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冷冷的堅強
康慨沉默一會兒,他看出韋行已有悔意,不過鐵齒的韋行是什麼也不會說的,那麼,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吧,康慨道:“剛纔,你父親說,冷良的信來了。”
帥望擡頭看看康慨,點點頭:“好,我去。”
梅歡抱住帥望,氣憤:“幹嘛讓他去?他父親有事過來找他好了,幹嘛讓他去?難道做錯事的是他嗎?”
康慨沉默一會兒:“梅歡,那是正經事,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梅歡氣道:“那麼大一個人分不出輕重,你倒要小孩子委曲求全!你這是什麼邏輯,你這是強權邏輯!”
康慨沉默半晌:“邏輯?或者道理,就那麼重要嗎?如果你明知道他已經後悔,也明知道他不會道歉,還非逼着他先開口嗎?如果他不,你就永不原諒?公平公道,比親情更重要嗎?”
帥望淡笑:“好了,我去。”
梅歡呆呆地,可是可是,可是——那麼,她不必等父母親來求她回家?她可以厚着臉皮回去?
梅歡低一會兒頭,纔不,就不!
他們一定是不要她了,都不來找她。
康慨見梅歡神情閃爍,猜想她是聯想到自身了,想勸一句,又忍住,韋老大吩咐了,不必勸梅歡回家,雖然將軍什麼的,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狗屁,可是這個女孩兒是因爲抗婚纔出來的,而抗婚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王儲,既然事件正在進行中,未來發展未可預料,這倒底也算是握在咱們手裡的把柄。
康慨看一眼帥望,帥望臉上的那微笑,微微帶了一點冷淡疏離,這冷淡,是因誰?是對誰?
韋帥望笑着哄梅歡:“喂,別生氣,看,碎了的房子還是甜的啊,等我回來吃,你別偷吃光。”
梅歡切一聲:“我纔不要吃。”
沉默一會兒:“你都不氣嗎?”
帥望無言。
梅歡把帥望摟在懷裡:“過來,抱抱。”這種無用的擁抱,無力的安慰,竟然也這樣溫暖,這一刻,讓帥望堅硬的心慢慢軟化:“呵,梅歡。”
梅歡氣乎乎地:“你怎麼都不生氣,那個人真是可惡,真希望我武功蓋世,那我就可以狠狠揍他一頓!呵,帥望,你真是倒黴蛋,遇到這種父親!不過不要緊,我們大家都喜歡你,你是最好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帥望終於被梅歡的氣憤逗笑,呵,梅歡,遇到韋行當然不能算運氣好,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只遇到韓青,可是天底下有的是更噁心的父母——有多少噁心的人就有多少噁心的父母。
呵,梅歡。
她要照顧他呢!
康慨忍受不住,只得咳嗽兩聲,帥望笑着推開梅歡:“那你嫁給我吧,童養媳。”
梅歡愣一下,氣得“呸”一聲:“我要是想做童養媳,早就……”
帥望等着:“早就什麼?”
梅歡怒:“去死!”
帥望笑:“那,嫁給我爹吧。”
梅歡點點頭:“唔,等男人死光吧!”
帥望大笑:“男人死光的時候,記得通知我。”
來到韋行的住處,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色彩豔麗點的東西都換了下去,一看就知道是康大人的心思,即不敢提醒韋大人今兒是您死去妻子的忌日,又不敢犯了韋行的忌諱,在韋大人手下過活,豈是一種容易事。
帥望微微站了一會兒,推門進去,過道里燭火通明,下人在房裡不敢亂走,只有韋帥望的腳步聲,冷冷地,一直敲到韋行的書房。
推開門,帥望看到的是一個背影,低頭弓背,帥望站了一會兒,輕聲:“對不起,我——”
唔,別以爲韋帥望是來道歉來了,會嗎?帥望會對韋行一絲歉意嗎?纔不!他是諷刺,對不起,我的存在讓你難過了,對不起你一生的不幸都是我的錯……
可惜,他的聲音裡有太多悲悽。
韋行回過頭,從半開的門裡看到韋帥望悲愴的面孔,聽那個孩子低聲悲哀地:“對不起——”他再一次感到心臟緊緊抽成一團,韋行搖搖頭:“不!我不是——”他哽住,良久,別過頭去看牆,聲音低微地:“我不是那個意思。”
象一聲微弱的嘆息。
傷痛已耗去他所有力氣。
他的哀傷已無法掩飾。
那個人,深愛他的母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這樣哀傷。
韋帥望那層堅硬的殼,到此時終於裂開一道縫,他呆呆地站在那兒,想說些什麼,嚨喉腫脹,無法控制聲音,鼻子酸澀,不能控制呼吸,他想哭,倔犟的韋帥望拒絕再爲這件事流淚,當悲哀一次又一次來,他終於憤怒了,不,我的生日不是流淚日,不是紀念日,不是一個悲悽的日子,我不會在這一天哭!我已經哭夠了!
可是——
他被悲悽打倒,他來,他以爲他可以冷笑,一個孩子,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控制能力,他諷刺,卻滿腔悲哀,他想嘲笑,結果眼淚鯁在眼睛裡,亮晶晶的眸子浸在淚水不能解脫。
帥望緩緩走過去,站在韋行身旁,可笑吧,他恨他,他傷害他,可是世界之大,卻只有他們兩個,有共同的悲哀,在同一天: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悽悽慘慘,悲悲切切。
韋行終於回頭正視韋帥望,這個孩子,此時此刻,悲哀卻堅強,無奈卻平和,這神情,是多麼的熟悉,韋行緩緩擡起手,他的目光抖動,他很渴望一個擁抱,或者,擁抱一下這個孩子,這個與施施有着一半相同基因的孩子,這個善良得象施施一樣的孩子。
可惜,習慣比渴望更強大,他做不到。他只是把手放在帥望肩上,緊緊握住,輕聲:“帥望。”
韋帥望試圖微笑,卻只是嘴脣顫抖,半晌,帥望輕聲:“她會希望愛她的人快樂,所以,忘了她吧。”
韋行呆呆看着韋帥望,這孩子,好象施施的靈魂在對他說話,韋行輕聲:“也許,也許——她就不會死!”
韋帥望眼裡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曾經傷過你吧?”
韋行呆了一會兒,緩緩垂下眼睛,呵,傷過,她殺死了他。
韋帥望道:“她用生命償還,所以,別再想她,別增加她的歉疚,忘了她吧!”
哽咽:“忘了吧!”
韋行緩緩閉上眼睛,有一滴淚,從眼角緩緩地流了下來。
帥望哽咽:“我憎恨你,可是——爲她傷心的,也只有我們兩個。”痛哭:“她爲什麼不再堅強一點,你爲什麼不再堅強一點,所以,我會很堅強!”帥望痛哭:“我抱抱你吧!”緊緊地擁抱,哽咽:“別難過了,都過去了,她已經不再難過了,別再爲你自己難過了,失去的東西永遠不會回來,忘了吧!”
:“忘了吧!”
忘記,好象殺死自己的一部份生命,那也是一種自殺,只是,砍斷痛的那一塊,砍斷,當然也是痛的!
韋帥望輕聲:“如果你再爲這件事難過,我會鄙視你的!”
那個孩子在他背後緊緊摟住他!
暖暖的,不再空虛的後背,那感覺是那樣的舒適,韋行良久,緩緩擡起手來,握住帥望的手,他還是,不能擁抱別人,可是,他喜歡韋帥望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