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結盟,就算不會浮到明面上,也總有蛛絲馬跡便顯出一二。
不說別的,單說朝堂上,晉王一派的官員便開始明裡暗裡的相幫太子。
晉王不比旁的文官,他不但有特權,地位比之官員超然,封地還有兵力,離長安城並不遠。太子有了這個強有力的援手,二皇子先就慌了,開始時不時的向燕王示好。
好歹他跟太子掐了這麼多年,事事爭先,處處想着壓太子一頭,對於太子手底下的人事極爲關注,凡事總不想落到太子後面。
於是朝堂上常常出現這種情況,太子一派提出的議案,二皇子總是能找出理由反對,但輪到燕王一派對於兵部以及軍營的整頓,他卻舉雙手贊成。
太子已經習慣了被二皇子拆臺,但燕王卻不太習慣被兄長捧着,總覺得二皇子讚美
的背後包藏着禍心,不定在哪裡挖坑等着他呢。
下朝之後,二皇子便當着還未散去的羣臣親親熱熱與燕王拉家長,從家中兒女到王府日常事務,能一路跟隨着燕王出宮,還要與燕王並綹而行。
燕王很是苦惱,與夏景行討論此事:“二皇兄他這是要做什麼啊?明知道我不可能與他結成同盟。”大家客客氣氣拉開距離不好麼?
夏景行笑着打趣他:“末將還以爲,殿下對二皇子的追捧很是享受呢,一路不知道多少大人都羨慕殿下兄弟情深呢。”
二皇子對燕王公然示好的舉動最開始倒驚住了不少朝臣,只二皇子一系的官員很快便想通了這一節,還特意跑來與夏景行示好。次數多了,大家很快便麻木了。
這還只是個開始,沒過多少日子,二皇子便開始往燕王府以及夏家送禮。燕王妃只當這是兄弟往來,接了禮便再置辦一份價值相當的回禮。但夏家送與二皇子府素無往來,連着接了兩次禮,這下輪到夏景行苦惱了,跑去跟燕王求招:“殿下能不能讓二皇子別往我家送禮?”
他身份敏感,手握京郊大營的軍權,若是讓聖人以爲他與二皇子來往過密,這差使可就不好當了。連着將二皇子府的禮物退了三回,他便求到了燕王面前。
燕王也知最近因爲二皇子頻頻示好,且又與燕王府互送禮物盟,朝中已有風傳兩位皇子結盟,連帶着下面官員也開始紛紛考慮各自的立場。
這件事情還沒撕擄清楚,十方貨棧纔開業的第一日便出事了。
保興從幽州押了滿滿十大車的貨到得長安,又帶人將貨物分門別類的擺到了貨架上,協助夏芍藥準備開業之初的籌備工作。
夏芍藥忙起來也顧不上別的,便每日將榴花帶在身邊侍候,也好讓他們見個面互相熟悉熟悉。
保興見得榴花頭上戴着自己寄送來的釵子,腕上籠着他寄來的串子,心裡頓時樂滋滋的,幹起活來也分外有勁,還時不時有榴花過來與他傳達夏芍藥的意見,偷偷瞧瞧她婀娜的身段兒,明豔的臉龐,倒又變回了那個木訥的小子,話都說不囫圇了,多相處了兩日才說順溜。
夏芍藥見得榴花也一改之前牙尖嘴利的模樣,說話都溫柔了幾分,總算放下心來,專心一意籌備十方貨棧的開業。
到得開業當日,門前放了爆竹,倒有路過的人進來瞧熱鬧,見得貨棧裡擺出來的貨物琳琅滿目,多是市面上不得見的稀罕東西,不知不覺間客人就多了起來,正熱鬧之時,從對街店鋪裡出來十幾個人,當先的少年二十出頭,身後跟着一衆夥計,有的手裡提着盒子,到得門口便喊:“恭喜恭喜!恭喜開業大吉!”
夏芍藥在櫃檯手面坐着,只聽得嘩啦啦的響聲,出來看時,那少年身邊跟着的人已經在門口打開盒子,撒了滿滿一把銅錢。
這下子不但貨棧裡的顧客們往外面來搶錢,就連街上的路人也擠了過來。少年高聲喊着恭喜,他身後的人分了兩撥,一撥兒往街面上撒了兩把錢,成功將路人攔截,不少人都彎下身子搶錢,另外一撥兒直接擠到了貨客裡,往貨棧裡開始撒錢。
夏芍藥頓覺不好,纔要開口制止,那些外面搶了錢的顧客以及路人都往貨棧裡面擠了進來搶錢,榴花護着她往櫃檯後面躲,保興帶着夥計攔人,無奈衝進來的人太多,撒錢的不但往貨棧地上撒,還往櫃檯後面撒錢,有些人趁亂已經跳上了櫃檯準備進貨架去搶錢。
貨棧裡擺的都是各式各樣的東西,更有大部分都是小東西,飾品擺件玩意兒等物,保興扯着嗓子喊:“住手!再往進跳一律視爲強搶,送官法辦!”
夏傢伙計們也往櫃後去護貨,無奈人數太多,而那撒錢的少年身邊跟着的人似乎有意引起混亂,專往櫃檯後面撒錢,到底還是有好幾個青壯大膽跳過櫃檯去搶錢,還有順手牽羊的。
夥計在櫃檯後面束手束腳,既不能動手,怕打起來砸碎了貨架上的東西,不護着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明搶又心有不甘,還是夏芍藥朝保興喊:“將那指使灑錢的抓起來,貨棧所有損失由他賠償!”
事已至此,保興喊了一嗓子,貨櫃後面擠出來幾名夥計,往那少年身邊擠了過去,拉了他就要綁起來,正好櫃檯下面還留有麻繩。那少年身邊跟着撒錢的人見自家主子要糟,倒有不少停下了撒錢的舉動,圍過來要解救他。
這會兒,他們提着的盒子裡面的銅錢也撒的差不多了,整個十方貨棧裡亂糟糟的不成樣子,損失恐怕也不小。
倒有不少人見得鬧將起來,順手牽羊的便準備往外跑,夏傢伙計也有擠到門邊去堵人的,但裡面人多勢衆,一鼓作氣往外擠,倒將幾個守門的夥計給擠到了街面上,摔倒在地。
夏芍藥差點氣瘋了。她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在生意場上也能遇上這麼卑鄙的招數,連帶着夏傢伙計也氣瘋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貨棧讓人給搶了,說出去也是他們無能。
“將這幫人綁起來,送到京兆衙門,立刻去通知大將軍往京兆衙門走一趟!”
那少年以及身邊跟着的人豈能束手就擒,邊抵擋夏傢伙計,邊紛紛嚷嚷:“我們家少主是一片好心,來賀貴店開業,怎麼能說綁就綁呢?這也太欺負人了!”
夏芍藥從未曾見過如此無恥之人,若非自己是女子,便要親自擼袖子上去揍人了。她冷笑一聲:“是不是好心你們自己知道!”
原本兩方都是夥計,人數也相差不多,打起來其實相差不大,但是夏家的夥計被這幫人的行徑給惹惱了,只恨不得跟這些人拼命,各個是不要命的打法,不多時倒將這幫人打倒在地,只不過自己身上也掛了彩。
保興額頭都被打破了,死揪着那少年的領子不放:“看往哪裡走?!”
那少年原來是想着大鬧一場,讓十方貨棧吃個大虧,卻沒想過真要跟人拼命,這時候心虛起來,還試圖退出去,但被保興死死揪着上衣領子,扯住了腰帶,連喊了幾嗓子:“放手放手!有話好好說!”都沒能撼動保興。
他見得夏家人不依不饒,已經有夏家的夥計一溜煙往外跑去尋求援手,想要脫身似乎有點難度,着急起來便扯着嗓子喊了一聲:“我姓鄭,你們敢抓我?!”
夏芍藥可不管他姓鄭還是姓蕭,被人不明不白欺上頭來,若是嚥下這口氣,日後豈不是誰都可以跑來十方貨棧來搗亂?
“你就是天王老子,今兒我也要綁了你去見官,讓京兆大人斷斷這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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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行得到消息的時候,纔開了半日的十方貨棧已經關門了,所有夥計連同掌櫃的一起跟着京兆衙門派出來的差役去了官衙。
馮九道接到夏傢伙計報案,還跟左右道:“夏家這纔多少日子怎麼又出事了,是不是懷化大將軍該去廟裡拜拜了?”
京中政治鬥爭是不少,可也沒倒黴到他這一步。
等官差將鄭姓少年以及一班夥計押到了京兆衙門,心腹差衙悄悄跑到後衙去向他傳話,說是那少年姓鄭,大約是鄭貴妃孃家裡的人,他頭都大了。
“不是說最近二皇子也燕王交好麼?怎麼他們兩家倒掐起來了?”
他雖不上早朝,可是對京中局勢卻十分的敏感,不然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惹不起的人,那下場就很不好說了。
左右臉色也很是不好。
如果確定無誤,那鄭姓少年背後可是站着二皇子與鄭貴妃,可懷化大將軍手握軍權,背後也站着燕王這尊佛,要說兩方真差了些什麼,那就是宮中並無內援,說不定鄭貴妃的枕頭風也很厲害呢。
馮九道升堂審案,堂下夏芍藥身邊帶着一衆受傷的夥計,由保興陳述案情。而鄭姓少年扯着嗓子喊冤,只道自己是一片好心,真心爲夏家貨棧開業賀喜,哪知道卻被夏家人誤會了。
他這種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領,氣煞了夏家一衆人等。保興恨不得剁了這小子,“狡辯!當時你明明知道撒錢會引起混亂,還指使着手下的夥計往貨棧裡撒錢,不止往地上撒,還往櫃檯後面,貨架上撒,引的不少人跳過櫃檯去撿錢,順便搶店裡的東西,我家東家阻止都阻止不了!這哪裡是搶錢,分明是打上門來砸招牌!”
夏景行到的時候,鄭府裡也得到了消息,派了人過來。
來的人正是二皇子的親舅舅鄭安和,見到鄭姓少年,上前去就是一個窩心腳,“混帳東西,跑出來丟人現眼!”
鄭姓少年被踹倒在地,卻並不服氣,“二叔,我怎麼丟人現眼了?!”
他原來不是鄭安和的兒子。
鄭安和在朝爲官,前段時間二皇子不斷向燕王示好,他也曾時不時往夏景行面前去打招呼,試圖與這位大將軍打好關係。無奈夏景行軟硬不吃,對他的示好示而不見,冷淡而客氣的疏遠了他,讓鄭安和引爲以恨。
可如今局面不同,他又是二皇子的親舅舅,一心只盼着這個外甥能夠榮登大寶,硬生生嚥下了這口氣,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雪此恨。
眼前的少年名喚鄭明輝,是鄭家族長鄭安順的兒子。
鄭安順是長房長子,並不在朝爲官,只擔着族中家中事務,而鄭安和以及鄭貴妃乃是二房所出。鄭家在京中原也排不上號,只因鄭貴妃自小生的美豔不可方物,鄭家二房將他送進宮中承寵,又很順遂的生下了二皇子,母以子貴,倒讓鄭家雞犬升天,很快便躋身於京中上流圈子。
原本鄭家族中是鄭安順說了算,鄭安和做着個小官,上下打點還得從鄭安順手裡討銀子,不知道受了多少窩囊氣,但風水輪流轉,沒幾年便憑着妹妹的姿色以及爭氣的肚皮,他的官位也是節節升高,在族中漸漸有了話語權。
二房發達以後,長房便時不時還要看二房的臉色行事,就連鄭安順也對堂弟忍讓許多。
只是鄭安和做了官,他又不便做生意。鄭家的商鋪生意全在長房手裡握着,二房只到年末節前分些湯水。他心中原是不忿,只是鄭貴妃在宮中需要打點,二皇子漸長需要拉攏人心,財物亦要長房籌備,鄭貴妃就算是再記仇,也識時務,長房主動示好,這麼些年又在財力上一直支持她與二皇子,待長房也漸漸親厚起來。
鄭家長房下二房竟然在鄭貴妃面前平分秋色。
鄭明輝能欺到夏家頭上,也還是與二皇子有關。
他要與燕王以及夏家送禮,雖然拿着的是二皇子府的帖子,東西卻實打實的是鄭安順細心準備的。
燕王府收了東西,還往二皇子府送了回禮,獨夏景行將一次次上門送禮的鄭家人給攔在門外。
鄭安順不說什麼,但鄭明輝卻氣憤不過,只覺得夏家狗眼看人低,竟連皇子府的東西都敢退了回來,這不是打他們家的臉嘛。
恰巧夏家的十方貨棧就開在了鄭家同一條街上的斜對門,於是鄭明輝才策劃了這場鬧劇。
夏景行與鄭安和見過了之後,鄭安和當堂向夏景行夫婦不住賠禮道歉,又再三保證十方貨棧的損失由鄭家賠償,還押着鄭明輝向夏芍藥磕頭認錯。
鄭明輝瞧得夏芍藥年紀輕輕,哪裡肯行如此大禮,被鄭安和在屁股上狠踹了幾腳,威逼不過這才照做了,心裡卻恨透了夏家,以及身後的鄭安和。
夏景行最氣憤的還在鄭明輝此舉嚇着了夏芍藥,滿面寒霜盯着眼前的少年,“若再有下次,本將軍定然不饒!”
“大將軍放心,若這孽障再有下次,不須大將軍出手,下官就將他的爪子給剁了來向大將軍謝罪!”
馮九道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方纔生怕夏景行與鄭安和在大堂上掐起來。他這裡廟小,一個是朝廷重臣,另外一個還是皇親貴戚,得罪了哪個都不好,他們自行解決倒省了自己的功夫。
夏景行來了之後,夏芍藥心就放到了肚裡,只臨別之時向鄭安和留了一句話:“有鄭大人的保證,我就放心了。等回頭店裡的夥計將損失列一份單子,還有這些夥計的湯藥費的數字一起送到府上,煩請鄭大人給結算了。”
“一定一定!”
鄭安和肚裡氣的直罵娘,雖然錢還是長房出,不用他花一文錢,但二皇子正在前面使力拉攏燕王,鄭明輝卻在背後拖後腿,拆他的臺,要是讓二皇子知道了可不得氣炸。
夏芍藥讓榴花拿了銀子,陪着保興以及一衆夥計前往醫館包紮診療,夫妻倆並肩回家。
路上夏景行牽着她的手心有餘悸:“嚇着了吧?往後你出來,身邊還是帶兩個護衛的好,財物損失是小,若是傷着了人可怎麼得了?”
“人不是傷着了嘛,你看保興額頭都破了,馬上要做新郎倌了,這下可是要破相了,可怎麼成親吶?”
夏景行又好氣又好笑:“他們本來就應該護着你的,且他們皮糙肉厚,傷着一點休養些日子就好了。我是怕你受了傷。那麼多人,又沒有嚇着?”
夏芍藥想想:“當時光想着損失了,氣的厲害,還沒顧上害怕。這會兒想想,似乎……應該害怕的嘛。”
“你呀,都不知道讓我說什麼好了?!”
夏景行摸摸她的腦袋:老婆是個守財迷,連自身安危都顧不得了,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夫妻二人回家洗漱,又陪着綺姐兒玩了一會兒,夏芍藥纔開始後怕:“今兒一大早我還想過要帶綺姐兒過去玩呢,後來想着開業諸事繁忙,恐怕顧不上她,想等過兩日理出頭緒了再帶她過去玩,虧得沒帶她過去。”不然人擠人搶東西的場景,可不得嚇壞孩子?
夏景行極度無語:“你最近這是忙昏頭了還是變笨了?”事情都過去兩個時辰了,她纔想起來後悔,這反應也太慢了些,放出去做生意真讓人有點擔心起來。
當晚保興便帶着夥計統計損失,次日還沒統計完,鄭安順就帶着兒子親自上門道歉。
鄭安和與大堂兄多年不和,帶着鄭明輝回去之後就對鄭安順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自己兒子莽撞犯了錯,鄭安順不得不嚥下這口氣,還得打點禮品往夏府裡來陪禮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