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下午。
一天多過去了。
蒼瀾學院。
“敵人又從前面過來了——大約一千人,他們試圖從前面大道上攻上來——”
“前面不要管!前面就讓石頭一個人守!還是看好後面和兩側!千萬不能讓他們從後面以及兩側的林子過來!”
黑眼圈濃重,如同畫了煙燻妝一般的陸霖,衝着門口突然跑進來的傳令兵,大聲吼道。傳令兵大聲地應答了一聲,在轉身離開時,卻是一個步伐不穩摔了一跤,然後又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着外面走去,顯然也已經到了極限。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的庫存,無論是莫洛托夫雞尾酒,還是酒精,乃至於木頭、弩箭等,都已經消耗到了極限。”
同樣眼圈發黑的艾倫,望着陸霖,努力想要保持雲淡風輕的模樣,但一句話還是說了兩遍,才完整地說出了口。郝雲在旁邊接上了話:“不過好消息是,陸霖你讓我們嘗試自制的這種炸藥,目前第一批成品,已經出爐了,不過山上實在沒有什麼材料了,只能按照原先計劃中最差的預備方案,灌在那種最老的竹節裡進行投擲使用。至於‘地雷’的構思,可能就要稍微往後放一點兒,現在雨還在下,地雷的安裝以及引線,都在雨地裡會大打折扣——爲什麼不早些把這種炸藥拿出來?”
“……因爲,我不喜歡戰爭,我更不喜歡殺人。我討厭這些東西,但是……算了不說了,”陸霖煩躁地擺擺手,“用竹節灌裝炸藥做好的爆竹,立刻分發到前線去!切記一定要謹慎使用,希望不會出事,因爲這種東西太危險了,哪怕只是竹子灌裝的,依舊殺傷力會非常大——優先供給兩邊防守密林和竹林的部隊。”
“明白。”
郝雲點點頭,也不多說,徑直向外走去。
走出了房屋,郝雲擡頭望了望依舊陰雨沉沉的天空,一旁的小織關切地走上來,拿着毛巾,爲郝雲擦了一把汗:“郝公子……”
“……我沒事。不用管我。”
只有在望向小織的時候,郝雲一直緊皺着的眉頭,才稍微舒展了一些:“小雨醒來了麼?還有大皇子殿下……若是有他們兩人這樣的強者在的話,我們防守也會簡單很多……”
“……都沒有醒來呢。女孩子們都在照料他倆。另外,洛夕和妮可再次要求……”
“不行。還沒有到讓你們女人上場打仗的時候。”
望着小織逐漸黯淡下來的面龐,郝雲輕嘆了一聲,接過毛巾自己胡亂又擦了兩把臉,向前走去:“……戰場不比之前他們遇到過的,幾人之間的互相廝殺,你們女孩子哪怕憑着有一點兒天賦能力,也可以派上用場,在戰場上,那就是無時無刻都會發生的死亡——也許一支冷箭,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捅來的刀,都會要了你們的命!你們在後方好好的,幫忙照料傷員,我們在前線,心裡就有了指望……”
“……我知道的。我只是……小姐也……”
小織咬着嘴脣,囁嚅着,還是冒着雨,跟在了郝雲後面。
差不多走了幾百米後,郝雲便來到了,目前山下的軍隊重點進攻的區域之一,在學院外面、本來作爲學院天然屏障的,樹與樹之間大部分間距連一人穿過都十分困難的側面樹林旁。幾十個身上扎着繃帶的人蹲坐在簡易搭起的棚子下面,沉默地保養着手中的弩弓;看到郝雲來了,紛紛站起身來:“郝公子。”
“前面樹林裡,情況怎麼樣?”
郝雲一點兒廢話都沒有,直接進入了正題。爲首的男子搖搖頭:“我們在樹林裡,安排的所有機關,已經被他們全部都破壞殆盡了。雖然樹林十分茂密,他們每次只能穿過來幾個人,很快就被兄弟們都殺掉,但是目前他們採取了兩套方案:首先,他們挑選穿過樹林的人,都是相當於徵北軍百夫長之類的強手,甚至已經有可以勉強躲過我們第一波弩箭、想要與我們貼身戰鬥的厲害人——”
“結果呢?”
“結果還好。前兩撥衝過來的,觸發了我們掛在最前方的機關,剛纔又有一波,身上穿着鐵甲,無論是兄弟們的弩箭還是機關,都沒有造成太大傷害,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動用了那什麼雞尾酒——”
看上去像是小隊長的男子指了指不遠處地上的幾具焦黑屍首,沒有繼續說下去。
“東西不要節省。該用就用。我來看你們,就是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昨天開始研製的爆竹,馬上就會發到你們手裡,你們可以趁他們衝鋒的間隙,想辦法在樹林裡再安排一下……”
“……估計是不行的了,郝公子,”小隊長搖搖頭,像是帶動了身上某處傷口,疼得一打顫,“現在樹林裡都是他們的人,一邊試圖穩步推進,排除我們的機關,另一部分人則在後面,開始砍樹——雖然進度比較慢,但是,按照這樣繼續砍樹砍下去的話,很有可能,我們這裡,守不到明天的太陽升起來了。嗨,不過這鬼天氣,根本就看不見太陽便是……”
說到最後,小隊長苦笑了一聲,眼中露出了視死如歸的神情。
郝雲的眉頭再次緊鎖了起來:“他們已經在慢慢砍樹了?”
“是的。我估計,除非一把大火,才能將他們全部都燒退,不然我們這裡遲早被攻下來——不過首先現在下着雨,其次一把大火之後,我們這裡也沒險可守了,所以……”
“……我這就回去,和陸霖他們商量。實在不行的話,先放火。學院裡的油還夠,哪怕下雨,這火也是能放起來的,只是在放完火以後該怎麼辦,需要再稍微商量一下。爆竹馬上就來,你們記得跟送爆竹過來的人好好學一下怎麼用,這東西十分危險,聽陸霖說,如果在手上爆炸的話,整個人都會被炸得粉碎。”
小隊長眼睛一亮:“有這種好東西?那快點拿過來!如果有這種東西的話,我想我們……肯定能再多守幾個時辰沒有問題!你就放心吧,先去看其他兩邊,我聽說,其他兩邊的情況也不樂觀,我們這裡因爲距離他們大本營最遠,所以過來的人好像也是最少的,不要擔心我們!”
望着小隊長強行擠出來的笑容,郝雲再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便轉身離開,向着過來的路走去。
“聽說他們這裡,因爲人數最少,好像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睡過覺……”
小織依然跟在郝雲的身後,郝雲擺擺手:“我不也沒睡過覺麼?沒關係的。生死關頭,人總歸會稍微精神一些,不要小看男人在這時候的毅力啊……”
“……其實,我們女孩子,也都沒有睡過的……”
“報告!敵人從學院後面懸崖處,發起了大舉進攻!!!”
小織的囁嚅聲,突然被傳令兵響徹整個學院的大吼聲打斷了。郝雲面色一沉,拔腿便向後面跑去:“小織你給我回去!沒事就幫忙運一下東西!別跟着我——”
“……嗯。”
且不管擔憂地望着郝雲背影的小織,郝雲這邊,三步並兩步地跑到了後山的懸崖處,然後眼中所見的景象,不禁讓他一陣眩暈。
“他們,終於還是把這東西做出來了?!”
“是!他們花了一天時間,連夜砍伐了遠處的樹木,然後做成了……”
在郝雲的面前,懸崖下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出了,十數輛高達十數米,甚至比這邊懸崖還要高出一大截的,木頭做的“攻城雲車”,雖然簡陋無比,只是用原木拼湊而成,但還是從百米外,被數百個舉着木頭大盾的人,堅定地推向了這邊懸崖的方向。雲車最頂上,遠遠望去,大約每輛車上都站着十數人,已經開始居高臨下地向着這邊懸崖上的士兵們彎弓射擊,只是第一輪箭顯然還沒有準頭和精度,“叮叮噹噹”地落在了懸崖峭壁上和衆人的面前;射得最遠的一支箭,剛剛好“當”地一聲,落在了郝雲的腳下。
“郝公子,這裡危險!您先後退,這裡交給我們!”
“……不礙事的。沒事。”
望着如同十數個巨人一般,緩緩向這邊懸崖靠近的雲梯車,以及越來越密集的箭雨,雖然口中這麼說,郝雲還是後退了一步,後退到了掩體後面:“你們這裡,莫洛托夫雞尾酒還有沒有?扔下去燒他丫的!!”
“報告!我們的莫洛托夫雞尾酒,早在五個小時前,就已經全部用完了!現在全憑着陸公子做出來的弩箭精度準、殺傷力大在支撐,否則我們這裡早就被攻破了!郝公子,您是沒有走到懸崖旁邊往下看一眼,他們的屍體,我懷疑馬上都可以堆到懸崖上面來了,完全都是不要命的衝鋒,拼了命想要爬上來,而且關鍵還有幾個土系或者木系天賦的搗亂,幫助他們攀登……”
“……用完了沒關係,我立刻去催他們,給你們拿更帶勁的東西過來!!你們再支撐十分鐘!最多十分鐘!!”
望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十數輛雲梯車,郝雲一咬牙,轉頭向着學院裡跑去。
八分鐘以後。
郝雲抱着一個大箱子,拼命地跑了回來:“都讓開,都讓開,看小爺給你們好好表演一番!!”
“郝公子小心——”
剛剛跑過來,放出闕詞的李治東,迎面就被一陣箭雨射了回去,縮在了障礙物後面:“他們怎麼這麼兇?這才幾分鐘時間,都已經要推過來了??”
“是!這一天多時間,他們就是揹着大盾,一邊衝鋒,一邊沒了命地清理下面的樹樁,挖好了道路——一開始我們的人還能用雞尾酒來對付他們,但就是今天雞尾酒用完了、只能用弩箭和標槍以後,就拿揹着大盾的他們沒有辦法了……”
躲在另一旁障礙後面的小隊長,剛剛露頭,就被兩根擦着頭皮的箭又射了回去。
“不要慌,看我的——走你!!”
郝雲迅速地一探頭,稍微瞅準了方向,縮回來了以後,掏出了火摺子,一手握着上面用黃泥封好、多了一根引線的竹筒,點燃了引線以後,一個後拋,向着後面的雲梯車拋去!
然後,所有縮在掩體後面的人,就看着郝雲伸出了右手,臉上帶着獰笑,一根根向下,彎下了手指。
一。
二。
三。
四。
五。
“砰!!!——”
清脆而巨大的爆炸聲從後面傳了過來,然後縮在掩體後面的陸家員工們,就聽得後方懸崖的方向,傳來了陣陣驚慌和慘叫聲!!
與此同時,肉眼可見地,射向這一片的箭雨,明顯變稀疏了許多。
有人大膽地擡起頭,便看見,郝雲正後方的這架高過懸崖的,十數米高的雲梯車,中間用來連接加固的繩索以及木條,都被郝雲剛纔扔出去的那個爆竹炸斷了。此時的雲梯車,正向一旁,緩緩地傾斜了下來,帶着上面的人一起,砸向了另一旁的雲梯車!!
肉眼可見地,雲梯車最上面的弓手們,此時扔掉了手中的長弓,拼命想要抓住手邊一切可以抓住的位置,但依舊無濟於事;不斷有人掉了下去,連同逐漸散開的木頭一起,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裡。
“砰——”
一聲悶響過後,旁邊的、即將推到懸崖邊上的雲梯車,中央部位也被砸到了,然後在陣陣能酸掉牙的吱呀聲中,緩緩地,向着另一邊堅定地倒去。
如同連鎖反應一般,接二連三地,這一邊的攻城雲梯車,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但是另一邊,依然在堅定地向着懸崖靠攏,眼看只剩下十數米距離了——
“都給我拿起來,砸啊!!!”
郝雲一聲大吼,手中第二個點燃了引線的爆竹,已經衝着前方飛了出去。
跟在他後面的,是幾十個同樣點燃了引線的爆竹。
“砰砰砰砰砰砰——”
接連不斷,震得人耳朵發麻的爆響過後,郝雲抹了一把汗。
“暫時,算是又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