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走向前去,仔細看了看來人,不禁大吃一驚:“嬌娘?”
容氏聞聲更是大步踏上前去,撥開來人臉上的頭髮,瞧清楚後,嚎啕大哭起來:“造孽啊!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竟變成了這副模樣!姑爺也沒送你回來?”
母女倆抱頭痛哭,待情緒平復後,嬌娘方纔控訴道:“他們根本就不打算讓我回來!那潘家是有地不錯,但只剩下一個空架子,連娶妻的錢都是賣了十畝地換來的!”
容氏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潘公子和潘夫人,衣着都很光鮮啊!”
嬌娘滿心怨憤道:“娘!衣服是光鮮,但都只有一套啊!那是他們撐臉面用的!”
容氏還是一點也不相信,說道:“但是他們還有地啊!”
說到地,嬌娘更加咬牙切齒:“我那婆婆,我嫁過去第二天就逼着我下地幹活,稍有不從,就用藤條打我,她好面子,光往我的身上打,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全都是淤青一片!”
容氏知道自己女兒一向嬌慣,做不得重活,當下勸道:“又不是嫁過去當少奶奶的,莊稼人家,下田幹活是應該的呀,都怪娘太寵着你了!你也可以和你婆婆說說把田租給別人,讓你做女紅換錢啊!”
“婆婆那性子,要是知道我女紅好能換錢,還不把我眼睛都熬瞎了!我寧願種地,也不願瞎了眼呀!再說,那潘公子是個跛子,一輩子都要我養着他啊!”說到這裡,嬌娘放聲痛哭起來。
董老漢聽到“跛子”二字,心像被刀刺了一下,臉色頓時陰了下來,因爲他也是個跛子。一下子被戳到痛處,董老漢頓時惱羞成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給我趕緊回你婆家去!”
容氏悲切地哀求道:“女兒好不容易纔回來一趟,你就留她住兩晚再走吧!”
董老漢不依,兩人正在僵持間,忽然一堆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屋裡,領頭的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大聲罵道:“居然逃回孃家來了,害我們追了這麼遠的路!潘夫人正等着你呢,還不快點跟我們回去!”
嬌娘頓時手腳一軟,跪倒在容氏腳下:“娘,你要救救我啊,我不能回去,我回去肯定要被婆婆打死!”
容氏大吃一驚:“你,你是逃回來的?”
還未等嬌娘答話,來人就把嬌娘拖走了,嬌娘淒厲的喊叫聲在屋內久久迴盪。過了好一會兒,容氏方纔捂臉嚎啕大哭起來:“嬌娘,是娘害了你啊,娘不要活了!”說完,作勢便要去撞牆。
雲娘等人連忙上去勸解,費了好大工夫才把容氏勸了下來。容氏不撞牆了,轉而對月娘痛罵起來:“都是你這蹄子惹的禍,要不是你,嬌娘怎麼會替你嫁去受罪!”
月娘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道:“娘,我,我會替嬌娘,好好奉養您的!”
這句話,更戳到了容氏的痛處,容氏對着月娘怒目而視:“我家嬌娘受苦,你也甭想好過!你等着,我一定會替嬌娘好好討回來的!”
董老漢被容氏的話氣得急火攻心,捂着心口罵道:“你這臭婆娘,你母女倆眼紅月娘嫁得好,自己巴巴地替了嫁,現在卻全怪在月娘的頭上了,現在你還要怎麼討回來?!你還要怎麼討回來?!”
雲娘見狀心裡一驚,這是心臟病發作的前奏,董老漢不能再受刺激,不然就要一命嗚呼了。
容氏也不示弱,將董老漢往地上一推:“憑什麼要我母女倆都養跛子?我就要討回來,我還要將月娘賣進窯子,你能把我怎麼樣?”董老漢摔倒在地,一口氣提不上來,頓時倒地不起。容氏罵了半天董老漢裝死,還踢了他兩下,後來一摸鼻息,已經斷了氣,又伏在他的身上又嚎啕大哭起來。雲娘怎麼拉也拉不開容氏,當即邁出大門,叫來附近的鄰居,鄰居們則找來董族長。董族長年近花甲,卻已鬚髮皆白,看起來倒也一身正氣,十分傲然的模樣。他在衆人的簇擁下,揹着手緩步走進大廳來。
容氏一邊哭天喊地,一邊用手指着月娘向族長控訴道:“是月娘氣死了我們當家的!”
董族長眼睛望向在一旁瑟縮着的大春,大春的手也顫顫巍巍地指向了月娘。月娘則面如死灰地拼命搖着頭,反反覆覆地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一點血脈親情也不顧念,雲娘對大春相當不恥。雲娘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疼得豆大的淚珠立馬蹦了出來,沉痛地道:“族長,月娘天天呆家裡,爹都好端端的,只是剛纔嬌娘婆家的人來大鬧了一場,然後爹就死了。這是鄰里皆知的事情,還請族長明察。”
雲娘也不把矛頭指向容氏,狗急了都會反咬一口,不了了之反倒最好。反正對這個爹,自己一點感情也沒有,倒是厭惡還來得多一些。
族長瞥了一眼雲娘:“我們族內的事,不勞外人插手!”在古代人的眼裡,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永遠都是外人。
看着族長似乎有意要自己迴避,雲娘當即低頭拜了一拜:“雲娘無知多言,還望見諒。”說完,便退出到院子裡。雲娘非常擔心月娘以後的命運,當即大步跑去青山家裡,和他說明事情經過,讓他求族長將親事議定。青山倒也不是個畏縮的人,當下隨了雲娘,一路跑到了董家。
鄰居們多數不大喜歡容氏的爲人,都在替月娘說話,族長也疑心是容氏偏心自家女兒,所以護短來栽贓月娘,所以也是偏向月娘,最終的結果是不了了之。月娘暫時沒事,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雲娘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半顆,其他的就要看青山了。
等董族長走到門口,青山也是往他面前跪了下來叩了三個響頭:“董族長,我和月娘定的親事,是之前和董老爹定下的,現在董老爹死了,我怕有變,有勞您老人家再幫忙確認!”
容氏正有氣沒得地方出,聞言更是氣憤難平,於是一個箭步衝了出來,氣勢洶洶地罵道:“鬼才和你定親!月娘的事我現在說了算!”
董族長聞言眉頭緊皺,一臉不悅。他早就聽聞容氏彪悍,經常衝撞鄰里,董老漢卻對她百般縱容,這是別人的家事,自己管不着。不曾想容氏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撒潑,這還了得!董族長當即訓道:“有我在,婦道人家的,哪有你說話的資格!給我到一邊去!”
經過剛纔一折騰,容氏認定了董族長只是一味偏幫月娘來欺壓他們母子,又生怕董族長做主定下親事,決定先下手爲強,當下厲聲道:“你這麼偏心,還有什麼資格當族長?光欺負我孤兒寡母沒有依靠!我不活了!”容氏作勢要撞牆,這回大家都在冷眼看她笑話,並沒有人去攔她,就連她的寶貝兒子也傻愣在了那兒。
容氏的頭快要撞到牆的時候,猛地收了回來,轉而指着董族長的鼻子不依不饒地威脅道:“月娘的親事我說了算,你不要胡亂做主!”
董族長被容氏的所作所爲氣得吹鬍子直瞪眼,險些沒背過氣去。全村的人見了自己無不客客氣氣,禮讓三分的,容氏竟然敢插手自己對家族事務的決定權,公然挑戰自己的權威,要是自己依了她,傳了出去,哪裡還有臉面做人?董族長當即目光一寒,厲聲道:“你再胡亂嚷嚷,族規處置!”跟隨而來的董家族人也紛紛捋了袖口,一副族長大人一下令,立馬把容氏綁起來的架勢。
容氏雖然沒見過什麼是族規處置,但看着衆人的架勢,想想也害怕,當下便噤了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嚶嚶抽噎起來。雲娘握緊了月娘的手,立在一邊看熱鬧。
董族長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看到青山仍舊恭敬地跪在地上,便客氣地讓青山起來說話,青山畢恭畢敬地拱身站在他的前面。想着人家一個外姓人都對自己如此尊敬,容氏的所作所爲更讓他氣憤難平!董族長慢條斯理地問道:“青山啊,你剛纔說董纔給你和月娘定了親,可有證據沒有?”
青山遲疑了一下,答道:“董老爹親口所許,雲娘她可以做證的。”
容氏辯道:“媒妁之言沒有,禮金也沒有,何來定親之說。”
董族長聽了,提醒道:“有按指印沒有?”
青山有點羞慚:“禮金我在籌着,董老爹說過可以給時間我籌錢。”
雲娘聽得暗暗發急,這個青山,膽子是有了,但腦子怎麼和月娘一樣,都是一根筋啊,在這節骨眼上,能不能給我機靈點?
容氏站了起來,冷哼道:“這門親事,從來就不曾有過!我們當家的也從未應承過!”
雲娘皺了皺眉頭,這容氏,怎麼人家讓人一尺,你偏要進一丈呢?雲娘望着族長,臉上一副凜冽的神色,暗忖有點不秒。忽然,雲娘發現一個人正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憑直覺,她知道是救星來了!我姐妹命中的貴人啊!雲娘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