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男的表情和語氣都透着明顯的不屑和鄙夷,對於方達這種貪心不足的男人,她感到打心眼兒裡瞧不起,在乎他的前妻婆他嫌人家管東管西,不對他加以約束的現任妻子他又覺得人家表現的不夠在乎他,這個男人似乎忘了對着鏡子自省一下,作爲一個丈夫,他對前後兩任妻子而言,是否也做到了盡善盡美,無可挑剔。
方達不是傻子,也不是對周遭人的眼光無知無覺的孩子,他沒有看漏了秦若男說這句話時的臉色,更不可能聽不出她的語氣和用詞意味着什麼,面對這個年輕女警察的鄙視,他能做的也只有一而再的嘆氣,低頭抽着煙,無法反駁。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是個女人,你們女人最瞧不起的就是我這種男人吧?其實我也挺感謝你的,你剛纔的話說的不算難聽,就算你說更重的話,我也一樣得受着。”方達很快就又抽完了一支菸,把菸蒂按在菸灰缸裡,擡頭對秦若男說。
“夏穎知道你的這種想法麼?”秦若男問。
方達搖頭,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裡多少還是有些智商的。我承認你說的對,我是有心貪心不足,但是我還有最起碼的良心,我知道如果讓夏穎知道我這麼想肯定會不開心,會難過,所以我一丁點兒都沒有讓她發現過!尤其是在前些天,知道她懷了孕,我就更加對她好,我不能在一個女人爲我懷孩子的時候惹她難過。”
“你錯了,我不知道當初你覺得錢玉玲過多的干涉你,約束你,除了爭吵之外你有沒有和她好好的溝通過,這個問題現在也不重要了,畢竟你們已經離了婚。但是在有了這個前車之鑑的情況下,爲什麼你除了在心裡對再婚妻子挑三揀四之外,從來沒有想過和她溝通呢?把你的感受告訴她,也問問她的感受。你沒有反思過,沒有想過去好好解決你和夏穎之間的問題,不僅如此,反而還自私的爲了給自己留條退路去騷擾錢玉玲,阻止她再婚,你一個人絆住了兩個女人,卻還在抱怨她們都不夠完美。沒有讓你真的感到踏實幸福,我看這一連串的事情裡,最大的癥結就是你本身!”秦若男毫不留情的說。說完之後,看着面露羞愧之色的方達,她沉默了一次下,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作爲辦案警察不應該開口談論你們的家務事,方纔一時沒有控制住,如果你覺得我說的過分,我可以道歉。”
安長埔在一旁安靜的聽着,始終沒有開口,看着秦若男的目光裡帶着幾分審視和饒有興致。
方達沒有因爲秦若男的話感到不悅。他在聆聽的過程中,也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樣子,聽完秦若男最後的幾句話。連忙搖手:“不不,你說的對,我確實應該好好的反思一下自己,作爲丈夫也應該對家庭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妻子好好的溝通彼此的想法。這麼多年我都一直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很少顧及對方的感受。現在想想,我也挺不是個東西的。等我兒子平安回來,我一定不再打擾錢玉玲,也會好好的對夏穎,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了。”
“方先生,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人都會犯錯,貴在知錯能改。”安長埔看方達態度還不錯,便適時的開口替雙方打個圓場,順便結束這個話題,擡腕看看時間,“那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能和我們去一趟公安局麼?”
方達知道他說的是畫像的事情,立刻不假思索的答應了,三個人離開方家,驅車直奔公安局。
“二位,我干涉過錢玉玲找對象的事是真的,但是關於她那個挺可疑的男朋友,也是真的,你們可千萬別以爲我是惡意中傷,不予理睬啊!請你們一定調查一下這個人!”坐車去公安局的路上,方達一個人坐在後排發呆,過了一會兒,有些不放心的把身子向前傾,從前排座椅中間的空隙探過頭來對安長埔和秦若男說,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緊張兮兮的看着秦若男。
秦若男對他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因爲對你的主觀印象而忽視你提供的線索。”
方達聽了這話,纔算是放了心,踏踏實實的靠在了椅背上。
到了公安局,方達跟着他們先回到重案組小坐了一會兒,等安長埔和公安局裡負責畫像的專家,陪着他一起過去。畫像的專家和方達談了談,因爲方達表示讓自己描述的話,只能說出一些含糊的輪廓,但是如果有參考,就會比較容易,於是專家表示可以畫像試試,但是花費的時間或許要比較久,最後商量決定讓方達暫時留在這邊,安長埔可以先回去。
安長埔回到重案組辦公室的時候,秦若男正在翻查之前調查的記錄,試圖從中找到關於錢玉玲身邊異性的隻言片語,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方達口中“滿臉橫肉的男朋友”的線索,一直到安長埔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才意識到辦公室裡多了一個人。
自從他們兩個人的磨合期過了,不再像之前那樣矛盾重重,爲了方便這一對搭檔的工作,程峰把二人的辦公桌調整成到了一起,面對面,這樣更有利於討論案情。
“我發現,你這個人其實挺有意思的。”安長埔默默的看着秦若男蹙眉翻查着材料,半晌之後,忽然說。
秦若男這才把注意力從調查記錄上轉移到安長埔那裡,有些納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冒出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覺得你其實並不喜歡夏穎這個人,但是因爲她是個孕婦,你在和她接觸打交道的時候會很照顧她的特殊情況,當方達說出他對兩任妻子的看法時,你還不怕得罪人的替她和錢玉玲抱不平,所以我忽然發現,別看你這個人平時工作中挺嚴肅,甚至脾氣上來的時候有點兇巴巴的,但其實你心特別軟,正義感簡直爆棚。”安長埔說出自己心中對秦若男的看法,這也是通過接觸才發現的新大陸。
這姑娘的個性是很率直的,不過率直的個性和性格單一又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她說話辦事不喜歡拐彎抹角,比較坦率,但是外表的強勢下卻又藏着全然不同的一副軟心腸,尤其在面對弱者的時候。
“我就全當你這是對我的稱讚和肯定了。”秦若男對安長埔的評價不作實實在在的迴應,只是微微一笑,應了一句。
不是因爲安長埔說的不對,相反,安長埔恰恰說中了她性格的一大特徵,可是她不想當面承認自己被看透了,因爲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男人,看上去開朗陽光,性格也溫和紳士,可是自己認識他這麼多年,卻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瞭解他的內心一樣。
他對誰都很禮貌,心思縝密,做事周全,像是個好好先生,可是溫度又永遠是不溫不火的焐着,從來沒有見到過他情緒的沸騰。
大家都不過是在他身邊經過的路人,卻不知道誰才能真的走進過他的心。
這就是秦若男對安長埔的印象。
在自己沒有能夠看透對方之前,也不希望自己先一步被對方看透。這可能就是她秦若男性格里的第二大特徵——執拗。
“方達去畫像要多長時間結束?”她開口岔開話題,不想讓兩個人的交流一直圍繞着剖析她內在性格這個方面進行。
安長埔看了看時間,估算了一下,說:“如果順利,估計再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完成,如果不順利,那可就不好說了。”
秦若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忽然之間沉默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之前那一番關於性格的對話,氣氛竟然莫名其妙的變得有些奇怪。
猛的,安長埔抖了一下,把秦若男嚇了一跳,有些錯愕的看着他,安長埔一面從衣兜裡掏出還在震動的手機,一面歉意的笑笑,原來是手機忽然來電話,震動把走神中的安長埔嚇了一跳。
“你好,哪位?”安長埔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一串號碼,略微一怔,隨後聽了對方的自報家門,臉上出現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聽出來了聽出來了!不好意思,上次記了號碼之後忘了存在手機上!我這記性最近有點兒臭……哦……可以可以!你上來吧!嗯,好。”
掛斷電話之後,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喃喃的說:“原來真的下冰雹了啊!”
秦若男循聲望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居然下起了冰雹,初冬的氣溫已經逐漸降低,但是還沒有冷到開始下雪的程度,雨水在空中被冷空氣結成了小小的冰粒,不大,差不多隻有米粒大小,偶爾打在玻璃窗上也只能敲打出很輕的聲音,要不是安長埔說出來,恐怕她到現在也沒有發覺。
“有人要來?”秦若男問。
安長埔剛要開口回答,重案組的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