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霖在窗口看到緩緩路過驛站門前的、推着輪椅的紅髮少女時，心裡便已抑制不住激動情緒，三步並兩步地跑了下去；但當陸霖站在輪椅前方，發現坐在輪椅上的並不是艾倫，而是一個素未謀面的，穿着洋裝的金髮美少女的時候，還是情不自禁地愣了愣。
“沒有認出來麼？”
推着輪椅扶手的妮可狡黠地笑笑，將“少女”頭頂的金髮輕輕向上提在了半空中。
“原來是假髮啊……不是我說你，艾倫，你爲什麼要打扮成這幅女孩子的模樣？”
“因爲這樣可以有效隱瞞身份，躲避追兵，一路下來，效果比我想象得還要好很多，敵人們都在找的是‘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對於我這副模樣，他們幾乎熟視無睹……”
艾倫熟悉的平淡聲音從金髮下傳出，兩隻不知摺疊在哪裡的機械手臂也從輪椅兩側翻了出來，衝着陸霖揮了揮，又迅速地收了回去。陸霖這才確認了身份：“……該怎麼說你呢，穿這身女裝……意外地很合適很漂亮？上樓說吧，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我也是。聽說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想和你好好商議一下……”
……
兩小時後，陸霖的房間內。
“原來這樣，你打算藉此機會假公濟私，爲自己在流雲帝國打開一條路。”
面對艾倫和妮可，陸霖沒有半點藏私，和盤托出了自己的全部計劃；妮可依然閃動着有聽沒有懂的雙眸，艾倫想了想，得出了一個結論，卻讓陸霖老臉一紅，連忙辯解着：“……也不能算假公濟私罷，按照我的計劃，終歸獲得好處最多的，是天凡帝國皇室，我不過把其中目前最爲不利的幾個因素排除掉罷了……”
“但無論如何，你必須承認，實際獲利最多的，還是陸霖你本人。從長久而言，你打開的通路比短時間獲得的金錢更爲重要，更不用說在建立通路的過程中，自身獲得的利潤以及搭建起的情報人際網絡……說到這裡，我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不知道你能否答應？”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拜託什麼。你想要留在這裡，和你的姐姐蘇菲一起，幫我打理這邊的生意，是不是？”
“……是的。我想要和姐姐團聚在一起，畢竟和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相聚了，再將她一個人放在異國他鄉，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當艾倫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一旁的妮可，臉上露出了些許糾結猶豫的神色。艾倫輕輕拍着妮可的手背：“……至於你，我不強求。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陸霖身邊，那就和陸霖一起罷，自己的未來是要靠自己爭取的；當然和我一起呆在這裡做事，我也非常歡迎。”
“……我還沒有決定好。讓我思考幾天……”
“好。”
艾倫又看向陸霖：“雖然我不太懂商業這方面，但是我覺得，商業的賺錢，和軍事上的攻城略地有相似之處，恰好我在軍事方面，即便不能說十分擅長罷，也算是小有研究，我覺得可能可以觸類旁通……”
“沒有錯。商場如戰場，只不過沒有硝煙。”陸霖點點頭。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所以關於你的計劃，我個人認爲還有以下幾點可以改正。陸霖你有些過於心慈手軟了，給了他們很多絕地求生的機會，既然已經確定對方是敵人，那就要在允許的範圍之內，無所不及地使用各種手段，儘可能地將對方逼到死路上才行……現在，你計劃的第一階段就可以實施了，同時讓郝雲開始造謠。我們手頭總共有多少金幣？包括郝雲和洛小姐可以提供的支援，全部都計算在內。我們的對手，是在邊西行省雄踞多年的大家族，財力可能是我們的數十倍都不止，即便有了現在這麼一個絕好機會，也必須竭盡全力，一個環節出漏洞都會滿盤皆輸……”
陸霖盯着女裝下眼神逐漸狂熱的艾倫，不知怎麼的，突然有種想要爲對手默哀的感覺。
畢竟，艾倫之前的運籌謀劃能力，陸霖一直都看在眼裡的。
……
時間飛速流逝。距離招標開始，最後一天時間。
安陽城，總督府。
“場地都佈置好了，也帶陸家那小子去看過了。說實話，我沒有想到會來那麼多商戶，難道他們不知道，邊西行省是你們夏家的地盤麼？一個個敢於攪這波混水，簡直無異於虎口拔牙……”
宋茂望着夏宗浩，而後者陰鷙的面龐上，強行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大概，他們已經忘了，我夏家是怎麼從各大家族中，把邊西行省這塊其他家族都看不上的肉搶到嘴裡的過程了。不過據我瞭解，這次敢來參與招標的，大多都是之前從來沒摻和過邊西行省事情的家族？什麼郝家，趙家，甚至連霓虹帝國的、聽都沒聽過的明智家族，都想要來分一杯羹……對了，還有陸家。”
“陸家和郝家想要參與，我絲毫不感到意外，畢竟郝家最器重的公子一直都跟在陸霖身邊，陸霖他也肯定想爲自己在其中謀一份福利……不過畢竟是年輕人，做得太過於明顯了，身爲皇室東方採購，竟然就敢直接讓陸家的人蔘加招標，也不怕我回去在皇帝陛下面前參他一狀……不行，這一狀我一定要參，我記下了。畢竟小輩人，就是要長輩多敲打才能成長嘛……”
於是，廳房中傳來了衆人快活的笑聲。笑完過後，宋茂正色：“不過，想必諸位肯定不會讓陸家入選了，這個險，我們冒不起。就算那姓陸的小子是開玩笑也罷，認真也罷，總之肯定不能讓他入選，以免發生什麼意外。說不定，他故意參選是皇帝的旨意，但他忽略了，這裡是流雲帝國、不是天凡帝國，不是他和皇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
“聽上去，你倒真像個流雲帝國的官員，不像是天凡帝國的官兒了……”
“哎，沒有沒有，我心裡還是向着天凡帝國的，但畢竟皇帝身坐高堂，看不清楚下面的具體情況，爲臣的得爲他分憂解難，按照最合理的方式解決問題才行。他想看公平的招標，我們就給他公平的招標看，這纔是爲官之道。”
“不愧是能在東方採購副使上，穩坐十幾年位置的宋大人，受教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餘正光站起身來，向宋茂拱了拱手，目光卻望向了一旁沉思着的夏宗浩：“先不說陸家那小子，說些其他事情吧。最近市場上出現了莫名其妙流言，不知道你們兩位有沒有聽到？”
“什麼流言？”宋茂神色一凜。
“其實也是料想之中的流言蜚語。自從這次招標公開了以後，類似的流言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不過最近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說有人想要壟斷這次招標，想要哄擡糧價……”
“哄擡糧價？！”
宋茂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雙眼瞪大：“現在又不是饑荒時代，北方戰事都要平定了，他怎麼哄擡糧價？而且就算邊西行省地理情況稍微特殊一點兒，交通不太便利，難進難出，但邊西行省每年的糧食蔬菜產量放在那裡，怎麼可能是說炒起來就炒起來的？”
“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爲什麼會放出這樣的流言？大概就是老百姓們瞎操心罷，糧價高了難道還不好？那些賣糧的農民，一天到晚抱怨糧價低，也是你們夏家做得稍微有些過分，收購的糧價也太低了些……”
餘正光擺擺手，夏宗浩則哂笑道：“不用這麼低的價格進行收購，那些打通關節的金幣都是怎麼來的，還有每年給兩位的……”
大廳中頓時一陣沉默。宋茂連忙打着圓場：“……好了好了，不說這個。我們圍標的那幾家確定了麼？還有資金問題，以及對明天招標的準備……”
“都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只是一個初步審覈入圍商戶的過程，也不需要那麼緊張，接下來的出價期，纔是需要重點關注的。”
“總之，小心行事。別忘了，流雲帝國皇室，很有可能派人過來處理這件事情，我們也要十分小心謹慎……”
……
總督府外。
一家麪館裡，穿着淡綠色和灰色書生袍的兩名男子相對而坐。年齡小一些的灰袍青年正狼吞虎嚥地吃着大碗拉麪，綠袍男子手裡拿起筷子，卻又放下了。
“我這邊一切順利，也報名參加了招標，剩下日子都一直監視着總督府，目前來看還沒有什麼太大問題。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將邊西行省近乎跑了個遍……信息收集得如何？”
“別提了……昨天最後去了洛家莊，莊裡的人一看見生面孔，一聲呼喊，頓時紛紛提着菜刀鋤頭鐵鎬就衝出來了，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騎着馬追了我將近一天，爲首的那個還喊着‘還我兒媳婦’……想起來都害怕，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各地習俗不一樣，這裡畢竟是帝國邊疆省份，民風可能彪悍一些，辛苦了……”
綠袍男子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怎麼樣？從殿堂上走下來，才發現平民百姓的生活，不太好過吧？”
“……叔叔說的是。幸好叔叔堅持要帶我到這邊來看看……”
“只有體驗過了，你才能切實體會到不容易，以後做出很多決定的時候，纔會真正三思……你說對吧，尊敬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