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夏姜芙堅持要做一件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好比她認皇帝當兒子, 認塞婉當兒媳婦, 顧泊遠攔不住,而夏姜芙要給顧越白他們說親, 顧泊遠仍然攔不住。
這不, 在顧泊遠良久的沉默後,夏姜芙左手牽着顧越白, 右手牽着顧越武,意氣揚揚找管家備聘禮去了?
長幼有序, 照理說該依着大小秩序來, 偏顧越流他們心中有事, 哄得夏姜芙答應三兄弟在同一天成親,顧越流健步如飛衝進欽天監找人算日子,老天有眼, 半個月後就有好日子。
顧越流以府裡冷清爲由,兒媳婦們早日進府, 早日陪夏姜芙去別莊泡溫泉,夏姜芙聽得心花怒放,心潮澎湃, 便鄭重點頭應下,半個月就半個月,侯府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不怕忙不過來。
就在京裡熱議城外那出誘婚騙婚戲碼時, 三兄弟半個與後成親的消息在城裡炸開了鍋,費盡心思曬了整個暑夏的小姐們坐不住了,心急如焚的到侯府打聽真相。
清風雅靜的侯府,驟然間又熱鬧起來,有以前經驗教訓,侯府下人們不敢讓小姐們進府,什麼事,就在門外說,她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幾乎半個時辰,任小姐們再消息閉塞也得到了一悲痛欲絕的事實:長寧侯府三位少爺成親的消息是真的。
一時之間,侯府門外盡是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姐,個個捶胸頓足,心如刀割,悲不自勝。陣仗比國公府老夫人過世還壯觀。
夏姜芙和兒子們在書房籌備兒子們親事,至於聘禮,管家說以前存了單子,照辦即可,用不着重新安排,倒是院子房間得稍微裝飾番。
顧越白沒有任何意見,乖巧道,“一切聽孃的。”
顧越武和顧越流附和。
顧泊遠進宮告知皇上此事,又將夏姜芙的話轉述了番,回到府裡,丫鬟婆子們個個如臨大敵似的,進進出出,面色極爲凝重。
顧泊遠面色沉沉的推開書房大門,涼風灌入,三兄弟抖了個激靈,快速的躲在夏姜芙身後。
顧泊遠凌厲的喊了聲,“過來。”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縮着脖子不敢往前。他們清楚,今日擅作主張犯了顧泊遠大忌,挨鞭子挨板子是少不了的,能拖一時是一時。
“要我過去請你們嗎......”
嗎字沒說完,三兄弟嗖的下跑了過去,耷拉着耳,唯唯諾諾喊了聲爹。
“自己弄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半個時辰若還有人在府外哭哭啼啼,我讓你們給我哭個三天三夜......”
三兄弟愣了愣,眼瞅着顧泊遠巴掌要落下人,三兄弟拔腿就跑,跑出去十幾步遠才反應過來顧泊遠的話,不由得大喜過望,扯着嗓門回道,“爹,知道了。”
別說,成親真是管用,換作平日,顧泊遠早揮鞭子了,哪兒像今天雷聲大雨點小,三兄弟嘿嘿嘿笑着,勾肩搭背的找人將府外的小姐們轟走,務必要轟得乾乾淨淨,連只螞蟻都不留下。
房裡,顧泊遠坐下爲自己倒了杯茶,凝視着眼睛落在清單上的夏姜芙,“阿芙,你想清楚了?成了親就沒法休妻了。”
“好端端的休妻做什麼,兒子們喜歡着呢。”
顧泊遠挑眉,“是嗎?那行,讓他們成親吧。”等夏姜芙身體恢復,不定怎麼樣呢。
管家辦事效率高,傍晚時,已將三位少爺各自的聘禮清點妥當,夏姜芙一碗水端平,三份聘禮一樣厚重,整整齊齊的箱子,堆滿了院子。
皇帝和太后踏着晚霞來時,管家正吩咐人將箱子搬進屋裡,天陰沉沉的,恐又會下雨,淋溼了就不好了。
“瞧瞧聘禮多豐厚,她還好意思派人去內務府要賜婚的賞賜......”太后忍不住向皇帝抱怨,“別人求賜婚是爲了那一紙皇恩,她呢,竟盯着從內務府佔點好處了。”
聽說顧泊遠進宮求見皇帝,她以爲夏姜芙出了什麼事,想到夏姜芙再令人討厭畢竟救她才弄成這樣,以防有人說她冷血無情,她便找皇帝打聽夏姜芙的病情,這才知道侯府三喜臨門,正讓慶公公傳她的旨意送些賞賜去侯府,外邊小宮人來稟說侯府的人去內務府要賞賜。
你說說,心甘情願賞的與別人主動開口要的能一樣嗎?恰好皇帝要來侯府,她就說一塊,她倒是想看看夏姜芙還能厚顏無恥到哪種程度。
老實說,內務府這件事太后真冤枉夏姜芙了,她好多事不記得,哪兒會記得皇帝答應她每個兒子成親都賜婚的事,是管家自作主張派人去的。
管家想着聘禮準備得急,想起一樁是一樁,這不就想到內務府了,以他對夏姜芙的瞭解,皇帝賜婚是少不了的,與其慢騰騰等聖旨,不如先開口將東西要過手,後續要的聖旨啊慢慢補齊。
沒想到讓太后誤會了。
太后是本着質問的心思過來的,誰知夏姜芙一看到她,笑盈盈撲了過來,挽着她手臂就往屋裡走,“唐姐姐,你怎麼來了,快進屋快進屋,我有好事與你說,我啊,又要有三個兒媳婦進門了......”
太后試着抽回自己的手,繃着嘴角道:“顯擺你兒子多嗎?”
“是啊,兒子多兒媳婦當然多了,說起這個,我琢磨着讓皇上將宮裡的兒媳婦們放些出來......”
太后隱隱又覺得頭疼了,有些事,和夏姜芙說不清楚,她也懶得說,轉移話題道,“我聽皇上說你準備同一天迎娶三個兒媳婦,對方有什麼本事讓你急成這樣子?”
要不是顧泊遠在京,太后甚至懷疑顧越白他們做了丟臉的事,不得不及早成親呢。雙胞胎還好,畢竟到成親的年紀,顧越流就有些小了,尋常人家裡像他這種年紀頂多先訂一門親事,過幾年再迎娶進門,顧越流成親有些說不過去。
經太后提醒,夏姜芙纔想起過問兒媳婦的事,將三個兒子叫到面前,當着太后的面問姑娘家的情況。
顧越白最大,他先說,大致說了遍張家的情況,以及張嫺敏會武功的事兒,得知兒媳婦有幾下子,夏姜芙登時眉開眼笑,顧越白真是孝順,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兒媳婦。
下邊是顧越武,他更爲簡潔,指着桌前鬱鬱寡歡的塞婉,“就是她了。”
夏姜芙轉身,有一瞬的茫然,“塞婉本就是我兒媳婦,你娶她做什麼,她是皇上媳婦......”
太后額頭跳了跳,“塞婉和皇上沒關係。”看夏姜芙似乎有些不樂意這門親事,她笑眯眯安慰道,“這門親事好啊,塞婉盜過墓,和你有共同的話題,日後要是有機會了,你們婆媳兩出門還能比比誰盜墓的本事好。”
太后只想撮合塞婉與顧越武,全然不知自己一番話在以後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塞婉聽到顧越武說娶她,一臉難以置信,雙手掩面,突然哭了起來。
太后倪了塞婉眼,臉色有些不好,難道塞婉不喜歡顧越武了,那可不行,萬一夏姜芙硬要將她塞給皇帝怎麼辦,正想說點什麼,被夏姜芙搶在了前邊,“兒媳婦不想?”
塞婉搖頭,聲音嗡嗡的,“塞婉是太高興了,喜極而泣。”
頓時,太后一顆心落回了實處。就衝着顧越武爲京中青年才俊做的貢獻,內務府那件事就不追究了,確實該賞。
最後輪到顧越流,他扯了扯嗓子,神采奕奕站在正中間,以水爲喻,以花作比,將楊靈誇讚得是天上有地下無的,饒是閱覽過無數美人的太后都被勾起了興致,“世上還有如此傾城絕色的人?”
“有,怎麼沒有?皮膚光嫩如蔥,眼眸如水,可美了,不信太后問我四哥五哥,他們是見過的。”
顧越白和顧越武點頭,雖沒顧越流形容的誇張,不過是個美人。
太后沉吟,“她比你大?”
顧越流頗爲自豪的挺了挺胸,“不多不少,剛剛六歲。”抱兩金磚呢。
太后沒話了。
夏姜芙卻皺着眉,似乎不太滿意這樁親事,“小六啊,你的親事是不是倉促了些,聽你說的話,娘總覺得那姑娘少了點什麼?”
“什麼都不少,娘您是沒見着她,見着了保證您會喜歡上的。”想當初夏姜芙對寧婉靜那熱乎勁,不就是衝着寧婉靜那張臉去的嗎?
對楊靈的臉蛋,顧越流信心十足。
太后怕夜長夢多,夏姜芙不認可顧越流而將顧越武的親事也給否認了,從中勸道,“孩子們孝順,萬事爲了你好,挑的媳婦不會差到哪兒去,你啊,就應了吧,改明日我就讓皇上賜三道賜婚的聖旨,你啊,風風光光等着兒媳婦上門就行了。”
最後句話說到夏姜芙心坎上,她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萬事俱備,就欠賜婚的東風了。
天兒漸漸黑了,用過晚膳的太后和皇帝也準備回宮了,夏姜芙卻摟着太后不撒手,要讓太后留下,幫忙籌辦她兒子們的親事。
太后十指不沾陽春水,哪兒懂這些,“哀家讓內務府的人過來幫你。”
“內務府的哪兒有唐姐姐貼心,我進宮陪你住了段時間,你來府裡陪我住十天半個月又怎麼樣嘛,留下留下,讓皇上一人回去。”說着,夏姜芙就讓丫鬟將顧泊遠的枕頭褥子收拾去書房,給太后騰位置。
太后一臉彆扭,和皇帝商量,“要不我留下?”
慶公公聽着這話有些想笑,宮裡誰不知道夏姜芙出宮後太后常常揪着宮人打聽夏姜芙的情況,牽腸掛肚,比對皇帝還上心,但凡宮人們竊竊私語了兩句,太后就會問是不是長寧侯府出什麼事了,你們是不是在議論侯夫人......
諸如此類的對話不要太多。
因而宮裡人漸漸明白件事:太后看似冷冰冰的不喜歡侯夫人,其實打心眼裡喜歡着呢。
此時看太后一副明明想留下又不好意思答應的模樣,慶公公當真是忍俊不禁。
“宮裡沒什麼事,母后就留下住幾日吧。”皇帝還是順着太后意思的。
見皇帝點了頭,太后才表現出勉爲其難的神色,“誰讓你爲了救哀家受了傷呢,罷了罷了,哀家就留下幫你幾日。”
夏姜芙喜出望外,拉着太后就進了內室,挨着挨着介紹房間裡擺設。
自始自終沒有人問過他意見的顧泊遠:“......”
太后在侯府小住的事兒算不得什麼秘密,隔天就傳開了,頭天讓顧府少爺突如其來的親事擊垮了小姐們就算了,如今又傳出太后與夏姜芙冰釋前嫌情同姐妹的消息,,這讓城裡的夫人們也承受不住了。
到底,她們錯過了怎樣的親家啊。
她們心裡悔啊。
然而,當事人並不比她們好受。塞婉公主還好,她本就中意顧越武,如今皇上賜婚,算是成全她和親的夙願,美事一樁。可張府的情形不同了,傳旨的公公一走,張棟和張夫人像被人抽乾了力氣跌在地上。
夫妻兩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張棟害怕的是以他的官職,日後張嫺敏在侯府受了欺負他當爹的沒法爲他撐腰,人家侯府大少爺的官職都比他高,他拿什麼和侯府作對啊,老天是要他的命啊。
張夫人害怕的是她幫陸宇對付晉江閣的事傳到侯府,試想,侯府哪兒容得下匪徒窩裡出身的親家,哪兒容得下暗中和他們作對的親家.....這門親事是要毀了她啊......
夫妻倆好似遭遇了重創,六神無主的爲張嫺敏籌備嫁妝。
親事定在半個月後,侯府緊鑼密鼓採買宴席所需的物資,馬車進進出出,半夜都不消停,夏姜芙看顧泊遠似乎清閒很多,就將手裡的事兒交給他,整日帶着太后和兒媳們划船玩水,賞花賞月,等着另外兩個兒媳婦進門。
可是就在這種期待下,顧越流的親事出了岔子,楊家接了旨卻想悔婚,楊家姑娘自己進侯府找顧泊遠說的,她家裡有嫂嫂要照顧,只想入贅個夫婿。
堂堂侯府小少爺,怎麼都不會做上門女婿。
夏姜芙沒見着楊靈人,但她知道楊家以前的情況,顧越流告訴她的,因而從顧泊遠嘴裡聽說此事後就讓顧越流放棄這門親事,一廂情願的婚姻蹉跎的是兩個人的一輩子,而楊家姑娘以前遭了許多罪,她們就別爲難人家了。
如果夏姜芙都不贊成,那這件事肯定成不了,顧越流傷痛欲絕,夜夜以淚洗面,他那麼喜歡楊姑娘,楊姑娘怎麼就不喜歡他呢。
他的兩塊金磚,沒有了啊。
在雙胞胎喜慶洋洋的對比下,顧越流則頹廢了許多,夏姜芙怕他有個好歹,將他之前抓的老鼠野兔放了出來,讓他再去抓回來。
顧越流神情懨懨的,跑兩步就不動了,趴在地上,看着縮成一團的兔子嚎啕大哭。
於是,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他們六少爺不喜歡抓老鼠兔子了。
夏姜芙用了什麼辦法都激不起顧越流鬥志,逢雙胞胎找她商量去東境打仗的事,夏姜芙注意到顧越流眉梢動了動,驚喜道,“小六也想去?”
顧越流又焉了下來,“可是我還沒成親。”
“沒關係,你想去就去,成親的話等等無妨,你相信娘,娘定會給你挑個比楊姑娘還好看的人。”
“有嗎?”
夏姜芙語氣篤篤,“一定有,不信你問太后,以前宮裡選秀,什麼樣的姑娘沒有?”
無辜被殃及的太后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
顧越流臉上稍微有了絲笑,“那我就隨四哥五哥去吧。”
總算,雨過天晴了。
但顧越流的心情漸漸好轉,太后心情又不好了,她住侯府是想幫夏姜芙料理親事,結果大大小小的事全讓顧泊遠做了不說,還將她擠在了尷尬的位置。
比如飯桌上,她坐夏姜芙左側,顧泊遠坐夏姜芙右側,她將夏姜芙喜歡的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顧泊遠立即夾起一塊放夏姜芙碗裡,“阿芙,你多吃點啊......”
明明是她推過去的,夏姜芙卻對顧泊遠笑得一臉溫柔。再有,飯後消食,以往夏姜芙都是挽着她的,結果顧泊遠耍心機說腰疼,夏姜芙立即關心他去了。
這還不是最讓太后氣的,太后最氣的是顧泊遠將夏姜芙騙去書房,結果一宿夏姜芙都沒出來。
夏姜芙口口聲聲挽留她住幾日,她才住十四天半個月不到呢,兩口子就嫌棄她礙事了,太后忍不住了,哪怕今日雙胞胎成親她也要回宮。
一到早,迎親的隊伍出了府,她讓宮人收拾好她的行李,立刻回宮,這鬼地方,她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還沒出園子,夏姜芙就穿着身喜慶的衣衫從外邊回來,“唐姐姐,新娘子待會就進門了,我們快進屋等着。”夏姜芙沒注意宮裡手裡提着的包袱,挽着太后手臂自然而然進了屋。
張府離侯府隔了幾條街,相較而言,驛站稍微近些,親事定下塞婉就從侯府搬去驛站,夏姜芙好些時日沒見過她了,心頭想念得緊,和太后說起,太后罵她沒出息,哪兒有婆婆想兒媳婦的。
要想也是兒媳婦惦記婆婆,誰像夏姜芙什麼都反着來,當人兒媳婦丟兒媳婦的臉,當婆婆了丟婆婆的臉。
太后喋喋不休罵着,夏姜芙聽得認真,不時點頭附和,誰知秦臻臻和寧婉靜一來,夏姜芙什麼都拋之腦後了,那眉眼含笑的神情,看得太后胸悶。就不該教夏姜芙怎麼做婆婆,教了夏姜芙也學不會。
寧婉靜肚子有些大了,走路需要人攙扶,夏姜芙讓待在心湖院,小心下人走路撞着她。
“母親,我沒事,四弟五弟的大日子,我當大嫂的怎麼能在屋裡不出來。”寧婉靜養得好,除了肚子,臉上胳膊上沒怎麼長肉,至少比起宮裡皇后,寧婉靜算是瘦的了。
太后沉着臉,一臉不高興,秦臻臻悄悄扯了扯夏姜芙衣袖,示意她注意太后的表情,奈何夏姜芙太高興了,高興得在屋裡走來走去,要麼朝外張望,要麼拍手咯咯直笑,高興得不得了。
太后小聲哼了哼,想到難得夏姜芙心情好,今日就不和她唱反調,朝角落的宮人擺了擺手,後者快速將行李放了回去。
就在夏姜芙翹首以盼的等待中,前院終於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夏姜芙指着外邊,“聽見沒,迎親的隊伍回來了,走走走,看看新娘子去。”
雙胞胎婚後住的院子離顏楓院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新娘子們已經在屋裡坐着了,夏姜芙先去了四兒媳婦房間,輕聲細語叮囑一番後又去五兒媳婦房間,兩人穿的皆是大紅色嫁衣,頭上蓋着喜帕。
不知爲什麼,夏姜芙在塞婉房間總感覺悶,心頭不舒服,太后見她臉色不對,強拉着她回了院子,“不舒服就別到處走,什麼話等明日敬茶的時候再說。”
大喜之日跑到兒媳婦房間聊天,不知情的以爲她是去敲打兒媳婦的呢。
夏姜芙撫着胸口,說不上來心裡的感覺,問太后,“塞婉公主真是我兒媳婦嗎?心裡怪得很。”
太后撇嘴,“不是你兒媳婦還是誰兒媳婦,你不是天天兒媳婦前兒媳婦後的喊嗎?”說到這,想起什麼的太后戛然而止,眼神奇怪的看了夏姜芙兩眼,欲言又止。
侯府有喜,京中稍有名望的人家都來了,皇帝也親自到場賀喜,向太后請安時察覺太后神色有異,皇帝詢問,“母后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太后搖頭,“侯府住不慣,待會我與皇上一塊回宮吧。”
她有種預感,夏姜芙的病恐怕要好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太后整理裝盒裡的首飾,外邊宮人慌慌張張進來稟報,“太后,不好了,聽太醫院的人說侯夫人暈倒了,太醫們都去了侯府,要不要給您備轎?”
別莊回來,太后和夏姜芙的感情突飛猛進,私底下最愛打聽夏姜芙的事,故而太醫院的人跑來告訴他這個消息,他立馬就來了太后寢宮。
握着鳳釵的手一鬆,鳳釵掉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太后拾起,臉上無波無瀾道,“備轎子做什麼?你去太醫院守着,有消息再來稟告哀家。”
宮人有些詫異太后的態度,以往關於侯夫人芝麻大點事太后就興致勃勃關心得不得了,今日侯夫人暈過去太后反而對此無動於衷,反常,有些反常啊。
太醫院的太醫們傾巢出動,宮裡各娘娘都聽到了風聲,紛紛找出平日裡收集的藥材,大包小包的往太后宮殿走。
自從夏姜芙走了,皇上來後宮的次數就少了很多,娘娘們心裡落寞啊,夏姜芙在的時候她們天天能見着皇帝,乍然十天半月見不着一次,心頭能不空落落的嗎。
得知夏姜芙暈了,娘娘們不約而同表示:進宮住吧,宮裡人多熱鬧,環境又好,最適合養病了。
當她們委婉含蓄的試探太后口風有沒有這個可能,太后沒個好氣怒瞪她們兩眼,將她們全轟出了宮殿,包括大包小包的藥材皆被扔了出來,娘娘們懵了:太后不是和侯夫人感情好嗎,怎麼突然這麼生氣?
太后確實生氣,她纔是後宮輩分品階最高的太后,夏姜芙算什麼?不過區區一品夫人,後宮諸位對她的態度竟熱絡得如此份上。
想想往日裡她傷風感冒各大宮殿當縮頭烏龜的情形,別說藥材了,連杯茶都沒見着,夏姜芙跟她們無親無故的,一生病,她們倒跟關心親孃似的了。
太后不禁反思,是不是她太好說話以致於她們不將自己放眼裡?
人善被人欺,很有可能是這樣。
太后氣了,決定不再過問侯府的事,以夏姜芙常說的那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來看,夏姜芙長命百歲着呢。
宮人們會察言觀色,注意太后對夏姜芙的態度驟然冷淡下來,不敢再說惹太后不開心的話,娘娘們也不敢再打聽夏姜芙的病情,只是信佛的娘娘早晚一炷香供着,祈求夏姜芙平安無事。
夏姜芙的暈厥令人猝不及防,她和顧泊遠端坐在椅子上,等新兒媳婦奉茶,夏姜芙接過塞婉的茶,仔仔細細盯着塞婉看,看着看着就暈了。
便是顧泊遠都被她弄得猝不及防,擱下杯子,抱着夏姜芙就進了內室。
塞婉遞的茶夏姜芙還沒喝,只喝了張嫺敏的兒媳婦吃茶,顧越皎當即讓管家把茶端下去試試是否有毒,張嫺敏臉色慘白,忙搖頭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茶是下人遞給她的,她什麼都沒做。
立即,有侍衛進屋將碰過茶的丫鬟婆子控制起來,其餘人追着夏姜芙進了內室,顧越流跑出去喊太醫,剩下面如死灰的張嫺敏和一臉沒回過神的塞婉。
妯娌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接下來怎麼做。
太醫們來得很快,把脈後並無異常,夏姜芙的情況他們也說不上來,茶水驗過了,沒有毒,因爲夏姜芙身子骨弱,有些毒對尋常人不起作用卻會要了她命,管家特意找了許多人試毒,並沒任何反應。
牀邊圍滿了人,顧越流擠不進去,拼力墊着腳才能勉強看到夏姜芙臉色,夏姜芙不像生病了,更像睡着了似的,他腦海閃過什麼,將顧越白二人拉到角落,小聲道,“你們說娘是不是捨不得我們去東境才暈過去的啊?”
話本子裡,那些老太太最愛裝暈裝生病嚇人了。
顧越武白他眼,“娘是那種人嗎?”
顧越流想想也是,夏姜芙有什麼話會直接與他們說,她要真捨不得他們,他們不走就是了,犯不着鬧這麼大動靜。
顧越流又想,“五哥,會不會是被你媳婦嚇着了啊。”
不知昨晚塞婉沒睡覺還是怎麼,一張臉又腫又醜,一屋子人,就屬她最嚇人,反正他剛進屋被嚇着了一瞬就是了。
顧越武繼續翻白眼,“娘有多喜歡塞婉你又不是不知道......”
顧越流說不出話來了。
“那娘爲什麼暈倒?”
顧越武攤手,一臉憂心,“我也不知道。”
不一會兒,牀上的夏姜芙悠悠睜開了眼,一睜眼,抱着牀邊的顧泊遠就驚叫起來,好似受到什麼恐懼。
顧泊遠渾身緊繃,隨後放鬆下來,邊順着她的背邊問她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地方。
“你死哪兒去了,別莊有刺客你們不知道嗎?我的手都傷着了......”夏姜芙抱怨的揮起手,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撩起衣袖一看,手臂上的傷不見了,只有道淡淡的痕跡,她又翻轉手,手指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口子。
她懵了,“我記得我救太后受了傷來着。”
屋裡衆人:“......”那是三個月前的事兒了。
夏姜芙又動了動自己腳,渾身上下感覺不到丁點疼痛,她不由得驚慌,“怎麼了,我的傷怎麼突然沒了。”
顧泊遠拉住她,“你的傷都好了,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夏姜芙只記得刺客將她們追趕到老王爺墓裡,她和太后在墓裡找到另一座墓,然後躲了進去來着。
“你在墓裡中了毒,毒清後有些事可能會不記得,左右沒什麼大事,記不得也沒關係。”
夏姜芙驚訝地看着顧泊遠,“是嗎?”她仔細回想了遍,除了受傷後的事兒沒印象,受傷前的都記得清清楚楚着。
顧泊遠錯開身,讓太醫再給夏姜芙把把脈,脈象平穩,並無什麼不妥。至於爲何會突然這樣,太醫們解釋不清楚,不過清醒過來總好過......瘋瘋癲癲的吧......
太醫們走後,夏姜芙坐在梳妝檯前細細照鏡子,好在受傷期間保養得不錯,眼角細紋並不顯深邃。
突然,鏡子裡飄出張陌生的臉,夏姜芙一驚,轉身,就看見個陌生的人和做婦人裝扮的塞婉齊齊朝她跪了下去。
夏姜芙一頭霧水,看向顧泊遠,“怎麼了這是?”
“母親......”二人剛進門夏姜芙就身體有恙,傳出去,外邊人還以爲她們命硬克着夏姜芙了。
夏姜芙身形一歪,朝邊上挪了挪,禮貌道,“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她和顧泊遠沒生女兒來着,尤其是塞婉,她不是南蠻公主嗎,什麼時候成她女兒了?
張嫺敏和塞婉皺了皺眉,顧泊遠神色怪異的讓她們起身,去外邊轉轉,他和夏姜芙說會話。
顧越流怕夏姜芙忘記了大事,不肯走,“娘,你答應我和四哥五哥讓我們去東境,你不會忘了吧?”
夏姜芙瞪大眼,“我答應你們了?”
顧越流堅定的點頭,顧越白和顧越武亦是如此,夏姜芙轉向顧泊遠,小聲張了張嘴,待看顧泊遠也點頭後,夏姜芙臉色就有點難看,三個兒子年紀小,還沒說親,萬一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夏姜芙沉吟的片刻,顧泊遠將人全攆了出去,關上門,一把拉住夏姜芙的手,語氣凝重,“我與你說說你失憶期間的事兒。”
廊下,顧越流忐忑不安,和顧越白嘀咕,“娘好像不記得了,會不會反悔?”
顧越白也有些說不準,夏姜芙不讓,他們總不能偷偷去。
三兄弟正想如何重新說服夏姜芙的時候,屋裡突然爆發出哭聲,細細柔柔的聲音,哭得人心都快融化了,顧越流長這麼多,還沒聽夏姜芙哭得這麼傷心過,立刻就反悔了,“四哥五哥,不如你們去吧,我在京裡陪着娘。”
他們幾兄弟都走了的話,剩下他娘孤零零的,兒媳婦再貼心也不懂怎麼逗夏姜芙開心啊,萬一夏姜芙興致上來想看人抓老鼠野兔啥的,都沒人跑得動。
顧越白和顧越武不太想去,可看看自己媳婦,不去就太對不起顧越澤了,咬咬牙,應了顧越流的要求。
屋裡的哭聲許久纔沒了,不一會兒顧泊遠出來,神色複雜的看了眼顧越白和顧越武,“回屋收拾行李,明日啓程去東境吧。”留在京裡,只會勾起夏姜芙的傷心事。
雙胞胎點頭稱是,顧泊遠又轉向昨日進門的兒媳婦,思忖道,“你們先熟悉熟悉府裡環境,過些日子再來顏楓院吧。”
夏姜芙知道自己失憶坑了兩個兒子,心裡悔得自殺的心都有了,尤其顧泊遠告訴她是太后在旁邊煽動她的,心裡將太后罵了個狗血淋頭。
張嫺敏還好些,畢竟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質,塞婉......想想她最引以爲傲的小五,夏姜芙趴在牀上,又止不住淚流滿面。
侯府的動靜瞞不過京里人,得知夏姜芙痊癒,雙胞胎明日離京打仗,許多人不由得恍然,難怪雙胞胎親事如此急,原來是要去東境啊。侯夫人生的兒子,真是爲朝廷做了不少貢獻啊。
尤其隨着南蠻皇感謝的奏摺呈進京,衆人對這位愛美的侯夫人愈發敬重了。他們在京裡看戲聽書的時候,顧越涵在南邊幫南蠻皇搶奪兵權,爲了兩國將來不起戰事,顧越涵當真是殫精竭慮。
南蠻皇掌權後,迅速立了太子,和安寧簽署了許多條約,每年進貢的布匹珠寶藥材,是以前的兩倍之多,以南蠻形勢,百年之內再無還擊之力。
安寧的太平盛景,真正要到了。
一時之間,京裡盡是對侯夫人的溢美之詞,街頭巷尾,提起侯夫人,沒人不誇讚兩句,誇讚之餘,又議論起顧府幾位少爺的親事了,從拒婚的楊家,到卷着鋪蓋走人的張家,大家似乎又來了精神。
尤其是張家,閨女嫁進侯府是多大的榮耀啊,張侍郎竟要辭官專心在書院當個夫子,張夫人更奇怪,不等女兒回門,裹着鋪蓋就回通州去了,走得甚是倉惶,像是京裡有洪水猛獸似的。
怪,真是怪。
對張夫人的行爲,張嫺敏也很費解,似乎從她定親到嫁人,她娘就日日在忌憚着什麼,許多時候欲言又止,她想過她娘是不是受到什麼威脅,私下和塞婉議論過,塞婉說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張侍郎官職都不要了,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張嫺敏在京城沒什麼朋友,顧越白又去了東境,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夏姜芙行是行,可顧泊遠不喜歡她們往顏楓院湊,故而她對這個婆婆有些害怕。
塞婉見她進府後日益消瘦,於心不忍,不理顧泊遠警告,去顏楓院找夏姜芙說了此事,夏姜芙常說進門後就是一家人,遇着什麼事找她,塞婉心道,這時候只有夏姜芙才幫得上忙了。
成親後,夏姜芙就不喊她兒媳婦了,塞婉大致明白了什麼,又有些不明白,將張家情況和夏姜芙說了後,她問夏姜芙怎麼辦。
看着皮膚黝黑的塞婉,夏姜芙鼻尖又隱隱泛酸,她可憐的小五哦。
事已至此,她能怎麼樣呢?
“你回去等着,傍晚侯爺回來我問問她,對了塞婉......你要不要敷個臉再回去?我讓秋荷新研製了種美白膏,效果應該不錯。”話到最後,夏姜芙心裡有些沒底,畢竟塞婉太黑了,秋荷沒有把握能不能讓她變白。
塞婉一喜,“真的嗎?那我敷......”雖然京裡的小姐們信奉以黑爲美,可對黑了十幾年的塞婉來說,她更喜歡白皮膚。
夏姜芙臉上有了真心的笑,“要不讓小四媳婦一起來?”
塞婉高興,“我這就叫四嫂過來。”
慢慢的,夏姜芙又找到事情做了,就是想方設法讓塞婉變白,若塞婉都能變白,世上該不會有醜女人了吧,漂亮的女人最自信,多好!
然而,當她大孫子降臨,塞婉的肌膚也沒任何轉白跡象,夏姜芙有些承受不住兩個事實:一則塞婉白不了,二則,她的乖孫女落地後變成了孫子。
夏姜芙抱着白白淨淨的孫子,臉上升不起丁點興奮,今年運氣似乎格外不好,事事都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