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不喜王家硬塞給他的皇后,所以平日裡對這個皇后十分得冷淡,雖不說平日裡幾乎不去她的宮裡,就算是規定的初一十五都很少去。
宮裡從上到下幾乎沒有一個不覺得皇后可憐的,可是這能怪誰呢?她是王家的人,註定在承受這被皇帝厭惡的結果。
以至於大婚七年之後,皇后才誕下了唯一的兒子——寂月涼,而這,還是王家逼迫的結果。
皇長子是王家的血脈,這是王朝陽最想看到的結果,只要這孩子登上皇位,他的最終目的也就達到了!
然而,他的妄想最終還是落空了,在衆人的不聞不問中長到十五歲後,宮裡突然傳來一個震動朝野的消息。
景逸宮的那位生了個兒子,先皇喜不自勝,想要將這個不滿週歲的立爲太子,朝野上下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馬上亂成一團。
先皇已經軟弱無能二十幾年了,如今居然會因爲一個普通女子強硬起來,居然想要同自己根本無法撼動的王家抗衡。
“可笑的是,我當時並沒有很難過。”寂月涼趴在流螢的肩膀上,毫無感情地說道,“雖然我從小就被告知是太子,但是也從沒想過自己會登上那個位置。”
“你做的很好。”流螢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節奏地輕輕的拍着他,“已經過去了。”
流螢知道,寂月涼不是脆弱的人,也不是一個習慣表達自己內心軟弱的人,但是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已經沒有掩飾地展露在自己的面前。
“你是在安慰我嗎?”從情緒中掙脫的寂月涼感覺這流螢的動作,聽着她輕柔的聲音,頓時覺得好笑。
“呃,大概是。”流螢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看着他盛滿笑意的眸子,訥訥地回答。
這什麼故事的主人公一點都不難過,她卻心裡難受得不得了呢?
“我沒事的,因爲不在意,所以也感覺不到難過。”寂月涼伸手輕撫她的頭髮,寵溺眷戀的目光落在流螢的臉上,剛纔那點微弱的悲哀也消散了。
“嗯。”流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不懂寂月涼口中的“不在意”是不在意什麼。
是不在意這個皇位,還是不在意宮裡的任何人,還是隻是不在乎他如今的太后,和已經駕鶴西去的先帝?
“那之後呢?”流螢問道,在不知不覺中,她說話的語調也溫柔的不像話,寂月涼一挑眉毛,在流螢的注視下湊近她輕輕落下一吻,狡猾道:“我很難過,所以需要一個安慰的吻。”
流螢一臉黑線,默默翻個白眼之後拉着寂月涼坐下來,剛纔半天他們都是站着的,流螢現在地腿腳已經有些僵硬了。
寂月涼盯着她看了半晌,在滿意地從她的面上看到蔓延開來的紅雲之後,這才繼續開口講到:“他那年出乎意料的堅持……”
先皇大概是真的愛那個女子吧,即使當年景逸宮出了那樣的事情,他還是沒有狠下心處罰她。
重新立儲的消息滿天飛,宮裡宮外都因爲這件事議論紛紛,除了王家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戲
的模樣。
這天下到底還是姓寂,而不是姓王,很多人對先皇突然的強硬還是表現出了支持的態度,之前當初的魏家就是明確地表達了會站在先皇那邊的人。
然而就是一場戲,讓先皇不僅迅速地放棄了立儲的打算,還瞬間衰老了十幾歲。
才過不惑之年的先皇就已經白髮蒼蒼,說話反應都不似以前的靈敏,彷彿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暮老人。
十五年,他第一次親自召見了寂月涼,父子兩個在辰乾宮裡徹夜長談,直至天明。
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那個晚上辰乾宮的所有人都被趕出去了,包括先皇最信任的太監。
而翌日,先皇頒佈聖旨昭告天下,正式冊封寂月涼爲東宮太子,入住東宮,並且開始參與政事。
一夜之間風向就變化至此,以至於王朝陽那老狐狸都不放心地專門進宮見了寂月涼。
那時的寂月涼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即使從小學習了再多的經謀策略,在王朝陽的面前,他還是太嫩了。
雖然他始終保持沉默,但是王朝陽還是察覺出了異常,在離開東宮之後馬上就去求見皇后。
方面的太后在進宮之前還是一個純真懵懂的妙齡少女,然而深宮的約束和先皇的冷落讓她逐漸變得心狠手辣,即使面對的是自己的兒子。
於是,在王朝陽的攛掇下,太后先是詢問了他和先皇的對話,在寂月涼拒絕告知之後,她身爲母親,居然下令讓寂月涼餓了整整七天,期間只給喝水不給吃飯。
身體上的打擊,精神上的摧殘,十五歲的寂月涼第一次見識到自己所謂母后的絕情。
從生下他開始,他就是她的一個工具,她投注在他身上的,只有每日繁重的帝王之學,只有時常的耳提面命,說你便是未來的帝王。
寂月涼煩透了她這樣說,也許是逆反心理在作祟,他幾乎所有事都默默的和他對着幹。
她希望他能學有所成,但是他給她的,是每日太傅委婉的指責;她希望他能討先皇關心,他偏偏在他面前做各種不是太子該做的事情,她厭惡宮中的其他妃嬪,他就偏偏對她們很是尊敬。
所以在他十五歲之前,宮內宮外,包括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談資都是大瓊國不成器的太子。
那些時日,小寂月涼一歲的寂月景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在衆臣之間享有極好的聲譽,甚至還有人私底下嚼舌根,說未來寂月景比寂月涼更有可能成爲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
也就是寂月涼“自甘墮落”的那幾年,寂月景才漸漸形成了“他比寂月涼強”的意識,也奠定了他想要爭奪皇位的基礎。
本來先皇后就對自己這個沒有感情的兒子恨鐵不成鋼,那一次的逼問便待了多多少少想整治他的心思。
那時的寂月涼雖然認識到了宮裡的人心險惡,也明白自己的父皇母后對自己還不如一臉趁手的工具有感情,但是他畢竟沒有受過什麼苦,平日裡錦衣玉食,一下子餓麼多天,心裡的防線很快就崩潰了。
他最終告訴先皇后,說那日在辰乾宮裡,先皇是在拜託他在登基稱帝之後,好好對待景逸宮那位的孩子。
這是當時神智已經很不清醒的寂月涼思考出的最合理的不會讓他的母后懷疑的理由了,而先皇后也確實相信了,並且沒有絲毫的懷疑。
因爲她在聽到這樣的回答之後,就馬上讓太醫給他把脈,在不危及腸胃的情況下,餵了他一些流食。
身心疲累的寂月涼實在撐不住了,微微睜着眼睛,最後看了一眼先皇后冷厲的面容之後,就只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直接睡了三天,等到醒過來的時候,他卻被告知,景逸宮那位的孩子,夭折了。
從傳出先皇想要立這個孩子爲儲君的消息,到景逸宮的那位被先皇親自捉姦,到那個不滿一歲的孩子夭折,只用了短短半月的時間。
那一刻,寂月涼深深的體會到了王家的猖獗,還有先皇的無奈。
“我見過那個孩子……”寂月涼拉住流螢的胳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緊緊地摟住她的腰,又將頭埋進了她的胸前,聲音沉重而悔恨:“第一次抱他的時候,他還在朝着我笑,我只見了他一面,那個孩子就沒了。”
講到他無人問津的童年,他沒有哭,講到他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關了七天最終脫力暈過去,他沒有哭,可是在講到那個因爲她的一句話而丟掉性命的孩子時,他哭了……
流螢能感覺到到自己胸前薄薄的衣衫被溫熱的淚水浸溼,並且範圍逐漸擴大,寂月涼的身子也從剛開始的微微顫抖,最後已經剋制不住地用力砸向手邊的桌子。
“不要講了,我不聽了,不講了!”流螢慌亂地撫摸着他的髮絲,顫抖着聲音勸到:“咱們不說了。”
寂月涼霎時間沒了聲音,只剩細小的哽咽的聲音,流螢一直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頭,無聲的安慰讓寂月涼的情緒很快的恢復了。
本來流螢已經不願意讓他講下去了,可是冷靜了的寂月涼還是堅持想將所有的事情告訴她。
無奈之下,流螢只好答應了他,並且繼續認真地聽着。
那孩子沒了,寂月涼又大病了一場,期間先皇曾經去看望過他一次,這一次東宮裡的人都守在牀前,兩個人相顧無言,可是卻又似乎懂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最終先皇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交代了讓他好好休息,等身體養好了再去試着處理政務也不遲。
等到他養好身體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這一個月的時間,十五歲的寂月涼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同時下定決心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前途,什麼王家,什麼外戚,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一個月之後,他步出東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突然住進宮裡的懷叔,想要請他教自己武功。
而至於懷叔一個江湖中人爲什麼會在這深宮之中有自己的一處院落,雖不修邊幅,但其所用之物卻都價值連城。
對於他的身份,寂月涼無從知曉,也不感興趣,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