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穎帶着一肚子怨氣一個人跑出家門,方達屁股依舊穩穩當當的坐在沙發上,看樣子並沒有想要起身阻攔或者追出去的意思,倒是秦若男多少有些不放心,想要跟過去看看情況,沒想到竟然被方達給攔了下來。
“秦警官,你不用追出去,小穎她不會有什麼事的,你跟着她,她反倒不自在了,她和錢玉玲不是一個性格的人,不會逮住誰就拉着傾訴心事的。”方達好像對夏穎的個性早已經瞭如指掌,面無表情的對秦若男擺擺手,無論語氣還是表情上都不見流露出一絲的擔憂。
秦若男略微發了一下愣,自打接了方萬失蹤的這個案子以來,自己倒真的是被動的做了錢玉玲好幾次的“聽衆”,不過這些事爲什麼方達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呢?
看到秦若男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方達無奈的露出苦笑:“我和錢玉玲怎麼說也曾經是結髮夫妻,孩子都十歲了,她的性格我又怎麼可能不瞭解呢!她是那種心裡有委屈就必須說出去,不讓她說出去她就永遠都不會痛快的人,這次除了這麼大的事,她肯定會怨恨我,覺得是我把兒子弄丟了,怨恨我之後順便就又會怨恨我們離婚的事情,我雖然說不上她都能跑去對誰控訴我方達的各種不是,但你們二位是負責這件事的警察,她是不可能不對你們說什麼的。”
“那你真的能確定夏穎不會有什麼問題麼?她現在懷着你的孩子,如果有什麼閃失……”秦若男看他對錢玉玲的個性果然很瞭解,說的也頭頭是道,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眼下負氣出走的夏穎才更讓人擔憂。
“我確定,小穎是一個特別愛惜自己的人,特別懂得對自己好。從來不會讓自己受到委屈,你們想想她連我兒子對她的那些小孩兒的惡作劇都要以牙還牙,怎麼可能是個不疼惜自己的人!”方達的苦笑更濃了,“說實話,方萬的那些事情,我是的確不知道,這方面我很慚愧,作爲父親我很不稱職,如果我早知道,批評過他。讓他別繼續針對小穎,或許也不會發生瀉藥的那件事。”
“瀉藥那件事暫時來說,我們也算是掌握到了一些情況。接下來咱們還是繼續方纔的問題吧,你是不是曾經出面干涉過錢玉玲再婚的事情?”安長埔覺得方達雖說不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父親,但此刻的情緒表達還是很真實的,既然他斷定夏穎不會有問題,也就沒有再繼續糾結在夏穎離家的這個問題上。於是,他又把話題重新回答關於秦若男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問題上。
沒有了夏穎在場,面對這個問題,方達的態度相對而言也變得略微放鬆了一點,其實這種事情想一想也很容易理解,當着現任妻子的面談論自己的前妻的確是一件讓人尷尬的事情。
而方達的這種有口難開也從另一個側面向旁人透露了一個內心秘密——他對錢玉玲的感情很複雜。並且安長埔提的那個問題答案也很顯而易見,方達一定是干涉過錢玉玲再找適婚對象的事情,否則他不需要在夏穎面前支支吾吾迴避不談。之所以還要問,其實不過是需要從當事人嘴裡得到一個直接明瞭的答覆罷了。
方達起初不語,使勁兒的猛吸幾口煙,不知道是心裡面有些心煩意亂,還是平時煙癮就不大。這幾口吸的太猛,以至於被嗆得咳嗽連連。
“我承認。我干涉過。”終於,他在平息了咳嗽,滿臉通紅的平息了一會兒,開口對安長埔和秦若男說。
“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方達開口剛說了一個字,又哽住了,低着頭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去找那種冠冕堂皇的藉口替自己掩飾了,剛纔我想說是怕她找的男人不靠譜,會讓我兒子受氣,可是這麼說連我都不信,怎麼拿出來讓別人信!實話實說吧,我阻撓錢玉玲再婚,是怕她找個不錯的男人,再婚之後過的好。”
他的話讓安長埔和秦若男都有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纔好,好一會兒,秦若男纔不可思議的問:“你就那麼恨你的前妻?連看她過好日子都見不得?”
“不是的!我不是恨她!”
方達被秦若男這麼一說,連忙解釋:“怎麼說呢,我和錢玉玲這一離婚,我們之間的感情就肯定算是失敗了,但是我真的不恨她,離開她是因爲受不了她成天和我找茬兒吵架。我怕她再找個男人,日子過的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舒坦,那麼一來,我就真的是一點兒退路都沒有了。”
退路,這兩個字恐怕是人在扮演許多種不同角色時都會需要考慮的問題,也是一種保全自身利益的本能考量,只不過通常而言,當眼前的路走的暢通,前景樂觀的時候,退路並不會被提到檯面上來考慮,而有了保障或者安全感的抉擇,很多時候甚至根本不需要留所謂的退路。
方達和錢玉玲解除了婚姻關係,沒過太久就贏取了更年輕,更漂亮甚至脾氣也更溫柔和小鳥依人的新妻夏穎,在這種或許會讓不少男人感到羨慕的生活狀態下,他卻將錢玉玲視爲自己的退路,這裡面的潛臺詞是什麼,似乎已經不言而喻了。
“你和夏穎的感情、婚姻出現了問題?”安長埔問。
方達搖搖頭,眉頭皺了起來,他俯身拿過面前茶几上菸灰缸,把手裡已經幾乎燃盡的菸頭在裡面狠狠的按了幾下,又摸出一支菸點燃,吸了幾口,忽然有些煩躁起來,他胡亂扒了扒頭髮,說:“奇了怪了!明明是調查我兒子的事情!怎麼現在倒成了盤問我的感情和婚姻生活來了!”
“我們現在問你這些,也是爲了方萬的案子。你兒子方萬隻是一個10歲的小男孩兒,沒有複雜的社會背景和人際關係,除了拐賣之外,其餘遭綁架、拘禁的可能性都會與他家中的成年人有關聯,成年人之間的利益糾葛,矛盾交惡都有可能使孩子成爲打擊報復的目標。並且現在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拐賣的機率基本上已經被排除掉,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不要有什麼牴觸情緒。”面對方達的煩躁,安長埔倒還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態度。
方達長嘆一口氣,鼻孔裡噴出長長的煙霧,他對安長埔點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是牴觸,就是覺得很難堪,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自我剖析呢!”
“我和夏穎之間沒有什麼感情問題,至少我對她沒有問題,也沒感覺出來她對我有什麼不一樣,”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我沒有對現在的感情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想給自己留個後路,原因我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原本和錢玉玲一家過日自己的時候,她那人你們接觸過,應該也有感覺,脾氣急,心裡頭存不住事情,有什麼不高興的就得機關槍一樣的說個痛快。她那人還特喜歡干涉我的事情,什麼晚上出去應酬必須8點半之前回家,什麼一天最多隻能抽幾支煙,下班稍微晚到家一會兒就得被她盤問半天,爲什麼回來晚了,去做了什麼,和誰一起,男的女的,反正能盤問一大堆!我那會兒真是煩不勝煩啊!”
“後來我們倆離婚了,純粹是因爲吵架吵的太多,傷了感情,剛離婚那會兒我也挺痛苦的,一個男人帶着個兒子,這邊單位有應酬走不開,那邊兒子放學了還不能不去接,那段日子也是過的手忙腳亂。後來認識了小穎,小穎你們也見過,年輕,漂亮,說話溫溫柔柔的,遇到她之後我體會到了一種和錢玉玲生活時候體會不到的幸福。後來我們就結婚了,剛結婚那會兒我感覺特別好,我去哪裡應酬,和什麼人應酬,幾點回來,她從來不過問,可是日子久了我又覺得不是滋味兒。”
“這……”安長埔聽到這裡,有些哭笑不得。
方達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原來我也以爲終於沒有人成天管着我約束我了,我肯定會特別滿足特別開心!可是人有的時候真的很奇怪,小穎什麼都不管不干涉,每個月只要我把生活費和零花錢交給她,她就很高興,日子一久,我就覺得,她其實在乎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能給她的物質保障。加上小穎年紀輕,小我十幾歲,打扮我,拉我出去陪她玩兒,起初是挺新鮮挺有樂趣的,日子久了就累了,我都快四十了,她二十出頭,我們倆體力精力都不是等同的。我累了的時候,覺得自己不被在乎心裡特別失落的時候,就會想起以前和錢玉玲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也怕,小穎年輕,如果哪天遇到了比我更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的男人,會不會蹬了我這個老男人。可是要是說後悔和錢玉玲離婚找了小穎呢,又談不上,錢玉玲關心我在乎我,我知道,但是她脾氣急又管我管太多我是真受不了,夏穎溫柔,給我自由,但是又好像不大關心我這個人,我心裡也經常覺得左右爲難,也不知道自己走到這一步是對是錯。我都不知道自己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很簡單,你這樣算是人心不足。”秦若男看着方達,冷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