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只覺得渾身痠疼,可是卻怎麼也睜不開眼,身邊一直有一雙手不手停的拉着被我掀開無數次的被子,讓我煩感。直到天空開始灰白,隱約的透着些涼,我微微睜開眼,滿屋子瀰漫着書的味道,我穿着男士的白色的襯衫,睡在一張並不熟悉的牀上,居然還是單人牀。嗓子裡陣陣乾燥,像是被刀割破了一般的浸着酒精還未散開的味道。
我掀開被子,起身,腳下彷彿踩到了什麼硬滾滾的東西。我眯着眼睛一陣眩暈。只聽到一聲慘叫。接着感到面前射來的無比犀利的冷光,定定神,我的天,是誰?這張臉……
“顧,顧青城!你怎麼在這兒?”我慌張的用手捂住胸口,睜大眼睛,怔怔的盯着他那張似醒非醒的冰山臉。
他眯起眼睛,指了指牀又指了指自己,扔出兩個字兒“我的”。我終於安定下來,環顧四周發現,原來這個屋子真的很眼熟,是,是冰山的大本營?我的天,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僵直了身體,眼珠不停的轉着,顧青城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我看着那個比我高出多半個頭的陰影,感到了巨大的壓迫感。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嚥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不對,其實,我隱約的記得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我的天,我昨天居然……
“我,那個,我昨天是不是……”我實在不好意思問出口,我是不是哭過,我用手在眼睛上比劃了一下。他厭煩的“恩”了一句,我忽然覺得地動山搖。想我蘇恩從來都不會爲男人哭的,難道喝了酒的人都會喪失自我?
“那個,我鄭重嚴重的警告你,如果你說出去,我……那個,我……”我還沒等說完,顧青城已經轉身走出了臥室的門,我緊跟其後。大廳裡,開着電視,夏老師看到我和搖搖晃晃的顧青城笑了笑,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個笑意之後讓我覺得很不安。
“蘇恩啊,以後別喝那麼多!”老頭兒哼了一句,然後搖搖頭。
“啊!哈哈~我喝的太高興了,那個,以後不會了。”我擺擺手,滿臉的不以爲然。
“多虧青城跟着你了,要不,你喝那麼多可怎麼好?”夏老師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髮,心疼的目光讓我背後發冷。回身看着顧青城,他洗漱完畢,正叼着饅頭在那慢悠悠的喝着粥。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不會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吧?”我不停的向顧青城使眼色,可他根本無心看我,時而回過身掃兩眼電視上的早間新聞。
“哎!你昨天在青城的背上又哭又笑的,還不停的拉着他的襯衫,死都不鬆手。”夏老師滿臉的笑意。
“我拉着他?哈哈!開玩笑啊?”
“這有什麼開玩笑的?我和小夏都看着的。本來讓你給青城介紹個女朋友,你倒是直接把自己灌多了逃避任務。”顧愷之不滿意的朝我瞪着眼。
“沒逃避!沒逃避!冰山條件太好,那些庸脂俗粉不行,我下次繼續努力啊!”我皮笑肉不笑的幻想着我拉着冰山襯衫的模樣,頓時萌生了自殺的衝動。
“算了,你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可別帶壞了我們家青城。”老頭兒不屑的搖搖頭,我只覺得耳邊一陣涼風,眼前發白。
“蘇恩啊,這次我也不幫你了。青城長這麼大……呵呵,好像第一次背女孩子,還是你這麼瘋的女孩子。”夏老師邊笑邊皺眉,也分不太清楚她和老頭兒打的哪門子主意。
“沒背過?冰山,你不會沒談過戀愛吧?嘿嘿。”我坐下來,用手臂推了推吃粥的顧青城。他一臉的煩躁,冷冷的目光讓我立刻消失了繼續八卦的想法。
“看什麼看!不就是背了一下麼,至於麼!欠你個人情而已,你說吧,刀山油鍋隨便說,我能辦到的事情,決不推辭!”顧青城的動作忽然停下來,目光呆滯的望着我滔滔不絕的嘴臉。他停頓了半分鐘,走進臥室,我以爲他又翻了臉,無奈的搖搖頭,開始吃粥。
半分鐘後,顧青城出現在我面前,手臂僵直的遞給我一個白色的揉成一團的東西,我懷疑的接過,撇了撇嘴。
“什麼?”翻開後,我瞬間傻了眼。襯衫?冰山昨天穿過的那件。
“洗了!”顧青城那句冷冷的話就像是一塊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湖面,頓時讓我心裡滋生出的感激瞬間碎的七零八落。
人家客氣了一句說刀山油鍋,這個傻子倒真是實在,居然真的有任務給我。我狠狠的回贈給他一個仇恨的目光,他倒是若無其事的看了我一眼,便向臥室走去,半路,又停下來。
“熨了。”一口粥卡在我的喉嚨。這個死傢伙,每次都趕在人家吃飯的時候說這些話,純粹是想讓我消化不良。我滿臉怨氣的把那件襯衫扔在沙發上,看了看顧愷之暗笑的神色,心裡暗暗叫苦。
上班的路上,顧愷之一直不停的說着冰山從小到大的優良事蹟,聽的我耳朵發疼。說蒼白點,顧愷之看到了冰山全部的有點,然後□□裸的省略掉了那些不招人待見的地兒。我心理煩躁的厲害,嘴上卻像是被貼了封條一樣說不出一句話。
回想着昨天發生的種種,我真懷疑我腦袋壞死了,居然能在聚會的時候哭?還趴在顧青城的懷裡哭,真是丟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報社,我徹底的鑽進了辦公室閉門思過。
報社的氣氛在顧青城來過之後變得很微妙,大家看到我的時候都彷彿在竊竊私語。不去聽也知道,肯定和那個死冰山有關。大概以爲我這個千年蛇妖終於被某個能人收服了吧,隨便吧,我真是越來越懶得理睬這些瑣事了。望着牆上的銷售業績表,爲何我覺得那個曲線就像是我越來越低迷的心情呢。
“說!”我有氣無力的拿起電話。
“我說姐姐,你還好麼?我打了一個上午了,你現在才接。”韓笑楠抱怨着。
“沒聽見。”
“喝高了吧?平時讓你多練習的。你那個都是什麼毛病,一喝多了就會哭。不是要攢着眼淚給你喜歡的人麼,昨天怎麼淚灑陸和平訂婚聚會了?”韓笑楠一語道破了我最疼的地方,就像是被人用針紮了一樣的疼。
“別說了。那個……不過,我昨天真的很丟人麼?”
“你以爲呢!不過……親愛的,你還好麼?”韓笑楠說這句的時候,聲音明顯變得溫柔了很多。
“你還是諷刺我吧,與其被你同情,我寧可被你嘲笑。”
“我現在不想嘲笑你……”
“怎麼?你理解我了?我都不理解。”我輕聲的嘆了口氣,想着週末陸和平即將舉行的婚禮。還要參加麼?丟人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的話,那隻能說明我真的是瘋了。
“蘇恩,你真的放下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或許……那個……”
“好了,我沒事。掛了。”我不想再聽下去,因爲我知道韓笑楠接下來可能會說的話。放下?其實我早放下了,如果說還有什麼讓我一直心存芥蒂的話,那或許就是我一直都無法接受,陸和平的背叛是因爲他愛上了現實。
眼前的景色徐徐被渲染成了泛黃的老式膠片,已然逝去。
我依然記得那個夏天最明亮的綠色,就彷彿是會流動着的最絢爛的悲傷,屬於那個我再也回不去的青蔥年少的時代。在我一度認爲我還可以試着相信愛情的時候,他卻選擇了離開。陸和平定格在我眼前,他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溫柔,那小小的黑色中,我看得見自己的身影,我懶散的依偎在他懷裡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有事要說?”我笑嘻嘻的拉着他的小指,他卻有些異樣的捏住了我的肩膀,眼神閃躲,讓我的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發生什麼了麼?”當時的我或許還沒像現在這樣敏銳吧,只能讀懂自己的心,卻看不出男人的心。
“蘇恩,你會等我麼?三年,三年就好。”那年我大二,和陸和平交往了整整兩年一個月零三天。
“什麼?”
“劉曉潔說……如果我……”當時我和陸和平之間最大的禁忌就是劉曉潔,她從開始的沉默到後來的百般刁難,都僅僅是因爲陸和平遲遲不肯接受她的愛情。我並不是個傻子,也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愛情都是自私的,更重要的是,它原本就該是一對一的。
“等等!爲什麼要提到她?她說?她憑什麼說?”我甩開他的手,他卻再一次的捏住了我的肩膀。
“雖然這樣對你不公平,可是,只要三年。”
“只要?陸和平,我憑什麼因爲一個女人的話,損失我三年的光陰。”
“沒,沒錯。可是,蘇恩,你是喜歡我的,所以……”
“所以,你覺得我會等你?然後,讓你們在一起,等她膩歪了你,你就回到我身邊?”我當時嘴角的笑是我這輩子最認真的一次用微笑去嘲諷愛情。沒錯的,愛情就是這麼不靠譜的東西,明明我該懂的,可是,卻被這個男人徹底的給騙了。
“滾!”
“蘇恩,我知道你一時間很難接受,可是我們並不是分手,只是暫時……”
“暫時?陸和平,你錯了,你太確信了。我從來也沒喜歡過你。也好,在一起兩年,你對我也算不錯,那我就成全你好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我呢?繼續我的愛情。”
“蘇恩,你說什麼?”
“我是一個沒了愛情就會死的人,我身邊不能離開男人,既然你不在,那我就換下一個!”我當時言之鑿鑿,現在想來卻是荒唐。
“恩恩,你別這麼說,你應該懂我對你的感情。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是……”
“那個啊?哈哈,那個只不過是你比較走運,不論是哪個男人,我都願意給他!我們現在就分手,陸和平,你自由了!”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綠色是我這輩子最不想再見到的場景,我永遠記得,那個和我一起走過兩年的男人站在那片綠色中立成雕像,而我,真的沒有流一滴眼淚。
這些年,我也有做過和他相關的夢,可是沒有一次可以回憶完整分手的場景,或許因爲心太疼,所以每每進行到一半,我都會從夢中醒來。記不得多少次的黑暗中,我只是瑟瑟發抖,緊緊的握着拳頭,依然沒有淚,心卻早已疲憊不堪。
在陸和平結婚之前的三天,我居然哭了,至於原因,不得而知。之後的早晨,也就是現在,我居然如此平靜的回想着三年前的一切,世界上的感情就是這樣,斗轉星移,早就讓人把該忘記的和不該忘記的都抹去了,而我還像曾經那般確信,這個世界上的愛都再和我無關。
“蘇恩,你變得更強大了……”我背靠在辦公桌上,視線依然鎖定着銷售業績表浮動的曲線,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