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皇宮的門禁，比錦繡想像的更加森嚴。不光管着活人的進出，更是嚴加控制着死人的進出。
因爲一場又一場的時疫，讓皇宮對這些事件尤其在意。如果宛月果然是暴病身亡被送出宮，絕不可能在任何門禁都毫無紀錄。
甚至，如果她真是暴病身亡，御醫一定會前來確診，是不是有何暴發性時疫？是不是接觸過可疑人畜？直到確定了不是時疫，纔會允許拉到宮人冢掩埋。
你以爲想死就能死，想活就能活，想多了。在宮裡，一切都沒那麼容易。
錦繡必須去回憶自己親眼目睹的死亡，去編織駭人聽聞的故事，用那些殘留的蛛絲馬跡，去反推殺害宛月的兇手。
她閉上眼睛，輕輕說道：“皇上，您可記得當年奴婢去靜思堂伺候景王殿下時，與殿下一起通了鬼神？”
寶慶帝道：“不是查清了，恆兒是癔症麼。”
錦繡道：“可奴婢沒有癔症。”
寶慶帝不解地望着她：“你想說什麼？”
“奴婢偶爾能看到宮裡那些屈死的人，前朝的，或是後宮的。”
秦太后有些驚懼，卻還是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漏洞:“你看到了誰？”
這是個陷阱，錦繡看到了誰，就意味着誰是“屈死”。那麼，錦繡還敢說嗎？當年元恆夜宴的“座上賓”，有哪一位是被公然平反了的？
沒有。
錦繡不會被她套住。
錦繡還要裝13呢！
“奴婢不能說，他們都是經年的魂魄，等待轉世，奴婢若喊了他們，引得他們失了神，便要重頭等待，這麼些年竟白等了，這是要引他們怨恨的。”
她一本正經，說得跟真的似的。
“那你這麼說還有何意義？”太后嗤之以鼻。
“可是宛月不一樣。她是新逝之人，魂魄很久都未離身，奴婢前段時間見了她多次……”
寶慶帝將信將疑:“你如何得見？卻爲何從未提起？”
“情景可怖，而且，正如太后所說，惹是非。故此，若非皇上專程問起，奴婢一直不敢明言。”錦繡神情有些害怕，還朝寶慶帝的誇張椅子靠了靠。
“可怖？什麼病，能讓你都覺得可怖？”寶慶帝問。
是啊，錦繡比起祁國其他同齡妹子，基本可以算是膽子大的，連她都覺得可怖，會是什麼樣呢？
“奴婢所見地府之宛月，不似生病，喉脖洞開，倒似被外力強行割開。”
寶慶帝頓時驚了:“什麼？”
秦太后頓時臉色慘白:“胡說八道！”
錦繡立刻道:“太后方纔說自己連宛月這號人都記不真切，如今怎麼又一口斷定奴婢是胡說八道？”
太后一時語塞，嘟囔半晌，方道:“哪有人到了地府，還掛着陽間的傷疤？”
錦繡嘆道:“所以她是屈死。若是暴病而亡，雖也有些冤，卻也是命格使然。唯有屈死者，乃被外人強行改變命格，事主心中忿忿不服，帶着陽間冤屈前往地府討還公道，亦是常情。”
她故意作出幽幽的聲調，聽起來冰冷而又幽怨，似帶着萬般愁緒與怨恨，聽得太后心中直發毛。
更到最後，聽說竟還要討還公道，不由頭皮也發了麻。
太后努力想說服自己：她在胡編，她在胡編……
可宛月之死，十分隱秘，從事發，到處置，前後不過半刻鐘，連幫着擡屍的太監都處置了，絕無消息外泄的可能。
錦繡怎麼可能知道？
不可能！
難道她真可以通了陰陽，在那頭遇見了宛月？
太后越想越恐懼，連自己正從牀頭慢慢往下滑都沒注意到，雪白的綢衫被向上推去，皺成一團。
“冤有頭、債有主，讓她……讓她找兇手去，皇帝拿着玉板找哀家作甚！”太后聲音顫抖，不敢看二人。
“宛月說，她死得好慘，她是死在太后的後花園裡，太后的後花園。宛月說，是太后讓她換的太監的衣裳……”
太后驚恐地在牀上胡亂地撐着，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滑。
“宛月說，她一定要回來找太后，拉也要將太后拉到地府去……”
太后只覺得身子沉重，好像真有誰在不斷地拉扯着自己的腳，任她如何撐起，也只會讓身子更加沉重。
“走開，你走開！賤婢走開！”太后恐懼地叫喊。
牀榻的重重帳幔突然落下，將太后包入一片渾沌陰暗之中。
帳外的錦繡突然換了聲音，從喉間發出“嘶嘶”的慘叫，她的聲音成了喉間的氣流，突突地往外冒：“太后，你割奴婢的喉嚨，奴婢死得好慘，你逼奴婢穿上太監的衣裳，害奴婢差點連地府都去不成，走，一起去，隨奴婢一起去。”
驚恐萬分的秦太后突然大叫：“胡說！不是哀家，不是哀家！是你自己換的衣裳！是你自己的主意！”
一切都停頓了。
太后尖叫聲驀然停止，她感覺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可腦子裡一片混亂，又想不起自己錯在哪裡，慌亂地伸手去扯帳幔。
“打開，將這勞什子打開，快打開！”她憤怒地咆哮。
突然，眼前一片明亮。
“我撕了你個賤人！”太后的尖叫剛剛衝口而出，卻被帳外的情景驚呆。
“手撕賤人”的情節是開展不下去了。
帳外不知何時，呼啦啦站滿了人，首當其衝的，竟是臉上開花的靈珊。
靈珊臉色倉皇，跪伏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一見太后出現在帳後，頓時哭了出來，大叫道：“太后”
秦太后震驚：“靈珊，你出來作甚！”
靈珊哭道：“他們，他們……他們從地道里攻出來，奴婢沒攔住。”
秦太后差點當場暈倒。
靈珊受了傷，秦太后便讓她在自己的寢宮裡值守，自己暫時不住，聯絡人卻還是要留的。
哪承想，眼下竟被人揪了出來，而且，是從地道攻出來。
太后難以置信：“靈珊你別胡說，可是你背叛於哀家，帶了人進去！”
靈珊的心拔涼拔涼的，自己爲了太后搭上了美貌，眼見着性命也要不保，太后首先想到的卻是自己會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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