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歌舞頓時止息,那些耍刀舞劍的舞者旋即變換了身份,刀劍齊下將摔在地上起不來身的王承蘇拿下。
嘩啦啦一聲後,王承蘇被卸去衣袍,金冠,帶上了手銬腳鐐。
猝然之變,衆皆大驚,坐在主位上正在欣賞歌舞的老夫人愕然失色,吃驚地望着王昱。王昱亦是大驚,問那四個皁衣吏:“爾等意欲何爲”
四個皁衣吏一起跪地,報了姓名、職務,爲首者唐固言道:“據某等查訪,指使兇徒火燒驛館,謀害皇使,欲陷我恆州於萬劫不復的正是王承蘇”
此言一出,四下譁然,驛館被燒,天使差點蒙難,幾乎使恆州陷於天下共討的尷尬境地,若非幽州李太尉安撫住了周弘,此刻天兵早已臨境,哪還有這歌舞昇平。
謀害天使的兇手到底是誰,一直是個不解之謎,王承蘇放出風聲直指王庭湊,王庭湊卻一直未有辯駁,節度使王昱也始終保持着沉默,此事一直沒有個定論。
而今唐固四人忽然逮捕王承蘇,指責其就是兇手,委實是石破天驚之舉
莫夫人此刻也定下神來,她雖不問政事,但事涉恆州的死生存亡,她豈能無動於衷,但就心理上來說,她是不相信王承蘇是兇手的,親不親一家人,王承蘇是王家子孫,而且一直對自己還算恭敬,他怎麼可能是兇手呢。
莫夫人拍手大怒,呵斥道:“何等大事,僅憑你們四個一面之詞就能定他的罪你們將老婆子放在哪裡”
王承蘇也趁機大叫冤屈,方纔變故來的太突然,他被摔的暈暈乎乎,半晌沒回過神來,此刻定了定神,一口咬定這是有人買通唐固這四個王八蛋所爲。
唐固是恆州有名的獄吏,祖上三代都是吃這碗飯的,官職雖卑,能量卻不小,過他手破過的大案要案沒有一百也有十件,在恆州甚至有神探之名。
火燒驛館案發後,王昱迫於各方壓力,命其徹查此事,這唐固得了雞毛當令箭,誰的面子都不買,一根筋地只顧往下查。.?網
“嬸嬸,我是冤枉的,唐固這王八蛋被人收買了,他是故意陷害我呀。”
不管怎麼說看着自家人讓一個外人當着自己的面,在自己的壽宴上像狗一樣摔摜在地,莫夫人這心裡很不是滋味,感情上第一時間偏向了王承蘇。
“唐固,你說他是幕後元兇,你的證據在哪,單憑你紅口白牙,怕是不能服衆吧。”莫夫人強壓這怒氣,其實已經是渾身發抖。
“回稟老夫人,我們有證據,帶上來。”
兩名皁衣吏拖着一個披頭散髮的漢子走上大堂,跪在廳堂正中,低垂着頭。
“你,你把頭擡起來。”王昱忽然激動起來,手指着那漢子,厲聲喝道。
漢子咬了咬牙,擡起了頭,押解他的兩名皁衣吏同時將他的頭髮向後撩起。
四下裡一陣驚呼:“王默奇”
在恆州誰不知道雙刀王默奇是王承蘇的侄兒,他臉上的那兩道交叉的刀疤據說還是當年王承蘇酒後砍的,那兩刀非但未能砍死王默奇,反而砍的他忠心耿耿,對王承蘇死心塌地。奇怪的是那個驛站大火後,王默奇便從恆州消失了,王承蘇的解釋是回鄉探母,但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王默奇的母親早在他十二歲時已經過世,現在活在世上的倒是有一個“母親”,但這個“母親”他從來不認,回鄉探母顯然是個很拙劣的藉口,也只有王承蘇這樣的自以爲聰明的人才能說的出口。
一見到王默奇,王承蘇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徹底蔫了。
莫夫人眼見此景,內心徒生一股不祥之感,她顫聲問道:“王默奇,你,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幹了那事”
王默奇叩首道:“王默奇愧對老夫人,這件潑天大禍正是我闖下的。”
四下鴉雀無聲,自王默奇被帶上堂後,衆人已知是這個結局。唐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州衙捕頭,敢在這樣的場合出手抓人,沒有王昱的默許,借他十顆膽子他也不敢。
他一出手掀翻王承蘇,那二十名舞者便立即下手將王承蘇拿住,竟然連手銬、腳鏈都是隨着帶着的,若說沒有預謀,三歲小兒也不會信。
莫夫人渾身發抖,恨聲問王默奇:“我王家待你不薄,你爲何要做出這等事來害我家,你說,你說。”
王昱恐老夫人激動過甚,傷了身子,連忙請母親劉氏和王承宗妻榮夫人勸住莫夫人。
王默奇叩首涕淚:“某一時鬼迷心竅,走火入魔了。”
王昱跳起來問道:“是否有人背後指使你”
王默奇回身望了眼王承蘇,咬牙答道:“無人指使,是某一人所爲。王默奇愧對先帥栽培,愧對王家的大恩大德,百死難恕其罪。”
他說完,驟然起身,像一頭髮狂的牯牛,猛地向衛士的刀劍上撞去,唐固早有準備,一個漂亮的側踹過去,王默奇摔出丈餘,被衛士按住,唐固卻被反彈之力一激,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將王默奇帶過來再問,卻是一句不肯說。
唐固令人將他押下,對王昱說:“除了王默奇,某還拿到幾個人,這幾個人奉命去驛館殺人放火,事泄後易容改裝,潛逃在外,而今皆被捕獲。”
王昱激動地大叫:“即有證人,統統帶上來,我要當着世人的面問個明白。”
“慢着。”
莫夫人朝王昱招了招手,無力地叫了一聲。
王昱俯身過去,跪拜道:“事關恆州生死存亡,孫兒不敢不查問個明白。”王昱這態度讓莫夫人吃了一驚,這孩子對自己一向是百依百順,即便是做了節度使也是言聽計從,幾曾要當面頂撞她來一旁的榮夫人卻已經看明白了,只是問王昱:“你這麼鬧下去,王承蘇勢必不保,他若死了,誰最得意有他們兩個耗着,你還能得一份平安,若只剩一家獨大,你的位子就不保了。”
王昱一反平日的恭順,抗聲說道:“果然是他做出這樣的醜事,便是王家的罪人,百死難贖其過。侄兒怎能因自己的位子不保就縱容兇徒,陷我王家於萬劫不復之地呢。”
言罷,不聽莫夫人、榮夫人所勸,執意讓唐固帶人證,老夫人不防王昱如此硬氣,一時不知所措,撲撲的只掉眼淚,事到如今,她心裡已經相信,火燒驛館,謀殺天使的重案是王承蘇做下的無疑,她想遮掩,可又哪能遮掩的了,坐在這裡的哪個是笨蛋,誰又看不明白這一切。
或許王昱做的是對的,此人果然做下這等的惡事,便是王家的逆子逆孫,還保他作甚
唐固一共帶上來六個人,六個人都參與了火燒驛館一案,對當晚之事供認不諱,且一口咬定是王承蘇指使他們乾的。
王昱狂怒之下掀了桌子,拔出佩劍要當場砍了王承蘇,被左右死死勸住。
唐固火上澆油,昂首言道:“請大帥將王承蘇下獄查辦,還事實一個真相,給朝廷一個交代。”
王昱躁怒地叫道:“押下去,押下去,仔細審問,不老實就嚴刑拷打,打到他說,打到他肯認罪爲止。”王昱因爲年幼,上任後一直不大管事,在外人的眼中面目模糊,留下的不多的印象也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
如此當衆失態,暴跳如雷,倒也是十分嚇人。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成德節度使,恆州的最高統帥,當衆發了狠要懲辦某人,還真沒人敢說個不字,更何況此事性質惡劣,牽涉極大,又涉及到在座的王庭湊。更是無人敢開腔求情,王承蘇早已嚇的雙腿哆嗦,溫順的小綿羊驟然變成大灰狼,轉變的太猛,他真的是不適應。
唐固謝過王昱,將王承蘇押了下去,唐固算不得是酷吏,“精明強幹”四個字卻是當得起的,神探之名也非浪得。
王承蘇能有今日靠的是門蔭,未曾見過大風浪,在他面前走不了幾個回合便徹底崩潰,老老實實地交代瞭如何設計謀殺周弘,意圖嫁禍王庭湊一節。末了給侄兒寫了封長信祈求饒命,王昱將他的信塗上送了回來。
王承蘇羞愧難當,一日將頭埋進溺桶,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