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宮的萬花廳，一張大理石桌面的楠木圓桌放在中央，高背椅子圍了數張。
福媽媽扶了太后過來，三個皇子恭恭敬敬地在一邊垂手侍立，只望着太后落了座，又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也可以入席，方纔由大到小，依次入了座。
宮人們端了銀盆過來，俯身給各位淨了手，又輕輕巧巧地退了出去。
錦繡緊張地望着桌上數人，卻見元琛也在偷瞄自己，不由地將眼睛轉開，迴避了一下。
雖說是家宴，該有的也一樣都不能省略。
幾道前菜，開胃且清淡，恰合太后的胃口。中間幾道，卻又是犖素搭配合理、端上桌來，濃油重醬與青苗果疏，連顏色也配得恰好。
元恆一望，其中兩份：燕尾桃花與荷塘蓮香，卻是自己當年在靜思堂時，吃過多次的。只不過，那時候只能用到內膳房，還無緣上膳房的手藝。
這一定是錦繡點的了。
元恆有點想笑，自己愛吃是事實，不過愛吃的菜品中，偏偏選了這兩樣，誰敢說和錦繡心裡那點兒桃花啊蓮香啊，沒有點關係？
太后不動筷子，另三位必定也不動。太后動了哪一盤，皇子們纔敢稍稍吃一切，還得極爲剋制。
錦繡在旁邊望着，真替他們氣悶，這家宴還不如不吃，尤其是阿琛，長身體的時候啊，只吃這點兒，如何供得上營養。
說起來，錦繡也偏心。
十二歲的元琛要長身體，十五歲的元碩就不要了麼？還好太后是個特別公正的人，對每個皇孫都那麼愛護，從不偏心。
“碩兒比琛兒大了幾歲？”太后問。
“回皇祖母，碩兒十五，琛兒十二。”這個元碩調皮，還留個數學題給太后做做。
當然太后當年也是學霸，這個還是算得出來的。
“小了三歲，都比你高半頭了。來皇祖母這兒，必得給你多吃些，趕快超過琛兒去。”說罷，讓福媽媽夾了一塊最好的牛肉，放在元碩跟前。
元碩趕緊道謝。元琛卻有些不服氣：“皇祖母，琛兒也沒故意長，不小心就長高了。”言下之意，人家也想吃牛肉。
“哈哈，平常見皇祖母，說話都不敢大聲，這會兒卻會撒嬌了。行，給你也來一塊。”太后心情不錯。
錦繡卻見元琛得意地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心中頓覺好笑，這臭小子，是故意賣萌呢，誰說他年齡小不懂事，該撒歡兒的時候，也膽大呢。
“皇祖母，上膳房就是跟內膳房不同，便是這牛肉，也做得比內膳房好吃。皇祖母以後多辦家宴可好？”元琛簡直賣萌無止境，把個少年學究元碩給氣的啊，心中直想，皇祖母怎麼不問功課呢？快問快問。
不過，皇祖母顯然沒聽到他的心聲，笑了一回，正色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都是皇上的孩子，這長相、性情、能力，就得看母妃了。順妃爲人穩重賢良，卻生得嬌小，所以碩兒就不甚高大，可學問做得好；德嬪是美貌高挑、性格外向，琛兒也生得又高又俊，就是說話孩子氣一些。”
在元恆面前提起“母妃”二字，敢說太后不是故意的？
錦繡有些擔心，望着元恆，卻見他看起來毫不介意，微笑着望着太后，認真地聽她說話，好像她說的話題跟自己毫無關係。
不過，太后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你不接話，太后可以發問。太后發問，你就必須回。
“恆兒，皇祖母今兒高興，跟你兩個弟弟多說了幾句，這人一老啊，就喜歡這種兒孫繞膝的感覺了。”太后似乎是怕冷落了元恆，隱隱地解釋着。
元恆用一貫的溫和，淡然道：“皇祖母慈愛，是孫兒們的福份。”言語間，全無半分芥蒂。
太后終於沒有將話說得太難聽，畢竟家宴，年幼的孫兒在場，有些暗示，點到即止。
比如元恆的出身。
你的母妃是什麼人，你還有必要奢望什麼嗎？
元恆什麼都接得住。
太后已換了種腔調，問道：“剛纔去見皇后，身子可好些沒？”
“回皇祖母。母后的精神瞧着不大好，孫兒去請安的時候，御醫恰好也在。說這頭痛症是老毛病了，往日用些藥，休息一兩天便可痊癒，這次已經十來天了，還不見好轉。母后似乎已瘦了一圈。”
“哎……”太后輕嘆一聲，“事必躬親是好事，皇后此人，便是個勤勉。不過，該放手之處，也得看開些。還有幾日就過年了，若連過年都好不了，讓皇上一個人去祭祖先不成？”
錦繡有些黯然，靖安皇后這回的病情比往日都嚴重，太后心裡卻只想着沒人陪皇上去祭祖了。這果然便是得天下者和草民的思維區別麼？
自從知悉了慕容皇貴妃的秘密，錦繡對這個宮裡的嬪妃都格外關注，一聽聞皇后久病不愈，第一反應肯定是“難道又是秦乾的？”
元恆的眼神也閃了過來，彼此相望，心中瞭然。
元恆定與她想得一樣，皇后的病，或許又是一場人爲。
這場家宴，雖然有元琛的賣萌，卻也並不很熱鬧。食而不語，在皇家還是很嚴格的，雖說這是一場以增進感情爲主的家宴，重在交流而不是吃，皇子們還是不敢太過放肆。
太后心裡也有盤算，靖安皇后病了這十幾日，後宮的嬪妃們已經鬧了好幾場矛盾，往日還有皇后壓得住，這會兒卻有些失控的苗頭了。
若要將秦貴妃推出來，倒是再好不過的一個時機。
畢竟在這些還活着的嬪妃裡頭，秦貴妃年齡最大，陪伴皇帝時間最長，身份也僅此於皇后，親生兒子目前又是輔國王爺。推她出來，無論是哪方面，都足以服衆。
太后一面打着算盤，一面還要分出一半精力去關注三個皇孫的表現。
元琛最活躍，問着元恆打仗的情形，元碩雖然也很有興趣地聽，卻並不多問。
元恆對元琛是很疼愛的，無論是羅霄嶺，還是南疆，但凡他所見所聞，無一不和盤托出。
元琛卻說：“羅霄嶺倒是好地方，南疆不好，七哥你還是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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