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薔薇的目光落在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上。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但如果是骨肉至親的話,此刻,她一定能感覺到點什麼。可是……他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毫無感覺。
路易斯的心跳加速,一股血氣直衝腦門,手緊緊地握起了拳頭,露出發白的骨節。
他微微訝異了一會兒,隨即又恢復如常。
他明明不認識她,可他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她纔對。
兩人默默相對,韓東戈陰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路易斯的臉上,任何細小的變化,都無法瞞過他的眼睛。
盛薔薇握住韓東戈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力:“見到你們很高興。”
韓東戈隨即起身,帶着她轉身離開。
白夢露滿臉急迫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壓低聲音道:“怎麼樣?你是不是……”
她欲言又止,後面的話,實在不好當着衆人的面說。
路易斯將禮帽重新戴上,微微壓低,遮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什麼都沒說,一直安安靜靜地坐着。
白夢露只覺不妙,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遠遠地望向盛薔薇。
她似乎過得不錯,氣色紅潤,眉眼有神。最重要的是,她和韓東戈的感情很好,彼此間含情脈脈,無需言明。
她一早就聽說了,韓家的傳聞從來不少。
人人都說,韓東戈雖然在戰場上冷血無情,可對待嬌妻卻是格外深情,百般疼愛,捧着手心裡怕溶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如此看來,那些傳聞聽着誇張,卻並非是空穴來風。
盛薔薇回到座位,仍是握着韓東戈的手沒有放開。
他用拇指輕輕撫摸她的手背,粗糲卻溫暖。
盛薔薇轉頭看他,心中頓覺安慰許多。
她還以爲今天會是艱難的一天,然而,事情總算是結束了。
一曲過後,又是一曲。
杜知安一心想要回到座位上,和對面的何建業卻是不依不饒。
“何六少,我有點累了。”
杜知安避開他肆無忌憚的目光,微微垂眸道:“這曲結束後,我想休息一下。”
何建業聞言笑着道:“杜小姐,你好像很討厭我。”
杜知安又把頭低了低,心想,他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見她不答,何建業輕輕笑了一笑:“你應該知道的,你父親和我家老爺子正迫不及待地撮合咱們倆呢。”
杜知安聞言微微一驚。
這種話也可以當面說嗎?
音樂慢慢停了下來,杜知安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與他保持距離。
誰知,他仍牽着她的手不放開,似乎還想繼續跳下去。
“杜小姐,不能再陪我跳一支舞嗎?”
他明知她不願意還問出口來,這個人真是無禮……
“我看還是算了吧。”
杜知安難得有些脾氣,多半都是因爲害羞的緣故。
她輕輕掙開他的
手,轉身欲走,卻又被他擋住了去路。
“杜小姐,咱們難得見面,就這麼走了,我很遺憾啊。”
何建業臉上帶着狡猾的微笑,再度抓住她的手:“我保證,這是今晚的最後一曲。”
這個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
大庭廣衆之下,居然敢這樣糾纏自己?
杜知安在心裡罵了他一遍又一遍,可還是沒辦法拒絕他。
她發現了,周圍很多人都在看着他們,尤其是二哥哥。
何建業的身上有股香水味,雖不刺鼻,卻令人討厭。
一個男人,居然還要噴香水,真討厭。
杜知安看也不看他一眼,全身僵硬着跳完這支舞。
何建業總算是說到做到,暫時放過了她。
杜知安回到座位,臉上的表情略顯不悅。
盛薔薇見她臉紅紅的,便湊到她的耳邊,輕聲問道:“怎麼了?”
杜知安也壓低聲音,和她小聲說話:“小薇,怎麼辦,那個討厭鬼就是那個人。”
“嗯?”盛薔薇稍微反應了一下,方纔想起她要相親的事。
她捂住嘴,輕輕地笑了一下。
“他對你實在太殷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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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殷勤……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糾纏她,讓她難堪。
兩人說着悄悄話的功夫,杜知耕親自把何建業請到了這桌。
杜知安擡眸看他一眼,神情微微不悅。
她又瞪了二哥哥一眼,只覺他真的很多事。
盛薔薇方纔沒有仔細觀察,現在再看這個何家少爺,只覺他的長相還算不錯,只是眉眼間的表情,透着一點點漫不經心的壞。
“少帥,少夫人,你們好。”
何建業對韓家的態度,還算恭敬客氣。
韓東戈對他點頭示意,並不多話。
杜知安很是彆扭地側過身子,不願去看對面的何建業。
宴會進行過半,盛薔薇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對着杜知安道:“我該回去了,安安一會兒就要睡了。”
杜知安知道她是抽空來的,忙道:“小薇,你今天能來我很高興,快回去吧。”
韓東戈和盛薔薇起身離開,杜知耕親自送行,還一直送到門口。
他剛剛還有點在意,擔心會出什麼狀況。
今晚的客人,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幸好,沒出什麼大事。
回去的路上,盛薔薇有些疲憊地靠向韓東戈的肩膀,閉目養神。
“累了吧。”
“嗯,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可還是覺得疲倦。”
“見到那個人,覺得沒問題嗎?”
“沒問題,什麼感覺都沒有,也沒有想起任何事。只是相似而已,看來這世上真的有完全相似的兩個人。”
盛薔薇淡淡說道。
韓東戈沉吟不語。真的是這樣嗎?未必……那個人方纔的眼神,分明有變化。
…
一整個晚上,白夢露心裡都是翻江倒海,不得安寧。
她怕極了,可又隱隱期盼着什麼。
回到家中,白夢露讓下人們都去睡覺,徑直上了二樓。
她見丈夫連衣服都沒換,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你現在是不是該和我說實話了?”
白夢露翻出一包煙來,叼在嘴裡,半天點不着打火機。
她有些惱意,一把將煙扔到了地上,走到他的面前,道:“你是不是盛立寧?你是不是……”
白夢露猛地哽咽起來,她俯下身子,擡頭看他:“你到底是不是?你怎麼能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記得了?”
“你還是人嗎?是人嗎?”
路易斯看着白夢露跪在地上啜泣不止的模樣,眉頭緊蹙。
“我也想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人?或者,我到底是誰?”
白夢露聞言擡起頭來,怔怔看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路易斯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了看樹影后面的街道,總覺得那裡藏着什麼。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我的名字,我的出生地,我的所有……他們說我是路易斯劉,那我就是路易斯劉,他們說我是個職業賭徒,那我就要爲他們贏錢。”
白夢露聽得心頭直顫,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你到底在說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甚至連一年前的記憶都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她,眸光幽深:“我現在告訴你這些,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組織的人,不許我泄露這些。”
白夢露定了定神,伸出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勁兒地搖晃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什麼都不記得,你仔細想想……”
“我想不起來,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的語氣壓抑至極。
白夢露立刻鬆開了她,跟着又問:“你說的組織是什麼?什麼意思?”
“海木青盟。”他淡淡吐出四個字。
從他開始有記憶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爲組織做事。
“我從來沒聽說過……”白夢露有瞬間的懷疑,懷疑他是不是隨意編造了一個荒唐的名字來敷衍自己。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他連這麼隱秘的事情都告訴了自己,沒必要再說謊。
“這麼說,你是被人要挾了?”
路易斯雙手抓頭,暗暗用力:“那不是要挾。”
組織對他們不是威逼利誘,而是控制,完完全全的控制。
白夢露癱坐在地上,久久不肯說話。
“那你爲什麼和我結婚?”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實話實說,娶你並非我的本意,只是組織上說,我需要一個妻子,而你正好出現。”
他的坦誠微微刺痛了白夢露的心。
不過,這也沒什麼,他們的婚姻原本就是各取所需。
“那你的組織怎麼還沒找上我?”
白夢露緩緩站起身來,抹去臉上的淚,平復心緒道:“他們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女人。”
“你的一舉一動,他們都很清楚。我每次贏回來的錢,都交給了你。而你存入的賬戶,雖在我的名下,卻是另有主人。”
白夢露何其聰明,冷笑道:“原來如此,你不過只是個幌子罷了。”
他看似風光的背後,還隱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他只是被擺在檯面上的一顆小小棋子,受人擺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