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後媽,果真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如今最重要的是,得弄清楚對方是不是戶好人家,嫁過去之後能不能和睦相處。雲娘接着問道:“你對男方知道有多少?說給姐姐聽聽。”
月娘一邊抽咽着,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是鄰縣的,坐馬車都要一整天,嫁去後,就難得回家一趟了。”
雲娘暗暗心焦,這個傻妹妹呀,怎麼到現在還分不清輕重。雲娘試着引導道:“男方家境如何?是否有田地?”
月娘淚眼婆娑地搖了搖頭。雲娘又問了幾個問題,月娘仍然十分茫然,一問三不知。
雲娘嘆了一口氣:“呆會兒我去找李媒婆打聽打聽。你先寬寬心,如果是好人家,嫁過去可比留在家好過多了,如果實在不好,姐再替你想辦法。”
月娘緊緊抓住雲孃的手哀求道:“姐姐,我寧願留在家裡,我不想遠嫁,你替我想想辦法,替我想想辦法!”
雲娘十分感慨,在古代,許多婦女真是命如浮萍。在這個以父爲綱的古代社會,對於婚姻,崇尚的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女根本沒有自己選擇的機會,合得來,就是天作之合,合不來,那就抱恨終身了。還是先看看對方情況怎樣再定吧,如果是像張屠夫那樣的人家,自己就是拼了命,也要救月娘出苦海。雲娘勸慰道:“先讓姐姐看看情況再說,你趕緊擦乾眼淚回家,不然又要惹娘生氣了。”
月娘這才點了點頭,抹着眼淚,一步三回頭地朝家裡走去。
雲娘也沒心思再侍弄土地了,趕緊到廚房找到養在大水缸裡的兩尾活魚,用禾杆綁了一條,向李媒婆家走去。雖然雲娘明知李媒婆根本不是什麼好人,張屠夫那門親事就是她牽的線,所以也不用指望能從李媒婆口中掏出什麼真心話。但即便是這樣,旁敲側擊一下也是好的,說不定還能露些口風來。
雲娘來到一座十分簇新的小房子前。李媒婆正端坐在房子門口喝着茶,看到雲娘提着魚過來,立即滿面堆笑,露出三顆招牌式的鑲金門牙來。雲娘笑着向李媒婆問好:“李大娘,聽說您給我妹妹介紹了一戶好人家,特意拿了拿魚來感謝您。”
李媒婆見雲娘毫不介意以前的事情,便更加笑逐顏開,伸過手來接魚:“好說,好說。真是太客氣了。”李媒婆將魚放進缸裡,轉身出來,給雲娘砌了一杯茶:“來,喝杯茶。”
雲娘端起杯子,輕啜了一小口,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李大娘,我也不繞圈子了,今天我來,是想打聽一下未來妹夫家裡的事情。我想問一下,妹夫家境如何?以何爲生?”
李大娘當即讚不絕口:“潘姓可是隔壁陽明縣的望族,潘公子年方二十,可是身世清貴的讀書人呢,讀書那個勤奮,就算是來拜壽,也不忘帶書來苦讀。潘公子不但相貌堂堂,還家境殷實,家裡有二十多畝地呢,又是獨子,條件那個好啊,如果自己有女兒,肯定輪不到你家妹子了!”
如果真有這麼好,又怎麼會看得上一個粗生粗長的小農女呢?雲娘只是抿嘴笑了一笑,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那潘公子有多少兄弟姐妹?有沒有子女?”
李大娘連忙答道:“這個你放心,潘公子是獨子,也並未娶過親,無兒無女,月娘的孩子繼承家產是妥妥的。”
雲娘旁敲側擊引導李大娘講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綜合了一下,又決定回孃家覈對一下有沒有前後矛盾的地方。
待李媒婆講得差不多了,雲娘起身告辭回家,又提了一尾魚回了孃家一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以前再怎麼不對頭,容氏和董老漢還是客客氣氣地把自己對潘公子所瞭解的情況告訴了雲娘。李老漢對於這個未來的女婿似乎很滿意。潘公子的外公是鎮上的人,昨日大壽,潘公子陪母親來拜壽,潘夫人想找同鄉女子給兒子做媳婦,一來二往才搭上了李媒婆。李老漢和容氏還特地去看了兩眼,人長得十分可靠,衣服也很體面。今天潘夫人也來看過月娘,也覺得十分滿意。
雲娘覺得十分可笑,什麼叫人長得可靠?難道衣服體面都是好人家嗎?好像“衣冠禽獸”這個詞,是古代人發明的吧?雲娘也不說破,只是一味笑着點頭附和,等到把他們的話都掏完了,就立刻起身告辭回家。
回家路上,雲娘剔除了無用的信息,總結了一下這潘公子的大致情況:潘公子年齡二十歲,讀書人勤奮,家中獨子,無父,家裡有二十畝田地。雲娘迅速得出一個結論,這男人嫁不得。
讀書十幾年,連個秀才也沒考上,只怕是死鑽書本的呆子,前途堪憂;只知道讀書,一點營生的手段也沒有,只怕嫁過去還要月娘去養他。孤兒寡母,竟能抗得了族人欺凌,還有田產,只怕這未來婆婆也是個極有手段極爲強悍的女人。門不當戶不對,並且需要大費周章到外縣娶妻,肯定不像他們口上說的只是想找同鄉女子給兒子做媳婦這麼簡單,裡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雲娘回到家,大家都在等着她開飯呢。雲娘向大家道了歉,坐下來和大家一起吃晚飯。席間,雲娘和李老漢夫妻講起自己妹妹要嫁人的事,並央求李老漢明日到鎮上的時候,好好幫忙打聽一下那位潘公子的情況。李大牛也是一聲不響地悶頭吃飯。
晚上,雲娘十分自覺地捲了鋪蓋到地板上睡。到了半夜,竟下起大雨來了。淅瀝淅瀝的,打在茅草上,涼意泌人。雲娘被吵醒了,捲了卷被子,覺得十分溫暖,心裡又記掛着妹妹,這麼涼的天氣,躺在稻草堆裡怎麼睡得着啊?
第二天,雨下個不停。李老漢和李大牛一整天都呆在屋裡,沒有出去。雲娘這才驚覺,打漁和打獵,竟也是個靠天吃飯的日子。雖說下雨也可以出去,可難度大多了。連綿的陰雨天,河水暴漲,涌流湍急,魚基本打撈不起來,一不小心還會翻了船;山高路滑,一不小心就會滑下來,掉到山谷或者懸崖。如果一旦受了風寒引起感冒,更加是得不償失。
雲娘覺得和他們一起呆在狹小的屋子裡面悶得慌,所以不時地頭戴斗笠出去看看小苗苗們長得怎樣。
這樣子過了五天,家裡一直持續着吃白飯的日子。眼看米缸快要空了,李大娘的藥也斷了,只能一天到晚躺在牀上養着。李大牛再也呆不住了,戴上斗笠和蓑衣,拿起打獵的工具就往外走,李老漢和雲娘怎麼勸也勸不住。
中午,李大牛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來吃午飯,直至一家子望眼欲穿,也沒見半個人影。
到了傍晚,李大牛終於在大家的擔驚受怕中,帶着一身的傷回到了家裡,一頭栽倒下來,什麼都沒有帶回來。看樣子,李大牛肯定是不知道掉到了山裡的哪個角落裡,摔了一身的傷,好不容易纔爬了起來,回到家裡。雲娘和李大爺把他扶到屋子裡,七手八腳地給他換了乾衣裳。雲娘給他煨了薑湯,灌他喝了一大碗。
誰知李大牛竟發起燒來。雲娘整夜都在他的身邊照顧着,幫他用溼布敷額頭,隔一會兒換一塊,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一下子憔悴起來。雲娘匆匆吃完早飯後,也顧不上休息,叮囑好李老漢不時幫李大牛換換敷額頭的溼布,便準備到鎮上一趟,給李大牛請個大夫。看樣子李大牛應該是得了風寒,這病惹處理好了,只是好小感冒,若是處理不好,則是要人命的。雨還是下個不停。雲娘戴上斗笠和蓑衣,走到竹林裡挖出私房錢,急匆匆地趕到鎮上去了。這些錢,她原本還打算給月娘當嫁妝的,這回恐怕一個子也沒得剩了。
雲娘一身泥濘地趕到鎮上,唯一的大夫卻嫌村子太遠,下雨路太難走不肯出診,任憑雲娘再怎麼求也無動於衷。雲娘沒辦法,只好將李大牛的症狀給大夫講了一下,花了五十個銅板抓回兩副藥。剩下的銅板,雲娘花了三個銅板買了一堆生薑,五個銅板半斤豬肉,一個銅板買了些豆腐,剩下的全部買了一袋小米和一袋雜豆。
雲娘一直很好奇古代沒有塑料袋這種東西,是怎麼裝菜的,難道都是挎個菜籃子,全部一股腦放一起?如果像豆腐那樣的,還要自備大碗來裝麼?如果人家像我這樣,兩手空空來買菜,那不是啥都買不成?
直至雲娘將想買的東西買完,總算是長了見識。雲娘纔不得不佩服古代人的智慧,同時也印證了一個至理名言:地球沒有了誰,也照樣轉;人們沒有了塑料袋,也照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