗,“挑不着就挑不着吧,大不了不娶。”他娶不着媳婦,正好應驗了菩薩的暗示。

“娘再找找,你別灰心,偌大的京城,不愁找不着好看的。”夏姜芙心裡燃起了鬥志,第二天,不讓任何人跟着,開始一條街一條街,從東往西閒逛,犄角旮旯都不放過。

顧泊遠以爲她在找什麼人,問她要不要幫忙,夏姜芙搖頭,自己的兒媳婦自己找,她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找了近一個月,還真讓夏姜芙找着了,在一條小巷子裡,姑娘正提着食盒從外邊回來,臉蛋白皙,盈盈動人。

和寧婉靜的精緻不同,此人眉眼妖嬈,眸光嫵媚,透着萬種風情,哪怕身上穿了件素色襖裙,也裹不住通身媚豔。

夏姜芙眼前一亮,掙脫秋翠攙扶的手,大喜若狂跑了過去,見慣了千篇一律的黑皮膚,陡然出現個膚白貌美的姑娘,猶如寒冬裡飄來團火,燒得人心癢難耐。

夏姜芙歡呼:是她兒媳婦無疑了。

楊靈給楊達送飯回來,剛走進巷子就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拒絕了侯府的親事後,周圍鄰居們對她是恨鐵不成鋼,頭半個月,鄰居們挨個上門勸她別鑽死衚衕,像侯府那樣的人家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別說這條巷子了,整條街都只她們一家入了侯府的眼,多大的榮耀啊。

便是塞婉公主,也來勸過她好多回。

楊靈知道她們是爲自己好,可家裡的情況她懂,大嫂傷了腿後整個人意志消沉許多,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大哥,她要嫁進侯府,以大嫂的心思,估計更會覺得自己丟臉。

要不是大嫂,她早不知哪兒去了,怎麼能爲了榮華富貴撒手不管她,何況她對顧六少,只是當救命恩人的弟弟照顧而已。

是的,那次在街上,是顧越涵從位少爺手裡救下她的,她一直記得,故而對顧越流比對外人友好許多,至於那方面,她是不曾想過的。

察覺到危機,楊靈緊了緊手裡的食盒,慢慢擡頭望去,只看見一位高貴端麗的夫人眉開眼笑朝她跑來,楊靈愣了愣,轉身望了眼身後,並沒有什麼人。

“姑娘,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夏姜芙執起姑娘的手,左右圈着端詳,美人,美到極致的美人,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段,比她年輕時還要出衆幾分,夏姜芙雙眼彎成了月牙,“姑娘,你認識我嗎?”

楊靈不太習慣別人的觸碰,輕輕抽回手,注意到不遠處的護衛和丫鬟,心下了然,她給大哥送飯時,大哥有意無意讓她多去首飾鋪子轉悠,旁邊人打趣了幾句,“城裡真沒你不知道的事兒呢,侯夫人不知爲何,四處閒逛呢,京裡小姐們爲了混臉熟,整日濃妝豔抹盛裝出門裝偶遇來着,結果你猜侯夫人怎麼說?”那人學着侯夫人托腮皺眉的神情搖頭,“不行,有些黑了,還是白的好看。”

她回來時,大哥叮囑她從東邊繞回來,不想大哥抱有不該有的期望,她抄近路回來的,不成想還是遇着了。

“見過侯夫人。”

原來是認識的,夏姜芙就說她瞧着有些眼熟嘛。

“我們在哪兒見過?”夏姜芙想不起來。

楊靈怔了怔,她去侯府悔婚並沒見着侯夫人,是長寧侯出來見的她,長寧侯告訴她,婚姻大事講究你情我願,她既不答應,侯府不會強求,讓她安心回家,不用爲此感到害怕。

從小到大,她的臉給兄嫂帶來許多麻煩,她曾不止一次想將其毀了,但大哥和她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長得漂亮自有漂亮的用意,若是毀了,將來反悔的資格都沒有了。她纔去侯府的路上就想着,若侯府堅持,大不了她將臉毀了,侯府總不會要個毀容的兒媳婦吧。

當聽到長寧侯那番話,她失神許久,不敢相信衆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侯爺會心平氣和說出這番話來。

此時聽侯夫人問她,她垂下了眼瞼,“民女曾遠遠見過侯夫人,而侯夫人,未曾見過民女。”

“那我可差點錯過稀世珍寶了,你定親了嗎?”

楊靈咬着脣,踟躕的搖了搖頭,她的情形,要招個上門夫婿恐怕有些難,大哥託好多媒人放出風聲,這麼久了,上門的屈指可數,且都是些品行有損之人,她看不上。

夏姜芙心裡頭愈發滿意了,正想問她想不想嫁給她兒子,楊靈擡起頭,眼裡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家裡長嫂離不得人服侍,我答應過她,一輩子會在家裡陪她,民女即使成親,也會招個夫婿進門。”

長寧侯的大度寬容讓她覺得慚愧,她以爲權勢人家慣會目中無人,但長寧侯以理服人,寬容大度,她何德何能有這麼大的福氣。

楊靈以爲侯夫人聽着這話就懂了她意思,誰知侯夫人拉着她的手就上了馬車,吩咐車伕回侯府,楊靈腦子有些混亂,忍不住開門見山,“侯夫人,民女不會嫁人,兄長已經安排,若有合適的人選,會給民女招個上門夫婿。”

“招什麼招,就我家小六了,他風度翩翩器宇不凡,你看看他行不行,要是不行,你告訴我你中意什麼樣的男子,我讓小六改改......”

趕車的車伕聽到這話,差點從車上跌下去,侯府金貴的六少爺給人當上門女婿,夫人是不是糊塗了,侯爺不會答應的。

可是顧泊遠不在府,夏姜芙帶着楊靈進府後就派人叫顧越流,顧越流來得快,當看清楚夏姜芙身邊跟着的人,臉頓時紅了個透。

“娘,您怎麼把楊姑娘帶過來了。”

夏姜芙沒注意顧越流不對勁,她問過了,楊靈比小六大六歲,女大三抱金磚,兩金磚,肯定會給她生兩個粉嫩嫩的孫女。

她讓顧越流中規中矩站好,問楊靈,“這樣的上門夫婿你要不要?”

楊靈:“......”她好像要不起吧。

顧越流一頭霧水,什麼上門夫婿,他怎麼聽不懂呢,“娘,什麼上門夫婿?”

“楊姑娘想找個上門夫婿,娘覺得你挺好的呀,年紀小,進了門不敢欺負人。”夏姜芙想起她還沒問過顧越流的意思,“小六,你樂意不?”

話剛問出口,顧越流歡呼雀躍跳了起來,“願意,娘,我願意。”只要能娶着媳婦,娶着楊姑娘,他什麼都願意。他對‘上門夫婿’‘入贅’一點都不排斥,最好離顧泊遠越遠越好。

夏姜芙忍不住朝顧越流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她兒子,眼光和她一樣。

夏姜芙又問楊靈,楊靈說不出話來,她能說什麼,她已經將侯府往外推過一次,要是這次也拒絕,外人不會說她重情重義,而是罵她不知足,心比天高了。

楊靈實在沒膽子搖頭,在夏姜芙灼灼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這就讓管家安排,小六年紀小,你們可以先成親,過兩年再同房。”夏姜芙算是很爲楊靈考慮了,顧越流等得起,楊靈歲數再等下去可就會招來旁人指指點點了。

先進門好,楊靈要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顧越流能搭把手,夫妻嘛,相互扶持纔會長久。

管家收到消息,腦門往門框一撞,暈了。

他沒法接受顧越流入贅的事實,他不答應,他寧死不答應。

許久不見管家人,夏姜芙有些不耐煩,讓人將賬房先生叫來,支給顧越流一筆錢,讓他先跟楊靈回去,顧越流:“......娘,沒成親住到一起是不是不太好?”

“你一入贅進門的想那麼多幹什麼,靈丫頭不是有嫂子要照顧嗎?你不過去幫忙怎麼成?”夏姜芙又多拿了幾張銀票給顧越流裝着,“到了楊家,什麼事都要聽靈丫頭的,娘啊,盼着你們好。”

夏姜芙真怕自己何時又失憶把事情搞砸了,速戰速決最好不過。

“你的行李,娘叫人收拾收拾,明個兒送去楊家。”

顧越流眼裡都是楊靈紅撲撲的臉蛋,嬌羞的扭了扭腰肢,牽着楊靈的手,喜滋滋出了門。

侯府衆下人:“......”她們夫人是不是又失憶了,侯爺,侯爺呢,快把侯爺叫回來。

顧泊遠和顧越皎聞訊趕回來時,顧越流已經跟着楊靈走了,夏姜芙在顧越流院子,安排下人整理顧越流衣衫鞋襪,還有平日顧越流收集的金銀玉器。

顧越皎偷偷瞄了眼顧泊遠,拿不準夏姜芙此時的心情,下人火燒眉毛的來刑部哭訴顧越流被夏姜芙送人了,他有些不信,夏姜芙失憶記不得生了幾個兒子是真,但只要看見他們就認得出他們是她生的,怎麼會把顧越流送人。

“爹,要不您進去問問娘怎麼回事?”顧越流多大的年紀,成親太早了些。

顧泊遠深吸口氣,臉上的冷峻被笑容取代,他擡腳走了進去,“阿芙,聽說小六的親事定下了?”

“侯爺回來了?我沒來得及和你說呢,我啊,給小六挑了個至美至極的媳婦,容貌不輸皎皎媳婦......”

顧泊遠笑容僵了僵,“小六這個年紀貪玩愛闖禍,平日有我們看着還好,住到外邊,誰管得住他?”

“不礙事的,靈丫頭比他大六歲呢,他不敢亂來的。”

顧泊遠語塞,沉默半晌,又道,“小六還沒定性,以後大些反悔了怎麼辦?”楊靈那丫頭他見過,確實長得不錯,但顧越流性子跳脫,萬一中途移情怎麼辦?

對自己兒子夏姜芙還是有信心的,而且顧越流在楊靈面前那股嬌羞勁兒,她拍着胸脯,“不會的,小六不是始亂終棄的人。”

自此,顧泊遠再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顧越流入贅的事兒傳開,京城小姐們紛紛表示不能接受,更有甚者以絕食明志,她們爲了討夏姜芙歡心,千方百計才曬黑,結果不到半年,夏姜芙把小少爺送給個寒門小戶做上門夫婿,她們真的不想活了。

絕食的人越來越多,夫人們焦頭爛額,逼不得已派人去侯府問問到底什麼情況。

出來的傳話的仍然是顧越流小跟班裘三,楊家院子擠不下太多人,他們仍然住在侯府,他仍是上回的語調,“哎,讓你們小姐別白費心思了,我家夫人說了,爲什麼同意六少爺入贅?還不是六少夫人長得好看嗎,你們小姐,以前看着還行,現在太黑了。”

下人們將話帶回府,聞訊趕來的小姐們聽着話,身子一歪,當場暈厥,不是給餓的,而是給氣的,是誰說黑皮膚好看的?是誰誇塞婉與衆不同的?她們曬了多少個太陽,中過多少次暑才曬出今日的皮膚,侯夫人竟然又喜歡白臉蛋的人了。

她們心裡苦啊,心裡委屈啊。

顧越流和楊靈的親事在二月裡,楊家院子小,不準備大肆操辦,而夏姜芙對幾個兒子一視同仁,輪到最後個兒子成親,肯定捨不得虧待他,將養傷的管家抓起來,籌備顧越流的親事。

這個年,因爲顧越流的親事,夏姜芙心情好了不少,連帶着看孫子也順眼了許多,抱着大孫子,不再像往常唉聲嘆氣,而是柔聲柔氣的唸叨,“你二叔快回來了,屆時二嬸給你生個妹妹好不好啊?”

秦臻臻聽到這話,羞得臉頰緋紅。

顧越涵是在正月十三回來的,身形壯碩了,臉也黑了,一回府,特別有自知之明,給夏姜芙請安後就主動要求敷臉,連自己媳婦都沒空瞧一眼。

本以爲逃過夏姜芙這關了,誰知夏姜芙擡腳就踹了他一腳,“敷臉敷臉,黑成這樣子敷得回來嗎?還不先和你媳婦說說話,一個個的,成親了還跟光棍似的......”

顧越涵肉結實,夏姜芙踹得不疼,只是夏姜芙的話叫他給嚇着了,忙從躺椅上爬起來,一躍跳到秦臻臻面前,雙手作揖,畢恭畢敬道,“見過娘子。”

夏姜芙皺了皺眉,“冷冰冰的說給誰聽呢,陪你媳婦去心湖院看看你侄子。”

顧越涵不知哪兒惹着夏姜芙了,聽到這,靈光一閃,“娘,侄子有什麼稀罕的,我給你生孫女去。”說完,拉着秦臻臻就出了門。

秦臻臻:“......”

夏姜芙高興了,孫女好啊,生了孫女,她就抱進宮讓太后瞧瞧,孫女嘛,她也會有的。

果然,三月裡,秦臻臻就有了,夏姜芙,五月裡,寧婉靜跟着傳出喜訊,接二連三的喜事讓夏姜芙興奮得緩不過勁兒來,因而聽聞太后身體不適,她難得和顏悅色進宮探望,當然,沒忘記告訴太后她兩個兒媳婦有身孕的事。

年底抱大孫女,年後抱二孫女,府裡添孫,興旺之兆啊,夏姜芙在顏楓院設宴,邀請了幾位親家來聚聚,蘇之荷與李氏她們也在。

蘇之荷瘦得厲害,數月未見,她像被人颳了層皮肉下來似的,整個人枯瘦如柴,她問她怎麼了蘇之荷也不肯說,問李氏,李氏只衝她搖頭。

直到幾日後,顧泊冶和顧泊河在兩軍交戰時戰亡了的消息傳到京城,夏姜芙纔好像明白了什麼,心靈相通,蘇之荷怕是早感覺到顧泊冶有此劫難了吧。

夏姜芙讓顧泊遠派人將二人骨灰帶回京安葬,兩人命不好沒享過侯府的福,兄弟一場,就讓顧泊遠爲他們做件事吧。

顧泊遠遲疑了會兒,終究點頭應下。

但蘇之荷硬要帶着顧越天他們回東境,京城勳貴多如牛毛,顧越天他們在京難以出頭之日,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求夏姜芙放她們離開。

夏姜芙無奈,“你們要回就回去吧,只是山高水遠的,你們要照顧好自己,萬事別和人較真,活命纔是最要緊的。”夏姜芙說這番話沒有別的意思,蘇之荷卻白了臉,雙目沒了焦距。

蘇之荷她們走得突然,荷園閒置下來,夏姜芙命人挖了幾個水塘,栽種些荷花應景,等孫女們大些了,可以帶她們划船摘花......給你們朗誦採蓮的詩詞......

想象得太過美好,以致於得知寧婉靜二胎生的仍是兒子,夏姜芙的臉快掉到地上去了,院子裡抱着二侄子等候的顧越流:“二哥,你和大哥太不爭氣了,明知咱娘喜歡孫女,怎麼竟生男孩出來。”

抱着大侄子的顧越涵:“生男生女不是我說了算的,你有本事你自個兒生女兒去。”他要控制得住,想方設法也要種些女娃進秦臻臻肚子,但他控制不住啊。

顧越流信心十足,“生就生,誰怕誰啊,等我生了閨女,看把你們羨慕嫉妒的。”

可是,兩年後,當抱着小臉皺巴巴的兒子,顧越流沒忍住,一巴掌拍在兒子屁股上,“誰讓你是兒子的,老子喜歡閨女......”

剛生下來的嬰兒咧着嘴大哭,聲音嘹亮,顧越流沒忍住,又是一巴掌,“生下來就給我嚎,看老子不收拾你。”

旁邊抱着兒子的顧越皎和顧越涵:“......”誰當年說不打兒子的來着?

侯府小少爺接二連三的出世,眼紅得文武百官快忍不住爬牆偷孩子了,私底下,紛紛向顧泊遠打聽子生子子生子的秘方,沒辦法,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侯府小少爺都會背三字經了,他們府裡連個男娃的聲音都沒有,急啊。

顧泊遠冷笑兩聲,心高氣傲拂袖走了。

文武百官:“......”

看看,這就是兒子多孫子多底氣足的氣派!

近幾年,京城上下對侯府幾位少夫人生子的事兒已經麻木了,爲此,進京做生意的商人好奇不已,在街邊買包子忍不住多嘴問了句,“爲什麼?”

攤販撇嘴:“但凡侯府傳出少夫人有孕,用不着說,肯定位小少爺。”

此時,準備去城外寺廟燒香的夏姜芙聽到這句,嘴角歪了歪,旁邊坐着的太后亦臉色難看,只聽攤販又補充道,“說來也怪,要是宮裡哪位娘娘有孕,不用猜肯定是位小公主。”

就像太后跟侯夫人的關係似的,在生男生女的事情上槓上了。

太后氣得臉紅脖子粗,瞪向夏姜芙,“人家誇你子孫滿堂,你是不是很得意,哀家就知道,說什麼約哀家去寺裡禮佛,分明是想顯擺你孫子多。”

夏姜芙一臉莫名,“我更想要孫女啊。”

她約太后純粹是眼紅太后孫女繞膝,想和太后換換,沒想到太后脾氣如此暴躁,她都沒生氣呢,她氣個什麼勁兒?什麼又是孫子,她像是沒有孫女的命嗎?

“哼。”太后拍向車窗,氣憤地將頭扭到了一邊,“不就是孫子多嗎?有什麼神氣的,十幾年後準備聘禮有你愁的。”

夏姜芙也來了氣,頂嘴道,“......是是是,太后儘管笑我,左右太后不管後宮,小公主們的嫁妝不用你操心。”

太后:“......夏氏,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

“我哪兒敢,分明是你諷刺我沒有孫女。”

在攤販和商人熱火朝天的交談中,不知安寧身份最尊貴的兩位老太太吵吵鬧鬧的往城外燒香許願去了。

東邊的太陽徐徐升起,灑下遍地的金黃。

馬車迎着光駛出了城門......

全本完

================================================================================

公誥:┏──────────────────────────────┓╭╮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