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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話方落音,見院子裡無一人有起身之意,不由又多了幾分惱怒,指着胤禩道:“來啊,將他綁起來!”

不待胤禩下令,四名侍衛已上前橫刀出鞘,擋在胤禩面前,大有他們上前,便格殺勿論之勢。

胤禩按住想要說話的老大夫,慢條斯理地起身,打量着來人。

他眼疾剛有些起色,看人視物都不甚清晰,下意識地需要微眯起雙眼端詳,但在對方看來,卻是十足挑釁的動作。 ωwш.т tκa n.C ○

“你身無官職,爲何能調動官兵?”

胤禩語調悠然,並不將這羣人放在眼裡,那人只當他惶恐害怕,不由得意道:“我姐夫,乃是堂堂兩江總督,開國元勳之後,當今聖上的表舅,前日你等無知小人,居然敢在客棧……,”他頓了頓,臉色漲紅,想是因爲那段遭遇過於丟臉,在大庭廣衆之下實在難以啓齒。“今天不把你們都抓回衙門問罪,爺就跟你姓!”

這人姓鈕鈷祿,叫巴克,親姐是噶禮最受寵的側室,平日裡仗着姐夫的權勢招貓逗狗,噶禮看在其姐的份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干涉,這陣子他正忙着與張伯行對掐,更顧不上來管這小舅子了。

“跟我姓,我怕你受不起,乖孫子。”胤禩嘴角微彎,似笑非笑,看得來人暴跳如雷。

巴克怒極,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折磨得哭爹喊娘,手一揮,咬牙切齒:“廢話少說,把他們都給我拿下!”

“慢着!”胤禩只覺得好笑,倒也不生氣,只是眼睛不好,看不清來人長相,便又踱前幾步。“你是噶禮的小舅子?”

“怕了?你現在乖乖跪下來舔着爺的腳趾頭求饒,爺興許還會饒了你一命,怎麼你那姘頭今天當了縮頭烏龜,居然不敢出面?”他口中的姘頭,正是那日與胤禩在一起的胤禛。

“放肆!”侍衛斷喝一聲,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經架在對方脖子上。

巴克哪料得對方動作如此之快,膽子又如此之大,在他亮出總督府的名頭之後,還敢動刀動槍,一個防備不及,脖子被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好啊你們,居然敢在官兵面前動刀,就不怕我姐夫誅了你們九族!”巴克嚇得臉色煞白,目光裡的恨意足以將眼前的人碎屍萬段。

他身後的官兵見到這等陣仗,投鼠忌器,哪裡還敢妄動。

一時之間兩方對峙,都僵持住了。

“噶禮怎麼有你這種不成器的小舅子?”胤禩哂笑一聲。

巴克徹底黑了臉色。“我已讓人去總督府報信,你再不放開我,到時候抄家滅門,還是輕的了!”

“總督府的官兵,只有總督一人才有權調配,你私調官兵,已是重罪,還敢威脅我,噶禮如果夠聰明,第一個要治罪的,肯定是你,而不是我。”胤禩嘴角噙笑,渾然沒將眼前場面放在眼裡。

“刀劍無眼,你若再罵一句,那刀就在你脖子上劃一道,罵兩句,就劃兩刀,至於什麼時候失血而亡,就看你姐夫什麼時候來給你收屍了。”

蘇培盛與陸九早已聞聲出來,見胤禩饒有興致,也就閉上嘴,看着王爺在那裡戲弄他。

“你敢!”

巴克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他哪裡料到對方膽大包天,竟連一省總督都不放在眼裡,可氣歸氣,到嘴的謾罵還真就吞了回去,生怕這羣人對他下手。

胤禩站了一會兒,畢竟雙目不耐久累,便欲轉身折返回屋子歇息,只丟下一句話。

“老蘇,這裡就交給你了。”

“嗻。”

蘇培盛看着巴克,笑眯眯對着他後頭蠢蠢欲動的人道:“我們爺說到做到,你們若敢妄動,這人可就真的沒了。”

巴克忍不住大罵:“你們這幫蠢貨,不是去請我姐夫來嗎,人呢!”

有人囁嚅道:“回舅老爺的話,已經去請了,怕是就快到了。”

他還想開罵,卻聽得外頭一聲沉喝:“這是怎麼回事?”

巴克大喜過望,礙於脖子上的刀,他不敢回頭,但一聽見姐夫的聲音,他一顆心立時落回原地,大喊道:“姐夫救我!”

噶禮雖對這隻會惹事的小舅子也談不上多大的好感,但再怎麼也是他董鄂家的人,要處置也該是自己來處置,哪裡由得外人這般欺辱。

他並沒有注意到蘇培盛,只是一眼就瞧見巴克被刀架在那裡動彈不得的模樣,不由沉下臉色:“把他們都給我拿下!”

總督府親兵一擁而上,將蘇培盛等人團團圍住,又抽刀出來,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巴克大聲嚷嚷:“屋裡還有一個!”

蘇培盛見狀冷笑道:“噶大人好驚人的氣魄,好嚇人的陣仗啊!”

噶禮一愣,只覺得這聲音尖細,卻又有些耳熟,這才發現被侍衛擋在後面的蘇培盛,定睛一看,不由臉色大變。

以他的身份,自然認得蘇培盛,只是宦官一般不得出宮,蘇培盛又是御前伺候的,若是他來了江南,那麼……

這麼一想,心頭便愈是驚濤駭浪洶涌起伏,臉色跟着變幻不定。

那頭巴克仍未察覺異狀,只以爲對方膽怯了,便得意道:“現在是你們自找死路,屋子裡那個,爺肯調笑幾句,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這等人去做小倌,還不知道在牀上叫不叫得出聲音來!”

“住口!”噶禮沉聲喝道,他正懷疑裡頭那人的身份,卻聽見巴克出言不遜,恨不得回身給自己的小舅子一巴掌,開始後悔自己來這一趟,若是方纔沒出現,事後猶可二一推作五,把責任全推在他身上,現在卻是來不及了。

“內弟不知是蘇公公,多有得罪,萬望海涵!”噶禮扯出一抹笑,從袖子裡摸到一沓銀票,正想上前塞過去。

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冰寒刺骨。

“你想讓誰當小倌?”

噶禮大驚失色,忙回身一望,只見一人縱馬而來,後面跟着十數名侍衛。

那模樣,那威勢,不是當今天子,又是何人?

只是皇帝此時不正該在紫禁城內嗎,怎會千里迢迢跑到江南來?

事到如今,再不能裝作不知,噶禮只覺得心頭一涼,手跟着一抖,身體已經下意識作出反應,彈袖下跪,匍匐在地。

“奴才噶禮,叩見吾皇萬萬歲!”

他這一跪,後面的官兵更是嘩啦啦跪倒一大片。

只餘仍被挾持着的巴克,站在那裡分外顯眼,卻早已傻了。

胤禛僵冷着臉,也未喊他起身,徑自下馬走到巴克面前,陰測測道:“你方纔說,要讓誰當小倌?”

巴克的嘴巴張張闔闔,發不出聲音。

噶禮只得磕頭道:“奴才罪該萬死,竟不知皇上駕到,請皇上降罪!”

胤禛負手而立,看着他跪倒的身形,表情看不出喜怒。“朕原本便是微服,不欲驚動地方,不知者不罪。”

噶禮咬咬牙,又嗑了個響頭:“奴才管教不嚴,內弟無禮,衝撞了屋裡那位,實是大不敬!”

他這話裡雖是請罪,卻也帶了試探之意,方纔巴克以小倌來稱呼屋裡的人,可見是男非女,皇帝微服南巡,帶了個不明身份的人,這裡邊就值得商榷了。

胤禛聽出弦外之意,面上殺氣一閃而過,冷冷道:“裡頭之人,是朕的親弟,廉親王胤禩,愛卿有何異議麼?”

彷彿爲了印證他的話,屋裡隨即響起一人聲音。

“四哥回來了,噶大人親至此地,我身有不便,就不出去相迎了。”

噶禮見過胤禩,自然認得他的聲音,知曉此番被小舅子連累,不僅大大得罪了廉親王,連皇帝那裡,也未必對自己有什麼好印象,不由心頭暗罵倒黴,連帶將巴克的祖宗八代,也都咒了個遍。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任他巧舌如簧,此刻翻來覆去,也只能認罪罷了。

“起來罷。”胤禛暗哼一聲,現在還不想動他。“把你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帶回去好好管教,至於朕在這裡的消息,不要張揚。”

噶禮狼狽起身,連連應是,心裡頭卻有些不忿。

他家世顯赫,就算比起旁支宗室,也只高不低,當初諸皇子奪嫡,他從一開始便沒看好過四阿哥,誰料得到最後竟是這位登上皇位,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可饒是如此,宗室皇親裡不服新皇的,也不在少數,聽說連皇帝生母,也並不待見他,噶禮雖身在江南,這些傳聞也不時入耳,久而久之,對這位帝王的畏懼,自然就不如先帝來得深。

胤禛從他表情的變化裡,也能看得出一絲端倪來,心頭不由冷笑,卻是不露聲色,甚至略略緩和了神情,又說了幾句江南治理有方,他頗有功績之類嘉勉的話,便讓他帶着人馬回去。

待衆人散盡,胤禛進屋,便看見胤禩正坐在桌旁,瞧着自己走進去,目光不再如之前那般黯淡無神,不由一怔,繼而喜道:“你看得見了?”

胤禩起身道:“模糊瞧得見一些,但還不能跟以前相比。”

這樣的結果,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連老大夫說,如果已經有了起色,那麼以後慢慢恢復,直至完全痊癒,也是大有可能的。

胤禛禁不住喜色,走近他身前,又上下端詳了半晌,忽而緊緊抱住他。

胤禩本欲推拒,卻察覺出對方難以言喻的激動,心下一軟,便也任他擁着。

只聽得那人在耳畔低聲道:“太好了……”

胤禩聞言,心頭卻有些五味雜陳,卻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放入自己手中。

“這是我今早去靜安寺求的,他們都說那裡的平安符很靈。”

帝王的聲音有些低,甚至還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羞赧,卻微微顫動,似乎有些忐忑,生怕他拒絕一般。

禮佛不假,但令兄卻是爲了公子而去的。

老大夫的話忽然在心頭浮現,胤禩微怔失神。

平安符就這麼掂在手心,他現在還無法將那上面的模樣紋理看得清晰分明,但那彷彿帶着對方餘溫的感覺,卻似要將他灼痛一般,燙得驚人。

三日後,案子如期開審。

主審官有三人,吏部尚書張鵬翮、兩江總督噶禮、江蘇巡撫張伯行。

受審的有兩人,分別是江南科考案閱卷官王曰俞、方名。

主考官左必蕃、江蘇按察使曹樂友則端坐一旁聽審。

噶禮一反平日笑容滿面的模樣,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張鵬翮奇道:“噶大人這是怎麼了?”

“沒事,興許是天氣有些熱了。”噶禮強笑一聲,手往額頭上一抹。

他確實有點不安,只是這不安的來源並非眼前這些人,而是微服南巡的帝王。

那日之後,胤禛雖已明言不喜被打擾,但噶禮仍舊送了不少東西過去,還親自去請了兩回安,這才作罷。

那頭王曰俞、方名已經分別上來,供述陳詞,噶禮顧着出神,也沒細聽他們說了什麼,但見張伯行眉頭緊鎖,想來也問不出要緊的事,心頭一鬆,隨之道:“張大人,眼看這麼問也問不出什麼來,這兩人,只怕真是被冤枉了的,中舉的士子,想來是有真才實學的。”

張伯行冷冷道:“既是如此,那便傳此番中舉的前三名來問話。”

他見自己說完,噶禮並無緊張之色,顯是早有安排,不由有些緊張,眼角瞥向張鵬翮。

對方卻似沒有瞧見他們這番暗潮洶涌,兀自半闔着眼,似暝非暝。

果不其然,噶禮聞言笑道:“這是應當,來人,傳李肅雲,喬詠,高琦三人。”

三人分頭被帶上來,朝堂上諸人作揖行禮,自不必提,然而無論張伯行如何盤問,三人俱是對答如流,毫無遲疑惶恐之色。

噶禮看在眼裡,心下不免冷笑。

卻聽一直不曾出聲的曹樂友忽然道:“諸位大人,不如將被關在牢裡的幾名舉子也帶上來對質。”

張伯行心中一動,正想答應,那頭噶禮卻微嗤道:“你區區一個按察使,在座皆是你的上官,幾曾輪到你來說話了?”

張鵬翮不置可否,轉而望向噶禮與張伯行二人。

“我奉旨意而來,可也不過是從旁聽審,具體決斷,還是由二位大人來定。”

老狐狸!噶禮暗罵一聲,沉着臉色道:“本督不同意,那幾人聚衆鬧事,如今判決未下,將他們暫且收押,已是便宜了他們,還有何資格來此對質?”

張伯行皺眉道:“下官倒覺得可行,如若這三人當真清白,就算當面對質,也是無妨的。”

正僵持不下,只聽門口有人沉聲道:“若能水落石出,那便傳他們前來對質。”

衆人皆是一驚,循聲望去,便見帝王緩步走了進來,身後半步之距,則是廉親王胤禩。

胤禛在諸人口呼萬歲的聲中隨手挑了旁邊的椅子坐下,道:“今日朕與廉親王亦是來旁聽的,時辰不早了,你等只管審案便是。”

他一來,噶禮也不便再阻止張伯行,又傳了被關在牢裡的幾人前來。

誰知那幾人剛被帶上來,其中一人跪在地上行禮完畢,擡頭朝李肅雲等人端詳片刻,指着他們高聲道:“稟諸位大人,這個人不是李肅雲。”

張伯行一驚,忙斥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那人叩首道:“不敢欺瞞各位大人,草民見過李肅雲,這人有幾分神似,但確確實實不是他!”

那三人被他一指,俱都臉色微變,不由自主朝噶禮的方向看去。

張鵬翮看在眼裡,驚堂木一拍:“李肅雲,皇上在此,你們還不說實話,若敢欺君罔上,便是誅滅九族的重罪!”

那三人哪裡經受得住這般恫嚇,二話不說跪倒在地。

“大人饒命,是,是總督府上的管家,讓我們喬裝李肅雲三人的,不關草民的事!”

噶禮喝道:“竟敢信口雌黃,胡亂攀咬,來啊,先打三十大板!”

張鵬翮淡淡道:“噶大人好大的官威,聖明天子在此,何必急着殺人滅口?”

噶禮臉色一白,看向胤禛這邊,欲言又止。

胤禛卻並不干涉,由得他們在那裡說,時而與胤禩低聲交談,真如看戲一般。

張伯行見噶禮不再阻止,便問那三人道:“你們喬裝李肅雲三人,有何目的?”

其中一人囁嚅道:“小的也不知,那管家只讓我們事先背好供詞便可。”

張伯行瞧了噶禮一眼,讓人去傳總督府的管家。

不多時,那管家便被帶來,原本還是一臉機靈狡詐的模樣,卻在聽張伯行說當今聖上也在這裡之後,面色立時難看起來,強忍着害怕不肯死不招認,只說那三人污衊於他。

那三人見他不認,眼看罪責就要全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急道:“劉管家,你還不認,那日你分明還帶我們去紅雲樓,叫了那裡最紅的幾個姑娘來陪我們,要不就讓那幾個姑娘來對質!”

管家臉色青白,眼見堂上諸人目光灼灼的場面,還想來個拒不承認,卻見胤禩召來侍衛,對他溫聲道:“看來是你揹着你們總督大人私下亂來,既是如此,就只能處置你一人了,照這麼看,至少也得是個凌遲的刑罰。”

那人一聽差點魂飛魄散,哪裡還顧得上許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人饒命,這都是我們家總督大人讓小的做的!”

“事到如今,你還不從實招來!”張伯行喝道。

管家連連應是,這才說起來龍氣脈。

原來真正的李肅雲、喬詠等三人,確確實實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草包,只因噶禮擔心他們當場穿幫,故而才讓管家尋來幾個模樣相似,又能說會道的人,替代李肅雲他們上堂,只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胤禛會微服來此,更連同曹樂友等人算計了自己。

“那麼外頭傳言,說你家大人收受賄賂,暗中操縱科場作弊的情狀,也是不假的了?”開口的是胤禩。

管家身體抖得如篩子一般,已是有問必答。“確實不假,此事主考官左大人,副主考趙大人也知道。”

“數額多少?”

“約,約有五十萬兩左右。”

胤禛望向噶禮,冷冷道:“兩江總督,皇親國戚,你不僅讓朕失望,也辜負了先帝的厚望。”

噶禮神色灰敗,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侍衛很快上前摘了他的頂戴,連同涉案的一干人等,都將由張鵬翮押解回京,交刑部問審。

一樁驚天案子就此落下帷幕,胤禛卻並不急着回去,只因胤禩眼疾並未完全康復,還需敷上幾回藥,他索性便決定多逗留些時日,也好與那人獨處繾綣,否則回到京裡,勢必又是沒完沒了的奏摺政務。

這一日,兩人正遊走於江寧的大街小巷之間,漫無目的,信步閒遊。

胤禛指着不遠處一個賣字畫的攤子笑道:“那幅畫像極了你七歲時送給我的《寒梅傲雪圖》,可惜少了幾分神韻。”

胤禩凝目望去,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還記得這件事?”

當年自己死而復生,想必與他相處時,也並非帶了十足真心,多半是擔心他日後長大成人挾私報復,這才虛與委蛇。

胤禛見他費神苦思,不由柔聲道:“自然,這輩子關於你的事情,我幾乎都記得。”

“到死,也不會忘記。”

胤禩有點不自在,低低說了句話。

“什麼?”胤禛沒聽清,頭湊了過來。

“沒什麼。”沒聽見就算了,胤禩虛咳一聲,也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胤禛眉目俱是柔和,笑了一聲,腳步跟過去。

我不是沒聽見,只是想聽你再說一次。

最後一次敷藥的時候,胤禩有點緊張,因爲那老大夫說了,若這次的效果不好,以後怕也就是維持現在的模樣,一輩子看東西都處於朦朧不清的狀態了。

覆眼的紗布本該在黎明時拆下,胤禛卻說要帶他去個地方,在那紗布之上,又纏了厚厚一層棉布。

看不見,只能聽。

胤禩坐在軟轎中,卻除了上下微微搖晃的感覺之外,也聽不出外頭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簾外悉悉索索,一陣聲響之後,伸來一隻手,將他穩穩扶住。

“到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胤禩便要將棉布扯下,卻被那人阻住。

“等等。”

他停下動作,耐性極好地站在那裡,直到對方輕笑一聲,親手爲他摘下棉布。

“你看!”

他睜開眼睛,循着胤禛所指的方向望去。

足下正是山巔,而遠處層巒疊起,雲霧翻涌,彷彿仙境。

胤禩看着眼前日月同輝,山河壯麗,身側那人帶着七分期盼三分忐忑的神情瞧着自己,依稀想起許多年前,兩人還是懵懂無知的年紀,他揹着高燒的自己,往來路走的光景。

那時候,自己從未想過,今生與他,還能有這樣的結局。

風清水暖,與君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