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之輕搭着青瑩的手, 對她微微笑了笑:“我拖累了你一個,還不夠麼?我不想連她也一起拖累了。鼎言會好好照顧她的。也只有連鼎言一起瞞過了,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才能夠毫無負擔地給她幸福。”
青瑩理解地朝蕭慎之點了點頭, 緩緩走到門外, 張望一會兒, 又折回蕭慎之的身邊:“王爺, 他們走了。外面空氣好些,我推你出去透透氣吧。”
蕭慎之點了點頭。青瑩便推着蕭慎之走出了庭院,來到迴廊邊上的湖前看風景。
許鼎言追着雲娘跑出王府大門, 雲娘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兩人緩過神來, 望着對方, 不禁都呆了一下。
婉之很快就氣呼呼地責罵守衛:“我不是交待過你們, 不准他踏進王府一步的嗎?”
那幾個守衛現出一副無辜狀:“羣主只交待過小的不要讓一個村姑進府,並無說不讓許三少爺進府啊!”
許鼎言冷冷地說道:“婉之羣主, 你就放心好了,我們從今往後,絕不踏入鎮南王府一步!”說完,便拉着雲娘朝外走去。
婉之急了,一把攔住了二人:“我說的又不是你!你不準走!”
正在糾纏間, 婉之忽然聽到身後有柺杖重重地跺了一下地:“蕭婉之!你當這麼多人的面, 與男子拉拉扯扯, 成何體統!來人!把她帶去清蘭宛關禁閉一個月, 讓她好好反醒反醒!”
“娘!”, 婉之嬌嗔一聲,拂袖跑進了王府。太王妃搖了搖頭, 對着許鼎言笑道:“小女失禮了,還望見諒。”雲娘見那太王妃的面目有三四分與李大牛相像,勾起了心中的傷痛,扭頭便走。
許鼎言對着太王妃施過禮,便追隨雲娘而去。
許鼎言一路想盡法子哄雲娘開心,可雲娘就是不言不語,頂多像徵性地笑了笑。一番的輾轉奔波,雲娘和許鼎言回到三家村口。雲娘站在村口,停住了腳步。
許鼎言知道她不想睹物思人,於是試探着說道:“不如你先到三清觀暫住一段時日,待心情好一些再回去?三清觀多的是廂房,各方面也是極爲便利的。”
雲娘想了一想,點了點頭。
雲娘在布行換回女裝,與嬌杏辭別,便與許鼎言上了三清觀。李道長外出雲遊了。道觀時常有香客遠道而來,故設了許多廂房與別院,許鼎言便讓小道士把雲娘安置在了一處環境清幽而雅緻的院子衡悅居,自己則住在了與衡悅居一牆之隔的衡心居,兩人毗鄰而居。
雲娘每天就呆在院子裡面喂喂金魚,澆澆花草,其他時間就坐在院子裡的石桌前用手支着腦袋發呆。許鼎言每天都變着花樣給她做好吃的素菜,絞盡腦汁想一些笑話來博她一笑。
過了半個月,李道長風塵僕僕地回來了,洗嗽過後,穿了新道袍,正想吩咐下去讓小廚房準備些吃的,剛踏出門口,給一個從門口跑過的小道士撞了一下,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小道士一看是師傅回來了,連連求饒。李道長虎着一張臉:“明居,你不好好呆在廚房燒火,怎麼跑出來玩啦?”
小道士可憐巴巴地說道:“許三少爺說要炒菜,把廚房給佔了,明正師兄親自燒火,就打發我出來玩了。師父,我不是有意撞你的,你就饒了我吧。”
許鼎言這小子親自下廚?這可是難得一遇的好事。李道長的兩隻小眼睛亮了一下,趕緊把小道士給放了,興沖沖地來到廚房。
許鼎言正專心致志地炒着菜,沒有注意有人進來。明正看到師傅,正欲起身拜見,卻見到李道長噤聲的手勢。明正立即會意,若無其事地繼續燒火。
李道長掃了一眼廚房,望見離許鼎言身後兩米處的灰褐色的長石桌上,擺着一個食盒。李道長悄悄地走了過去,將食盒打開,裡面是一碟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素菜。
火候一到,許鼎言取來碟子,將炒好的菜鏟入碟中。這個紅蘿蔔芹菜炒腰果,色香味俱全,看起來賞心悅目,聞起來清香撲鼻,吃起來清甜脆粉,雲娘一定喜歡吃。許鼎言滿面笑容地把凝聚了一腔愛心的菜端到石桌上,眼前的狀況卻讓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食盒已經被打開,剛纔抄好的那一碟菜,已經讓李道長吃個七七八八了。李道長還一邊吃,一邊對許鼎言笑道:“鼎言啊,好久沒吃過你做的菜了,功力進步神速啊,比以前的更好吃了。”
望着吃得滿嘴流油的李道長,許鼎言斂去了笑容,冷下了臉:“李道長,你想吃,我炒給你就是了,這是我做給雲孃的菜,你不能動!”許鼎言把新炒的菜放入食盒,提到竈臺上,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李道長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鼎言啊,你再多炒幾個菜,今天我決定和雲娘一起吃飯,我先去取些酒,在她那兒等你啊。”說完,也不等許鼎言答應,李道長便轉身快步走出了廚房。
許鼎言又十分無語地做了四碟菜,分別是魚香茄子,素燒獅子頭,清炒酸筍,乾煸,加上野蘑菇清燉板栗湯,湊成了四菜一湯。
許鼎言只是默默地吃着飯,不時地看雲娘兩眼,偶爾夾一下菜。一時寂靜無言。李道長首先打破沉默:“好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素菜了。尤其這碟魚香茄子,真是無上的美味啊。”
雲娘夾了一塊魚香茄子咬了一口,濃濃的魚香讓她有些驚訝:“素菜怎麼會放魚?”
許鼎言難得見雲娘開口說話,便在一旁靜靜地吃着,也不插話。
李道長又迅速地夾了幾塊魚香茄子放入口中,配酒吃下,然後慢斯條理地說道:“裡面沒有魚,但有魚的香味,這就是鼎言廚藝的高巧之處了。鼎言做的菜啊,真是好吃極了,就算是宮裡的御廚做的也比不上啊。”
是吃人嘴短吧,這麼肉麻的奉承話也講得出來。雲娘不以爲然:“沒有這麼誇張吧?”
李道長迅速地把剩下的幾片魚香茄子捲進碗裡:“難道你還吃不出這菜裡面何特別之處嗎?”
雲娘又咬了一口魚香茄子,嚼了嚼,茫然地搖了搖頭:“只是比家裡煮的稍好吃一點吧。難道是我的舌頭有問題,吃不出來嗎?”
李道長又夾了幾口菜,喝了一酒,才意味深長地說道:“這菜有着濃濃的情意在裡面啊。”
還用你說,就算沒有菜,單看他的模樣就知道好麼?只是……雲娘望了一眼許鼎言,正好撞上他含情脈脈的眼神,一陣尷尬,慌忙地低下頭來,輕聲笑了笑:“李道長還真見多識廣,口味獨特,連這都讓你品出來了。”
李道長乾笑兩聲,一邊盛着湯,一邊說道:“雲娘,你看那邊竹子,你能看到它們與平時有什麼不同之處嗎?”
雲娘望了許久,卻看不出絲毫端倪,十分不解地問道:“還是不一叢枯竹嗎?還能有什麼變化?”
李道長喝完最後一口湯,才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今日秋高氣爽,不如我們一起到山上轉一轉,也好把肚子的食物消化消化。”
雲娘沒有什麼食慾,當下放下了筷子,點了點頭。三人站了起來走出衡悅居,在小院門口守候的小道士連忙上前把碗碟收走。
三人一路慢慢爬着,不知不覺便爬上了山頂。山頂的視野十分闊,讓人心情爲之一振。
山頂有幾個放牛娃在放牛。許鼎言發現,雲娘望見那幾個放牛娃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她應該是喜歡這些孩子的。許鼎言走向前,蹲了下去,與最小的一個放牛娃聊了起來:“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放牛娃把頭擡了起來,兩隻眼睛彎成了兩個月亮,笑容可掬地答道:“我叫六斤。”
“六斤,你爲什麼要放牛啊?”
“放牛攢錢啊。”
“攢錢做什麼?”
“娶媳婦啊。”
“娶媳婦做什麼?”
“生娃啊。”
“生娃做什麼?”
六斤遲疑了一下,想了一會兒才答道:“這個,爹沒跟我講過。應該也是和我一樣,放牛吧?”
另一個年紀較大的放牛娃笑嘻嘻地說道:“不對,應該是讓他去上學堂,以後當個狀元郎!”
呵呵,這還真是個大志啊!雲娘忍俊不禁,問那個大放牛娃:“爲什麼不是你自己上學堂當個狀元郎?”
那放牛娃遲疑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有想過,但我們家太窮,沒錢送我上學堂。”
許鼎言笑了笑:“如果讓你上學堂,你覺得自己能夠考上狀元郎不?”
那放牛娃十分自信地答道:“一定能!”
許鼎言溫柔地擡眸望着雲娘,嘴角噙着笑:“不如你開一間私塾,培育幾個狀元郎出來,如何?”
雲娘忽然想起自己在現代的理想。在現代,自己很喜歡孩子,一直想當個孩子王,所以大學選的專業是師範。要不,在這裡開一個私塾,繼續實現自己當孩子王的夢想?反正自己賺的錢,光放着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拿出來造福下一代。雲娘思忖片刻便點頭答應了:“好啊,那就在村邊找一塊地,建一個學堂,大家想來就來,不收學費。”
李道長眯着眼捋了捋鬍子哈哈大笑:“造福一方的事,怎麼可以少了我一份呢?我在三家村旁邊正好有一塊五畝左右的地,就給你們建私塾用吧。”
雲娘趕緊先謝過李道長:“謝過李道長。那我們下山後就開始動工。”
許鼎言嘆了一口氣:“建一個學堂,起碼得一百兩銀子,不是你想建就建的。如果你真想建,還得努力多賺一些錢。”
雲娘嚇了一跳:“怎麼要這麼多銀子?”自己各項收入加起來,除掉花銷,目前頂多只有二十兩餘錢。
許鼎言微微一笑:“四鄉八里的鄉民,根本就沒有送孩子上學堂的習慣。光不收學費還不夠,你還得爲他們提供書籍和文房四寶,興許還有人想送孩子來識識字。所以,除了建私塾聘先生,還要購買大量的書籍和文房四寶。一百兩銀子我就出一半吧,剩下五十兩得靠你自己了。”
雲娘點了點頭:“我會努力想辦法多賺一些錢。”
許鼎言看見雲孃的眼睛裡閃着亮晶晶的光芒,暗暗鬆了一口氣,放下緊繃多日的神經,愉快地放目遠眺。這一片山脈延綿起伏,呈一條帶狀分佈,山腳大片的地還是一片荒蕪。許鼎言笑道:“李道長的地好多啊,圍着這座山腳的整片荒地都是你的吧?”
李道長點了點頭:“這片地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做十里桃花。只是這裡一直沒有桃花,連棵野生的也沒有。”
雲娘發現,荒地之中的一個山凹,好像就是李大牛曾經帶着自己去看的世外桃源。雲娘癡癡地問道:“這片地適合種桃花麼?”
李道長捋了捋鬚子,哈哈笑道:“當然適合了。許三少爺不如就將此地全部種上桃花,流傳於世,倒也是一樁美談啊。”
許鼎言聳了聳肩,兩手一攤:“我沒有那麼多的錢啊。”
李道長一臉不相信地望着許鼎言:“許記沒錢?說出來誰信哪?”
許鼎言呵呵笑道:“你都說了,有錢的是許記,又不是我許鼎言。”
李道長挑了挑眉毛:“許記三少爺沒錢,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吧?私房錢多少都會有一點吧?”
許鼎言望了雲娘一眼,見她在聚精會神地聽着,於是半開玩笑道:“我沒有藏私房錢的習慣,平日要用錢都是直接到店裡帳房去支的。再說了,如果藏私房錢藏成習慣了,到時候娶了媳婦,不藏吧,心裡頭癢癢,藏吧,被媳婦發現了可是要跪搓衣板的。”
李道長仰頭大笑:“哈哈,那三少爺娶得像雲娘一樣溫柔嫺雅的媳婦就不用跪搓衣板啦。”
許鼎言含笑望了一眼雲娘,嘆了一口氣:“那也要得人家願意嫁才行。”
李道長捋須微微點了點頭:“哈哈,許三少爺真是位真君子啊。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夠嫁給這樣的真君子。”
這馬屁拍得可真夠響的。身爲道長,不是應該仙風道骨,不愛錢財,不理紅塵俗事的嗎?愛財如命也就算了,還是吃人嘴軟。雲娘十分無語地看着這一老一小兩個活寶,一問一答相談甚歡,還隱隱有着變本加厲的趨勢,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李道長,你不是出家人麼?怎麼還對這些紅塵男女之事如此的感興趣?”
李道長大手一揮:“此言差矣,我對世間萬事萬物都甚有興趣,不然也不會入世了。道士有兩種,一種是出世,隱居山間,不問世事;一種是入世,像我這樣,來渡化你們這些癡男怨女早日脫離苦海,歸於正途的。”
雲娘正想反駁於他,忽然想起自己這條命是他所救的,月娘也如此,好像也挺符合他的言論,於是不再吭聲。
李道長忽然指着前面一處竹叢問雲娘:“雲娘,你看那叢竹子,你看到了什麼?”
雲娘沿着李道長所指之處望去,那是一叢開了花的枯敗竹子。雲娘忽然眼睛一亮:“那竹子抽出新的竹鞭了。竹子又活過來了。”
李道長捋了捋他的白鬍子,欣慰地點了點頭:“唔。在衡悅居的時候,你的眼睛裡都是死灰,當然是什麼都看不到。如今你的眼睛有了生氣,也終於看到了。”
許鼎言也看到了雲娘不再死氣沉沉,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神采,不由大爲高興:“李道長,今天晚上我再炒幾個好菜,我們一起喝酒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