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推到半個小時前。
陸霖等人連同馬車,全部躲在路邊的森林灌木中,僅僅做了簡單的僞裝,只要停下來稍微勘察一下就能發現;看着前面千騎從大陸上一溜煙跑過、絲毫沒有停下打算,衆人均屏聲靜氣,生怕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音,就連爲數不多的所有馬匹,嘴中都塞上了布條。待到確定所有騎兵都消失在了視野中時,陸霖方纔鬆了一口氣,使勁拍着坐在輪椅上、“金髮美少女”艾倫的肩頭:“艾倫,沒想到,有你的啊!你怎麼能想到,他們會沿着大路一直追去,完全沒有想到路邊——”
“很簡答,李大人。一般人都只會沿着自己的慣性思維,會有先入爲主的考慮,當他們看到痕跡時,心裡思考的方式就是怎麼樣儘快沿着痕跡抓住我們,而河對岸我讓妮可和小雨兩人去佈置的燈火,更會確信他們的思考,從而看不到其他……所謂燈下黑,基本就是這樣的原理。”
“您……您是艾倫?艾倫.弗萊爾?!”
第一次聽到艾倫名字和聲音的安德里亞斯,突然驚訝地小聲叫了出口。陸霖疑惑地望向安德里亞斯:“是他,怎麼?他很有名麼?”
“他在西方大陸,非常有名!雖然沒有在任何專業的軍事學院學習過,但同年齡段任何專業的學生,無論沙盤推演還是實戰模擬中,從來沒有勝過他,被稱爲‘艾諾利亞的年輕軍神’,也是我的偶像之一,沒想到他居然就是艾倫……不對啊,傳說中艾倫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孩子,爲什麼這副打扮……”
“……爲什麼這副打扮你就先別管了,你們趕快商量一下,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再有最多半個小時,他們就發現我們的僞裝了,到時候他們再追過來……”
“問題不大。”
艾倫忽視了上下打量着自己、目光中全是疑惑的安德里亞斯,望向了陸霖:“接下來,我們分兵。從這裡開始,我們分成至少三隊,但是隊伍與隊伍之間彼此不能相距太遠,幾支隊伍的路線我已經都計劃好了,只需要分頭前進一段距離就行……
因爲已經被我們欺騙過一次,所以雖然他們佔了人數的優勢,當他們再趕回來、發現我們分成幾隊離開的痕跡,肯定會再以爲我們在搞什麼疑兵之計欺騙他們,我們就利用這個時間差進行逃跑。我選擇的路一開始都是森林這種不利於騎兵前進的路線,而且都要至少再過一次河流,就算他們想要分頭追,也不會在一開始追上,反倒是由於路途有遠有近,我們先一步集結後,反倒可以利用人數優勢,反過來想辦法把他們都吃掉……”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總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就按照你說的辦了!所有人,行動!”
陸霖大手一揮,頓時所有士兵都行動了起來。
……
半天以後。
經過了連續一夜的奔襲,多虧了安德里亞斯的人爲幾隻部隊引路,所有人在德意志帝國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分頭行進了將近三十公里,方纔在之前約定好的一處地點再次匯合了起來。陸霖一一望去,雖然每個人臉上都帶有疲憊神色,但死裡逃生的愉悅表情,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
“他們比我想象得還要聰明一點兒,我剛去問了幾隻部隊的領頭人,都說沒有發現敵人跟上來的痕跡……”
當陸霖找到艾倫時,臉上疲憊神色怎麼都掩蓋不住、但雙眼依舊有神的“金髮美少女”立刻便開口說道,省去了陸霖提問的功夫。
“爲什麼說他們聰明?沒有追上來難道不是好事麼?”
“是好事,然而也是壞事……我挑選的道路都是比較難走的路,而且有一些拐彎,沒有走直線;如果我是對方,我一定會選擇走騎兵好走的大路,繞到我們前面的必經之路上以逸待勞等着我們,而不是在黑夜中和我們繞圈……所以我才說他們聰明。”
“那該怎麼辦?”安德里亞斯和郝雲、小王爺李治東也湊了過來,衆人認真聽着艾倫講解。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城鎮。如果繼續按照這樣下去,就算我們還能擺脫他們一次兩次,但只要有一次他們追上了我們,那我們就全完了……所以唯一安全的方案,就是在下一個村鎮,我們所有人都分兵。小王爺殿下,您不是和郝雲已經購買了足夠的便裝麼?我的意見是,在下一個城鎮裡,所有人全部卸下士兵的裝備,具有明顯天凡帝國色彩的東西,包括馬車什麼的全部不要,所有人分散成十幾人的、不引人注目的小隊,分頭再向下一個目標前進。這樣喪失了五百人的大目標,他們應當就不會很容易找到我們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李凡主使,您的意見是……”
安德利亞斯望向陸霖。陸霖點點頭:“既然艾倫都這麼說了,那就按照他的方案來做吧。我們就在這裡換好衣裝,分散開進城鎮買新的馬車等一應設備,然後分頭向下一個目標前進。下一個目標是哪裡?”
“距離阿美利加帝國和艾諾利亞帝國邊境都不遠的,漢堡城。”
陸霖皺起眉頭:“既然慕尼黑城裡都有他們的人了,我覺得,漢堡那裡肯定也有敵人……有沒有其他可以選擇的地方?”
“你要這麼想。我們現在是分散的,而敵人暫時還不知道我們分散的消息,情報傳遞是需要時間的……當他們得知我們分散隊伍了以後,說不定我們已經從漢堡城離開了。而且,漢堡城……算是我的地盤了,那裡的士兵,起碼我可以保證有很大一部分是聽我的……”
“那就聽你的,安德里亞斯。靠你了。”
時間緊急之下,不允許衆人再多想;陸霖拍了拍安德里亞斯肩頭,於是所有士兵都換上了便裝,十幾個一羣地,每支小隊在安德里亞斯的一個人率領下,分別向前方的城鎮走去。
“那麼,我們也走吧,公主殿下。在前面的城鎮裡,可能公主殿下就不能繼續再坐這輛馬車了……”
“……我知道。你們剛纔的談論,我都聽見了。你安排的很好,李大人,我也會盡量配合你的安排來行動。”
待到身旁士兵走了將近一半時,已經換好衣服的陸霖走到了馬車邊,剛剛開口,馬車內就傳來了低沉的女聲,聽上去比起昨天和前天好像更加嘶啞了幾分。陸霖心想,不愧是皇家的公主,到現在沒有一聲抱怨,已經比自己料想得好多了,但還是開口問道:“那麼,公主殿下,需要在前方的城鎮裡休息一下麼?我聽您聲音,似乎有些疲累,如果繼續前行下去的話……”
“……沒有關係。我,我還能撐得住。衆人的安全更重要,不休息了,就繼續按照你的計劃前進吧。”
“遵命。”
既然公主殿下已經這麼說了,那陸霖也斷沒有拒絕的道理,將原本看上去金碧堂皇的馬車好好地用刀子和泥巴“處理”了一番後,陸霖再次坐上了馬車車伕位置,向前方小城鎮裡駛去。
……
天凡帝國,龍落城裡。
帶上了缺了豁斗笠的王二,最後看了一眼陸家大院,跨上了馬匹。邵氏貼心地將一個裝滿了各種乾糧點心的包裹掛在了馬身上,大嚼着炊餅的石頭揮着手,高聲喊着“王二哥哥早些回來”。
不遠處,皇城內。
皇帝李治陛下手裡拿着一封簡報,全身輕微顫抖着,向後倒在了富麗堂皇的椅子上。一旁華安連忙上前:“簡報裡都說了,他們在一天以前已經成功逃脫了,到現在也沒有其他消息傳來,應該是已經沒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姓陸那小子機靈的很,身邊又有厲害的人,肯定會沒事的……”
微胖的皇帝喘着氣,臉上卻完全不是沒事的模樣,停了停,又喃喃道:“……但是,但是你不理解啊。現在在外面受苦的,那是我親生女兒……由於我的無能,纔不得已把她送出去嫁人,路上還要受這樣的苦……我一想到這些,我,我就……”
“陛下!您,您千萬不要想太多了!小公主殿下她一定會平安到達,您只要想着這一點就行了!其他的,那都不是陛下您能決定的,煩惱也沒有太多用……”
“……是啊。哪怕坐在這個位置上,有很多決定,都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啊……”
空曠的大廳內,傳來了一聲長嘆。
龍落城外,山頂上,蒼瀾學院。
“……所以,這就是我剛剛瞭解到的信息。我覺得,應該讓你也看看……”
葉子墨將幾乎寫着同樣內容的紙張遞到了洛夕手上,一旁小織連忙湊了上前,纔看了兩行字,兩個少女的臉色瞬間就變白了。
“他……他們……我們能幫什麼忙?”
“什麼忙都幫不了。”
葉子墨面色依舊淡然,但語氣相比平常並不平淡,任誰都能聽出,女子心中並不像臉上表現得那麼平靜。
“那……”
“我分明在臨行前叮囑過他,一定不能做任何涉險的事。這個說話不算數的男人……”
……
三天後。夜晚十點。
經過了幾乎不眠不休的奔波,將原本五天的路程壓縮到了三天以內,載着李令月小公主的馬車,終於來到了德意志帝國漢堡城的前方。原本臨行出發前五六百人的隊伍,此時也僅僅只剩下了兩輛馬車,一輛裡坐着小公主和女官,由陸霖和小雨駕車;一輛裡坐着艾倫、妮可和安德里亞斯,由郝雲來駕車。
一路上,陸霖等人果然遠遠看到了好幾次沒有旗號的騎兵隊伍從不遠處經過,但看到這邊只有兩輛普通馬車,連檢查都懶得過來檢查便遠遠離開,陸霖也不得不佩服艾倫的計劃。
既然到了漢堡城,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好了。這裡距離邊境只有一天的路程,一直跟着自己奔波的小公主,應該已經累得不成模樣了……
由於需要儘可能保留體力,雖然與小公主只有簡單的車廂隔開距離,但這幾天時間內,陸霖並沒有和她有太多交流。只是在爲數不多的幾次交流過程中,陸霖明顯地聽到,小公主聲音越來越嘶啞,到最後都近似於說不出來話,只能靠女官來傳話;但無論陸霖怎麼請示停下來休息,小公主都不允許,到最後甚至第一次拿出了公主殿下的身份,命令陸霖繼續前行,不許在乎她的身體情況,衆人才能趕得這麼快。
自己這一批人,應當是,最早到漢堡城的罷……
不只是小公主,每個人的臉上,都頂着兩個黑眼圈,眼窩深深陷到眼眶內。唯一稍微精神一點兒的卻是小雨,經她說,自己曾有不眠不休一週追殺一個人的經歷,因此現在情況還算過得去;這幾天的路上,到後面,任誰都沒有想到,卻是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瘦弱小女孩,照顧了兩輛馬車上的人許多。
“公主殿下,前方就是漢堡城了。我們進城以後,預計會在這裡停留三天左右時間,三天過了以後,無論前來集合的有多少人,我們都會商量出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然後向邊境進發。”
習慣性地敲了敲馬車車廂,陸霖卻沒有聽到馬車內傳來的迴應。
“公主?公主殿下?”
“李大人,您快點進城,公主殿下已經病倒昏迷了——”
聽到馬車內女官焦急的呼聲,陸霖心頭一緊,連忙駕着馬車,向城內衝去。
這個倔強的公主!自己生病了爲什麼不說!
用安德里亞斯早準備好的假身份,趕在城門關閉前最後一刻進了城,來不及觀賞德意志帝國第二大城市的風景,陸霖咬着牙,駕着馬車就往城內衝去。
醫館,醫館在哪裡……該死,已經是晚上了,醫館都關門了……
“找什麼醫館!你又忘了我的天賦!”
後面得知了情況的郝雲大喊道,陸霖一拍腦袋,自己竟然連郝雲的“療”系天賦都忘了,連忙駕駛着馬車,拐頭衝向最近的一家旅館,剛停下馬車,囑咐了一句安德里亞斯“你負責辦手續”,就一把拉開了身後馬車車廂門,將全身滾燙的公主抱了起來,向旅館內衝去。
像是意識到有人抱起了自己,看上去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小公主,還是下意識地使勁緊了緊臉上的面紗,不至於脫落。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管這些……
然而此時也不是責備她的時候,陸霖抱着公主,感受着滾燙小手死死抓住自己衣服,三步並兩步地跑進了空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