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低下頭,伸手緩緩拉開自己的上衣,露出平坦的肚腹。
原先猙獰如蜈蚣的疤痕,現在卻已經越來越淺了,如果不仔細看,甚至都感覺不到。
蘇晚心裡卻沒有半點傷痕癒合的喜悅,她的指尖一陣發抖,最後終於緩緩撫上那曾經被開過刀的地方。
其實早就已經不痛了。
甚至再過不久,可能連傷痕也完全找不到。
可是蘇晚的指尖卻開始發白,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急促了許多。
就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心臟,被人強行揪扯的痛楚。
痛到最後,只剩下滿滿的麻木。
她跟江雪城的孩子,沒有了……
這裡本應該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他會慢慢地成型,會開始有人的表情,會聽得到他們說話,會時不時在她肚腹裡伸展肢體。
說起來何其可笑,作爲他的母親,她不僅沒能保護住他,甚至沒能感受到胎動是什麼感覺。
以前林菲兒跟她抱怨過因爲有了孩子,生活種種不方便,體質也差了許多。
可是她和江雪城的寶寶真的好乖,除了偶爾會讓她覺得沒食慾,但在其他方面,似乎從來沒有帶來過什麼困擾。
蘇晚越想越覺得暈眩,她望向窗戶外的陽光,那樣絢爛到刺目的金線,卻無法照亮她內心之中的黑暗。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從她的身上剝離,她想要掙扎,她想要反抗,可是最後卻什麼都做不了。
一滴冰涼的淚水順着蘇晚的臉頰流了下來,滲進淺色的被套上,很快湮滅不見。
蘇晚臉色越發慘白,她的手指默默收緊,最終將她掀開的上衣放了回去,遮住了那道已經非常淺的傷痕。
--如果真的有來世,希望那個夭折的孩子來世能投一戶好人家。
有爸爸媽媽寵愛,過最簡單也最幸福的生活,一生都能平順安康。
所以,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懦弱也好,蘇晚都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
蘇晚以前不信神佛,更不信因果輪迴。
可是現在,她卻想要儘自己的所能,代替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爲他成功轉世祈福。
滿是消毒水味的病房裡,蘇晚低垂着眼,清澈的面容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憂鬱。
忽然之間,蘇晚聽到了一陣叩門聲,對方叩擊得很有技巧,但又不至於惹人厭煩。
像江雪城和蒂雅這種人進病房都不會敲門,而醫護人員的話也不是這種敲門風格。
蘇晚一怔,她擡起眼,輕聲說了兩個字。
“請進。”
門緩緩地被推開了,現出一張英俊深刻的面容,歐式的面容上一雙湛藍眼睛,比窗外的藍天還要引人注目。
正是費因斯,這個西斯維爾家族的少爺面帶笑容,眼神中透着明顯的關切。
蘇晚心裡恍然,同時又有些不耐煩。
--費因斯是知道DNA鑑定的事的,可是對她的態度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變化。
按理來說,費因斯總該要知道避嫌兩個字怎麼寫,或者明確對自己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表示厭惡。
現在費因斯的表現真是太蹊蹺了,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讓蘇晚心裡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費因斯少爺,你有事情嗎?”
費因斯淡然一笑,他緩步走了過來,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溢彩流光。
“我剛剛陪蒂雅去看過殿下的傷勢了,說實在還有些嚴重,蘇小姐,我能問一下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嗎?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這一個個都來盤問,還有完沒完?
蘇晚垂下眼,避開費因斯灼灼的目光。
“我不小心失足落水了,然後殿下爲了救我也跳了下來,結果水流湍急,導致我跟他的狀況都很狼狽。”
“對了,費因斯少爺,恕我勸您一句,您有空的話可以多關心你妹妹,至於我這個外人,沒有必要表現得這麼熱切。”
前面蒂雅罵她的時候,什麼狐狸精之類的詞都用得很順口,特別是還說自己蓄意勾撩費因斯,讓她哥哥怎麼神魂顛倒。
蘇晚覺得自己真是大寫的冤枉!
她跟費因斯兩人見過面的次數寥寥無幾好嗎?
費因斯聞言嘴角的笑容一滯,但很快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蘇小姐,我喜歡你的琴音,我知道你爲了孩子的事情,但我不忍心看到一個優秀的藝術家這麼難過消沉。”
藝術家?
突然被人這麼恭維,還扣上這麼一頂高帽,蘇晚根本接受不能!
然而蘇晚剛搖了搖頭,費因斯卻忽然就伸手去夠蘇晚的肩膀!
感受到那隻突然搭上來的手,蘇晚呼吸頓了頓,連忙閃身避開。
她不是什麼無知的少女,更不至於傻白甜到相信費因斯是爲了什麼藝術纔對她高看一等。
無非就是見色起意,對她這張臉感興趣了……
蘇晚想到這一茬,更加覺得心情煩悶。
費因斯看到蘇晚刺蝟炸毛一樣警惕,有些訕訕地收回了手。
“蘇小姐,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你又何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他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蘇晚,臉上表情有些受傷,像是渾然沒有注意到蘇晚的不悅般,繼續開口補充。
“畢竟這世上還有許多值得開心的事情,殿下也很喜歡你,你並不該自殺輕生的。”
蘇晚脣角抽了抽,爲什麼這一個兩個的都覺得她是自殺輕生?
如果不是江雪城把她的戒指給扔到河裡了,她是不會去跳河的。
費因斯見蘇晚不說話,自顧自地認爲蘇晚是默認了,他低頭,有些勢在必得地望着蘇晚,聲音低沉而清朗。
“如果你覺得在神廷待不下去的話,我可以爲你提供一席之地。”
蘇晚用力地抿了抿脣角,臉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怎麼覺得費因斯越來越囂張了,幾乎都不怎麼掩飾自己的目的。
就這麼篤定她在神廷呆不下去,就一定要投奔他嗎?
蘇晚神色一沉,她揚起有些蒼白的面容,脊背筆直。
“費因斯少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給過你什麼錯覺,但是我必須申明一點,我對你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以後我們倆還是保持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