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寶慶帝一本正經的樣子,福媽媽覺得自己繼秦太后之後,也要奮勇地吐一把老血,才能一泄心頭之恨。
“皇上,奴婢一直跟隨太后多年……”
話未說完,就被寶慶帝打斷:“浦言良,吩咐尚宮局,福媽媽的憮恤費按年份結。”
“是。”浦言良低眉順眼地應完,立刻挑眉望向福媽媽,“還不謝恩?”
嘖嘖,在宮裡,果然變臉也是必備技能之一。這個錦繡還沒學會,趕緊找個小本子記下來,咳咳。
秦太后忍不下去了,出聲道:“皇帝未免太狠心了,連哀家身邊的老奴都要弄走。”
寶慶帝沉沉地嘆了一聲,仿似受盡委屈,一揮手,不解釋。
可憐秦太后一輩子囂張如狗,這會兒卻只能安靜如雞。
躺着吧!
忍。忍。
秦太后咬碎老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福媽媽,跟咱家出去吧,別在這兒礙眼了。”浦言良伸手要去拉她,卻被她嫌棄地一閃身避開。
浦言良嘖嘖兩聲,也不計較,臉上卻越發不屑,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錦繡知道,得罪了浦言良,福媽媽是再沒好果子吃了。
最優厚的憮恤費云云,對宮裡來說根本不是事兒。而且,有了錢,你還得有命去拿。
錦繡對此事完全不看好。
寒雲已嚇得直哆嗦,立在牆角,就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
可寶慶帝是以溫文和煦見長的好麼?人家對長相好的年輕姑娘還是格外體諒的好麼?(這點福媽媽要大哭三聲,如果她年輕美貌些,只怕憮恤費就要按一年雙份算了)
“浦言良會將車馬一併準備好的,你去通知那幾位女眷,太后乏了,請她們自行回吧。”
“是……”寒雲走時,還求助般地望了望錦繡。
錦繡暗暗嘆息,想想當初寒雲對自己雖算不上有恩,但在自己那麼艱難的當口,倒也不似別人那樣使勁糟踐自己,僅此,也算是良心未泯之人。
當即打定主意,要麼不動寒雲,若動到她,自己是當該替她說幾句好話的。
至於這好話有沒有用,這另說。
錦繡就是這麼個分明的人,她會記住每一個人的好與可貴。
臨時臥房裡,終於只剩了三個人:寶慶帝、秦太后、安錦繡。
“都走了。”秦太后低語道。這低語卻又足夠讓寶慶帝聽到,“終於,咱孃兒倆還是到了這一步,你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僅不再聽母后的,甚至,還要與母后反目成仇了。”
寶慶帝也收起了羞辱:“母后丟了一個侄女,尚且如此心痛。朕丟了一個兒子。”
一陣悲涼襲上寶慶帝的心頭。他對秦太后的情感極其複雜,那不是單純的愛和恨。在他還是懵懂少年的時候,這個僅比自己大了十一歲的母后,用她權傾天下的誘惑,換來這個少年背了一生的誓言。
誠然,沒有秦太后,就沒有寶慶帝。可是,他爲此付出了一個兒子,而且還得悄然吞下這苦澀,不得爲外人道。
“那與哀家無關。”她說得斬釘截鐵。
可寶慶帝半個字都不信。
“朕不會背信棄義,但也不會再讓你爲非作歹。”他說得很緩慢,卻也很堅決。
“哀家從無爲非作歹,無非就是不那麼柔和,你錯怪哀家了。”秦太后猶在堅持。
寶慶帝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深知今日若不當面揭穿她,她必有能量再讓自己翻身。
不,這絕不行。
“看來母后記性大不如從前,很多事,連你自己也忘了吧。孩兒替你回憶回憶,母后莫怪。”
寶慶帝的語氣,冷漠中帶着些蒼涼。
“皇后的事,母后大可以不承認,畢竟,貴妃已死,而鳳儀宮闔宮上下重刑用遍,也沒有找出下毒之人。咱就先不談。不過,這個,請母后看一看,是什麼?”
秦太后先是暗暗舒一口氣,總算皇后一事,秦貴妃用自己的死擔了責任。至於寶慶帝說要讓自己看一看……
太后終於將腦袋扭了些過來,卻又不願意拿正眼瞧人,斜斜地睨過來。
卻略有一驚,隨即又假作平靜:“倒像是哪個玉帶板上摳下來的,嗯,質量上乘,這玉帶板的主人品級不低。”
錦繡見狀,也真是有些佩服,竟然還能對玉帶板上的玉塊品頭論足一番,真是極好的掩飾。
寶慶帝也不急,秦太后不認,早在料想之中。又問:“朕記得長壽宮以前有個宮女叫宛月,如今在哪裡?”
這次太后愈加驚得厲害,全憑硬撐着,一隻手悄悄攀住牀沿,全身用力,骨節泛白,卻要故作輕鬆:“長壽宮的宮人好幾十個,哀家哪能個個都記得清楚。”
寶慶帝朝錦繡使了個眼色:“你來提醒提醒太后吧。”
錦繡很樂意提醒太后,就怕太后提不醒。當即道:“宛月姐姐曾跟奴婢同居一個宮人舍。奴婢遭廷杖養傷時,太后曾讓宛月姐姐與奴婢作伴兒。”
“那也不可能是哀家親自安排,這麼多宮人,每一個都要哀家來安排,哀家也不用做其他的事兒了,每日安排安排就夠忙了。”
說實話錦繡就怕這樣。太后可以用“高高在上”四個字,解釋她身邊所有的不合理。
“皇上,事實上,奴婢五月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宛月了。奴婢記得,最後一次見她的前一天,她還在花園裡頭摘花兒呢。”
錦繡的話,不啻是告訴寶慶帝,宛月確有其人,宛月的確失蹤了,沒人知道她如何失蹤,而且她在失蹤前情緒正常,完全沒有自盡的傾向。
有這些就夠了。
“再告訴太后,尚宮局怎麼說?”寶慶帝一步一步地引導着。
“皇上命奴婢去查了尚宮局,尚宮局那邊記載,是暴病身故了。可是再去御醫院,卻沒有宛月暴病就醫的紀錄……”
太后突然冷笑一聲:“呵,暴病之人,有些就是直接死了,還就什麼醫,浪費時間和精力。”
錦繡早就料到她會來這招,立刻接上道:“宮女暴病,若未就醫便亡,會丟到宮人冢統一埋葬,不過,所有的宮門,都沒有宛月的出宮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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