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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旺與弘暉自小玩在一塊兒,感情甚好,胤禛每次瞧見他們,都會想起自己與胤禩小時候的情景,再大的氣也消了一半?
他聞言嘆了口氣,道:“把弘暉喊進來,他也該學會怎麼爲人處事了,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的。”弘暉自幼長在府中,又是嫡子,保護周全,一個小小的親王府,內宅裡勾心鬥角再厲害,也比不上皇宮裡頭,想當年自己與他這般大的時候,早就學會如何察言觀色,趨吉避凶。?
話沒有說全,但那拉氏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轉身出去找人。?
“寶寶,你腿疼不疼,別跪了,快起來!”弘暉使勁拉着弘旺,只是他自己也跪着,使不上力氣,弘旺卻是鐵了心陪他受罰,不肯挪動半分。?
“不要喊我寶寶了,我都六歲了,你一喊,他們就笑我!”弘旺氣鼓鼓的,隨着年齡增長,他的臉已經不如小時候那般圓滾滾的,但依舊白嫩得像個小包子。他喜歡聽自家阿瑪喊他寶寶,可每回弘暉這麼一喊,後面一干丫鬟便偷笑起來,次數多了,弘旺開始嚴厲杜絕這個暱稱在外面流傳。?
“好了好了,我不喊,你快起來罷,阿瑪又沒罰你,是我自個兒做錯了事,一會阿瑪見你陪着我受罰,必然會心疼的。”弘暉低聲哄道。?
他從小與弘旺廝混在一塊兒,對府裡頭這些兄弟姐妹的情誼,還不及他對弘旺的一半,再者這些年來弟妹夭折的也不少,因而這六阿哥沒了,弘暉心裡頭也沒談不上什麼難過的感覺?
“四伯心疼了,不就讓你起來了,咱倆是兄弟,不是應該有難同當嗎?”弘旺說話的語氣刻意模仿胤禩,顯得老成穩重,可惜聲音卻依舊奶聲奶氣,聽得旁人忍俊不禁。?
弘暉忍住笑,附和道:“可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所以你要聽我的話。”?
那拉氏出去的時候,便看到兩人挨在一塊竊竊私語的模樣,身影一大一小,像極了兩棵依偎而生的小樹苗。?
照理說,弘暉正兒八經的弟弟,本該是雍王府裡的三阿哥弘時,但說來也奇怪,弘暉與弘時自幼便談不上多親近,反而是弘旺,更像他的親弟弟。?
那拉氏心頭澀然一笑,走上前去。?
“寶寶。”?
弘旺不大樂意地回過頭,一見是那拉氏,也不敢不樂意了。?
“四伯母!”?
“快起來!”那拉氏一把將他拉起來,責怪地看了弘暉一眼。?
“你阿瑪喚你進去,自個兒注意着點。”?
弘暉點點頭。“額娘別擔心。”?
又湊近弘旺,仔細拂去他膝上的塵土,叮囑道:“去屋裡下歇着,別曬着了。”?
那拉氏哭笑不得,揮手趕人。“去去去,有額娘在呢,還怕你寶貝弟弟被虧待了不成,趕緊去見你阿瑪!”?
“阿瑪吉祥。”?
胤禛擡起頭,看着他有板有眼地甩袖行禮。?
弘暉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蒼白,身板卻仍挺得筆直,不見一絲頹喪。?
“你知道我爲什麼喊你跪在外頭?”?
“因爲兒子做錯事了。”?
“你做錯什麼了?”?
“兒子做事不周全,不該一個人去看弟弟,旁邊連個下人都沒有,也害得弟弟……”弘暉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爲他看到胤禛的臉色越來越不善。?
“你真的覺得我是因爲這件事情才讓你跪那麼久的嗎?”胤禛冷道。?
先前弘暉雖然謹慎,卻從來沒有料到會有人敢陷害自己,經此一事,才知道府裡頭一點微末小事,也可能成爲傾覆自己的危機,怪只怪之前自己懵懂躲在父母的庇護之下,失了防備之心,連累額娘跟着受罪。?
思及此,他便坦言道:“兒子從前聽師傅講《資治通鑑》,本以爲勾心鬥角這些事,只有身在朝堂,才需要費心去應付,卻忽略了身邊的人和事,往往也能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能想明白這些,說明還是可造之材。?
胤禛暗自點頭,面色卻仍舊冷肅:“你明白就好,但我不是讓你從此便要時時關注這些蠅頭小事,而是你要知道,這府裡,皇宮,朝廷,乃至天下,從來不是安然無事的,人心叵測,步步險惡,你想齊家治國平天下,就要學會怎麼去處理這些事,怎麼和這些人打交道,古人云,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正是此理。”?
弘暉不是迂腐之輩,自然知道父親是爲了他好,不由恭恭敬敬地應聲,末了想起今日之事,心中還是有些惆悵,不由遲疑道:“阿瑪,弟弟剛出世,還那麼小,而我是嫡子,如果,如果他真是被人害的,爲什麼對方不衝着我來呢?”?
胤禛語氣淡淡:“你當你沒有遇到過麼?”?
弘暉心頭一驚,禁不住擡起頭來。?
只聽得胤禛道:“你四歲那年,無端端生了場大病,藥石罔治,連太醫也束手無策,我和你額娘都以爲要給你辦喪事了,後來還是你八叔從雲南寄了稀奇的藥材來,這才救了你一條小命。”?
弘暉生生打了個寒噤,他努力回想,卻因年紀太小,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只能訥訥道:“那,那害我的人……”?
“不了了之,因爲追查不到。”胤禛見他有些震驚,不由微微柔下神色。“跟你說這個事情,不是爲了讓你擔驚受怕,而是要你長個心眼,你是雍王府長子,當今皇孫,以後行事,自當心裡有數。”?
他忽然想起方纔陪弘暉跪在外頭的弘旺。“否則,指不定哪一天,便連弘旺,也要受了你的連累。”?
弘暉心頭一凜,正色道:“阿瑪放心,兒子明白了。”?
胤禛見他受教,又敲打了一番,便放他出去,一邊讓人請那拉氏過來,讓她去撫慰年氏,順道料理六阿哥的後事。?
弘暉走出書房,見弘旺坐在樹下石階上,雙手托腮,烏溜溜的眼珠子正看着他,不由吃了一驚,快步走過去,伸手拉他起來。?
“怎麼坐在這裡?”?
“怕你被四伯訓狠了,躲起來偷偷哭。”弘旺笑嘻嘻道,“走吧,阿瑪送了我一張小弓,我們射箭去。”?
“嗯。”對方的手比自己小了一圈,握起來柔軟溫暖。“寶寶,你將來想做什麼,和十四叔一樣帶兵出征麼?”?
弘旺歪着腦袋,搖搖頭。“我要孝順阿瑪,等他老了,我就天天揹着他走。”?
“八叔有轎子,比你揹着快多了。”弘暉滿肚子豪情壯志被他一句話頓時打消大半,也跟着隨口胡謅起來。?
“好吧,那以後等你老得走不動了,我也揹着你走好了。”?
“你比我大,將來肯定比我先老!”?
“胡說……”?
風輕輕地吹,日光透過婆娑枝葉,映下兩人斑駁的背影。?
秣兵厲馬準備了大半年的大軍,終於在康熙五十年三月整裝待發,十四阿哥胤禎被封爲撫遠大將軍,並以多羅貝勒超授王爵,用正黃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樣,康熙親往送行,王公大臣,俱按品級齊集於午門之外,隨駕送行,旌旗蔽日,鼓樂喧天,聲勢之顯赫,無以復加。?
張廷玉站在大臣行列之中,與諸人一般看着十四阿哥身着戎裝,跪受敕印,又領着大軍自□往德勝門,浩浩蕩蕩地前進,心中既驚且嘆,暗道連當日大阿哥隨軍出征,也未有這般的聖眷,當年聖駕親征噶爾丹,也不過如此而已,又想及皇上至今未立太子,是不是因爲十四阿哥上頭諸多兄長,不乏出色之輩,生怕十四阿哥不能服衆,這才巴巴地讓他帶軍出征,好立下偌大戰功回來,到時候……?
他越琢磨越是心驚,連忙收斂情緒,不敢再想。?
不管與張廷玉一般心思的人有多少,這大軍剛剛走了不到兩個月,康熙卻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