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中,自是有一種含情脈脈的氛圍在其中,只是夏正平與南山客,彼此並未察覺。兩人靜靜的想着彼此的心事,良久之後,夏正平方纔開口:“就這麼決定了,大約一個月後,你們的衛士私兵訓練,便是會結束。屆時,你就在我身邊當親衛,女扮男裝隱藏身份,也好讓你生活有所着落,不至於尷尬。”
南山客聞言,便是點了點頭:“公子之恩,小女無以爲報!”能夠讓自己有一處落腳的地方,不再沿途行乞,自然是極好的。南山客自是心中感激,然而臉上的紅暈,卻是越發明顯,及腰的長髮,掩飾不住她的身姿。
只是夏正平見不到這一場景,他見南山客點頭之後,便是轉身出門,尋到了陳乾:“陳乾,今日之事,對他們只說是一場誤會,不必多想!另外,給南山客,安排一個獨立的廂房吧!”
陳乾聽後,卻是神色古怪,有點猜不透夏正平所想,但他並未深究,只是照辦。
南山客,畢竟是女兒身,雖然女扮男裝,呆在衆多少年之中,但不管怎樣,她都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夏正平纔會吩咐陳乾如此做的。
此時,南山客已然恢復成原先男子的模樣,踏出房門,恰巧聽到這幾句話,心中不由得一陣暖意。公子殿下,竟是如此善解人意,將來一旦做了親衛,必定要竭盡全力纔是。
誰說女子不如男兒?誰說巾幗不如須眉?我南山客,這麼一個弱女子,一定要衆人刮目相看!
陳乾自然不明白南山客的想法,也不知曉夏正平究竟發現了南山客哪些秘密,見着南山客走出廂房,他便是走向了南山客道:“殿下他仁而愛人,吩咐我要給你尋個單間,你且隨我來,自行挑選!”
深秋的日子,過的極快,眨眼間,便是滿地霜痕,北風呼嘯的冬天了。半個多月以來,夏正平每日勤於政務,自是不必多說了。當然,這半個月裡,夏正平也不曾見得薛離,大概這個人,怕是在背後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吧?因此,纔沒有露出面目,與夏正平相見。
這一日的午後,政事堂中傳來聲音:“郡守大人,這是決曹、賊曹四司八位司副的察舉士族子弟的名單!”
決曹的張克勤,將一份帛書,呈遞給了夏正平。
夏正平接過名單,望着上面勾畫的名字,低頭沉思,幾息時間後,方纔說道:“共計八人,只是我對永昌士族不怎麼了解,難以決斷啊!”
張克勤聞言,臉色一滯,卻是忘了,夏正平來到永昌,不足一個月,還尚未徹底摸透現在永昌的局勢。可以說,雖然夏正平身爲郡守,能夠隨意任免永昌的各司各曹的官員,但是這之中,要涉及到一個士族利益問題,就必須極爲謹慎。
士族之人,以做官爲目標,稍有不慎就會引起諸多士族子弟的不滿。所謂察舉任官,很大程度不是取決於夏正平這個郡守,而是取決於那些士族。有些士族對於任官名單可能很滿意,而有些未必。
因此,對於司副的人選問題,夏正平自然要謹慎一些。一切不爲其他,只爲自己能夠得到士族的支持。
永昌郡,畢竟不同於京都濟州。如果自己是濟州的郡守或者州牧,那麼任命官員,必定會得到士族的支持。因爲,濟州是皇城腳下,沒有誰敢違抗來自皇宮中的意思。
然而,這裡是永昌郡,不是濟州。永昌郡,大夏最南端的一個郡城,距離京都濟州,足有數千裡之遙。這裡的士族,可不像濟州中的那麼明事理。
說白了,這裡的士族,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打壓郡守府衙中的官員,以爭取空缺,希望自家子弟上位。
不管名單上的人是誰,也不管名單上人背後是什麼樣的士族,只要自己決斷命令,必然會導致一些士族的不滿。
只要有一個士族不滿,那麼自己得到士族的支持,便是少一分。夏正平的想法不是相對掌握永昌郡,而是要徹底掌控,絕對掌握。
想到這裡,夏正平將名單重新遞給張克勤,略微思索了一番,道:“各家士族推薦的子弟,雖然說的都是極其優秀的,但是我無法判斷,讓我難以下筆批准!”
“若是如此說,殿下恐怕要勞神了?”張克勤搖頭,“歷來察舉出來的士族子弟,都是郡守大人,直接同意,不經任何的手續,便能夠上任的!”
夏正平搖了搖頭,面色沉重:“百姓爲大,尤其是你們決曹、賊曹,直接關乎百姓,怎能不考校新官,就讓他們直接上任呢?”
這一下,包括張克勤在內的政事堂衆人,已然明白了夏正平的意思。
士族子弟,雖然優秀,但是未必適合做官。做了官,也未必一心一意的要爲老百姓做事。心中不掛念百姓的官員,是絕不會做的長久的。
同樣的,心中若是沒有百姓爲大的這個概念,那麼爲官又是爲了什麼?
但更深的一層意思,恐怕不在這裡。
夏正平不熟悉永昌的各家士族,而永昌的各家士族,也同樣不熟悉夏正平。夏正平想要依靠分司這個改制,來拉攏士族;士族同樣也需要用名單上的人,來觀察夏正平的反應。
名單上的人,若是能夠被夏正平批准,說明夏正平並沒有對士族有什麼不滿。或者可以這樣說,名單上的人,如果被夏正平直接同意,就做了官,說明夏正平對於官吏的要求不高,進而言之,他們就能夠保護好自己現有的利益。
事實上,夏正平自濟州而來,在一定程度上,就衝擊了或者損害了當地士族的利益。
如果,趙靈吉擔任郡守的期限到了,那麼就需要離職,這樣子一來,即便是薛離繼承了郡守之位,那麼依舊會空出一個官位來。
假設,郡守之位,由薛離擔任,那麼郡尉之位便會由其他人掌控,以此類推,幾乎每個永昌官員的職位,都會有所變動。這種變動,很大程度上,都是升任更高品級的官員。
如今,夏正平來到永昌,擔任郡守,便阻礙了很多人的升遷之路,自然可以說是損害了一部分士族的利益。
這其實是相對的,只要涉及到利益的變動,便是會影響到士族的態度。
夏正平自然想要一碗水端平,他也清楚,永昌士族,爲什麼會遞交給自己這份名單。
按照大夏祖制,士族察舉的子弟名單,即便要呈遞給郡守,郡守也可以不用管,交由主記室蓋上郡守大印即可。
現在,張克勤卻是多此一舉,很明顯是代表了永昌士族的意思,他們想要試探,夏正平究竟是什麼態度。
所謂,一任郡守一方政,指的大概就是士族子弟從政的情形吧。只要涉及到官員的職位改變,就必然會影響到士族的利益。
夏正平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不想這麼做。他具有這個世界衆人所不具備的眼光,能夠看的更遠。
倘若自己真的同意了這份名單,誰能保證名單上的這八個人,真的能做好司副的職責嗎?
在兼顧平衡各家士族利益和百姓爲大的前提下,夏正平因此說出了那般答覆,要考校新官,才能確認察舉出來的優秀子弟符合條件。
趙靈吉聽到夏正平說出考校新官的時候,心中不由得對他,再次高看了許多。暫且不說,重新察舉,單說考校新官這個事情,必然是由衆多優秀子弟匯聚在一起進行的。這樣子一來,士族子弟選擇面就大了許多。
原先有的士族子弟,不能進入名單,現在卻能了,心中自然感激郡守的英明之舉;有些士族子弟,可能因爲考校而落榜,自然會心生不滿,本來能夠進入名單的,偏偏因爲考校之事失敗而不能。前者自然沒有什麼可說的,但是夏正平的考校之事,卻能夠將後者士族的嘴巴,堵得死死的。
就好比如說,我考校你的能力,發現沒有達標,自然也就沒有資格做官了。士族子弟,往往年輕氣盛,相互比拼能力。這一點,往往是強者爲尊。考校結果出來,能力不足的人,哪怕心有怨氣,也得彆着。
故太子殿下的這一招,真是高啊!既平衡了士族利益,又不失收買了一些被排擠士族的人心,更是讓人不得不服的一件舉措啊!
“這一件事,由我親自組織,時間便是定於明日吧!”夏正平望着政事堂上的諸多官員,神色嚴肅,“張大人,你發帖給各家士族,叫他們家族中所有的優秀子弟,明日前來郡守府衙,參與考校!”
此時,政事堂中的一些官員,心思活絡開來了。
原本那些名單中的人,沒有他們家族的子弟,現在郡守大人否定名單,要考校士族子弟,那豈不是意味着還有機會?
哪怕這個機會很小,但有總比沒有的好!
趙靈吉自然見得諸多官員的神色,心中不住暗歎,殿下果真是理政高手,出其不意的幾句話,就能夠收買衆多官員的人心。就算是自己,也差點被夏正平收買了。只是,自己所在趙家士族,並不在永昌,否則的話,自己還真會對夏正平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