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說話之時,雖然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血色,但脊背挺得筆直,沒有半點示弱。
蒂雅連珠炮彈斥罵了許久,都沒見蘇晚吱聲,還以爲是她心虛地連話都不敢說了。
沒想到蘇晚竟然還敢出聲反駁!
這個不要臉又極度無恥的狐狸精!
蒂雅想到自己先前去問醫生江雪城的狀況,心裡愈發不平衡。
就好像有一條吐着信子的蛇在她身上游走,忽然發力將她渾身纏緊,幾乎讓人窒息!
蘇晚到底是憑什麼讓殿下以命相救!
而且在帝子大人爲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後,還能雲淡風輕地坐在這裡,用一句“我沒有自殺博同情”就能這麼平靜?
甚至在蘇晚臉上,她看不到半分愧疚感!
蒂雅越想越覺得心痛,她還從沒有看到過帝子大人那麼落魄狼狽的樣子,如果帝子大人是爲了救自己而變成這樣,她恐怕早就淚眼汪汪,輾轉難安。
可是蘇晚呢?!
這女人簡直沒有心!
蒂雅琥珀色的眼瞳中滿是嘲諷,她冷冷地望着蘇晚,那張姣好的面容此刻幾乎有些猙獰。
“你說沒有就是沒有?誰信啊!如果不是你忽然跳河自殺,你當殿下會多看你兩眼嗎?”
蘇晚被蒂雅的腦補能力弄得不勝其煩,一個纔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不僅傻,而且天真。
如果不是江雪城扔了她的結婚戒指,她纔不會去跳河尋找。
她一開始真的沒想過要自殺,後來那個輕生的念頭,也不過是因爲活着了無意趣而已。
她所在乎的人和事,其實差不多都已經沒了。
從孩子沒了以後,她就真真正正的明白,現在的江雪城,也不再是以前那個了……
蘇晚脣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將打着點滴的左手伸出被子,看到那纖秀的無名指上,已經空無一物。
蘇晚的眼睫微微抖動了兩下,腦海中恍然現出一枚圓形的鉑金指環。
孩子沒有了,戒指也沒有了……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屬於她的東西,竟然只剩下諾諾了。
那個從來到這裡開始,就一直陪伴着她的機器人。
蘇晚鼻尖一酸,忽然很想去見諾諾,她想跟諾諾用中文聊天,哪怕諾諾只是個機器人,可是它卻懂得她的心。
她好想回家,可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已經沒有所謂的家了。
她曾以爲有江雪城的地方就是她的家,現實卻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蘇晚心裡哀慟,她的眼瞳沒有焦距地睜着,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提線木偶。
這裡本來就不屬於她,天地之大,竟然無一處可安身。
蒂雅看到蘇晚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心裡那股無名火燒得越來越旺!
這個低三下四的平民女居然敢忽視她!
蒂雅臉色陰鬱,琥珀色的雙瞳中倏然閃過一絲陰狠!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蘇晚聞言微微擡頭,清清冷冷地掃了蒂雅一眼。
只這一眼,蒂雅忽然愣住了。
——她怎麼覺得,蘇晚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蘇晚眼中半滴淚也無,但她卻有一種這女人在哭的感覺。
就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活着也沒有意思。
難道這女人不是假意作戲,而是真的要尋死?
蒂雅掃過蘇晚沒有什麼血色的面容,再回想起帝子大人那可怖的傷勢,隱隱中就認同了這個答案。
想到這裡,她心裡劃過一絲冷笑。
——這狐狸精要是真的去死纔好,跟她那個污穢的孩子一起下地獄!
看到蘇晚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蒂雅傲然地擡起下巴。
“蘇晚,你應該知道了吧?像你這種女人,本來就出身不行,現在還鬧出這種荒唐事,殿下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而我呢?可是西斯維爾家族的大小姐,遲早會風風光光地去給殿下當新娘子,你就不要對殿下癡心妄想了!”
蘇晚的臉色唰地一下更白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搖頭。
“不,這絕可能,我沒聽雪……殿下說過。”
蘇晚的右手漸漸攥緊,她從來沒想過,江雪城會娶別人。
但是……
那大概就像是蒂雅說的那樣,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就算不是蒂雅,也會有別的女人前赴後繼……
蘇晚蒼白的脣一下抿緊,那霧濛濛的杏眸像是發灰了,看得令人有些心疼。
蒂雅站在蘇晚身旁,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呵……
看蘇晚現在這種蒼白又憔悴的樣子,連鬼都不如,又有什麼資格跟自己比!
蒂雅越想越覺得底氣十足,開始更加大膽地撒起謊話。
“祭司大人可是親口允諾過我同殿下結親,你以爲像你給殿下蒙羞這種醜事,是人人都能知道的嗎?”
蘇晚回想起自己在神廷最近所受的待遇,確實,那些下人看自己的眼神,與以前並無太大不同。
只是當她和江雪城發生了什麼爭吵。
畢竟江雪城作爲神廷帝子,他的私事也牽扯到神廷尊嚴,而那個大祭司敢讓蒂雅知道,恐怕是真的……
蘇晚身體僵了一下,眼眸低垂,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人一般,臉上徹底失去了表情。
“如果你是來向我炫耀的話,大可不必,蒂雅小姐,就像你說的,我一點競爭力也沒有,你還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別人身上。”
蒂雅神色憤憤,她編出那麼多謊話就是想看蘇晚失控,沒想到蘇晚居然還這麼平靜!
她所有的力氣,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
“哈,我知道你很可憐,沒錯,你這種卑賤的人不值得我多說兩句話!”
蒂雅話音未落,她嫉恨地掃了蘇晚一眼,終於還是邁着大步走出去了。
最後沒忘記將房門摔回!
那重重的關門聲,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恐嚇。
在蒂雅出去後,蘇晚筆直的腰背瞬間垮塌下來,她疲倦地靠着牆壁,臉上是滿滿的疲倦。
心就好像被徹底掏空一樣,空無一物沒個着落。
卻又像是灌了鉛,沉重得無以復加。
重新回到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腦海中滿是那天在手術檯上,無比血腥的畫面。
蘇晚伸手撫了一下眉心,慢慢堅定了一個念頭。
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