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教騎士!”喧鬧中有人驚呼起來。納爾卡看去,原來十多名身披甲冑的騎士已經集結成隊形,騎着高頭大馬衝了過來。雖然人少,但他們實力高強,訓練有素,很快就突破阻礙,衝向了主教府。
“我們公社的民兵和警隊呢?難道都死絕了嗎?!”有人大吼起來。
拉昂城既然已經自治三年,城市公社當然有自己的暴力機構,比如這維持一城治安的民兵和警隊,大多是落魄武士和招募來的傭兵,其中不乏六級以上的好手。這些武裝力量已經調集起來,此刻當仁不讓,在某武士的指揮下與護教騎士們戰鬥起來。
戰鬥還在繼續,那邊主教府的烏合之衆見了鮮血,當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抓住他!”
“抓住了,怎麼辦?”
“先看起來再說!”
可有人往裡涌時,看到了仇人就嚷嚷起來:“不殺了他,等明天他率護教騎士來找你算賬?!”嚷着嚷着已經衝上去狠狠給了一刀:“已經殺了好幾個了,也不少你這一個!”
叫喊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最後不知是誰一不做二不休放起了大火。
護教騎士們拼死奮戰,可對手人多勢衆,又得無數市民支持,石頭、木材還有陷坑紛紛招呼過來,很快就潰不成軍。
至於護教騎士分散逃跑後,更陷入人民羣衆的汪洋大海之中,死得更慘。
過了片刻,除了主教府,大教堂也燃起了熊熊烈火。激動的人羣狼突豕奔,到處搜尋主教高德里的下落。
“那個背信棄義的傢伙躲起來了!”
“找到他,燒死他!”
如此招人恨的教士,何以承載真神的榮光?納爾卡看着教堂大火,心中居然平和得很。
拉昂城規模不算小,肯定曾經不乏強者坐鎮,但當領主貴族們看在鉅款的份上籤署市民自治的協議後,就卸下了治理的責任,也就徹底放棄了治理的權力。
這城市公社自治的三年來,領主們的日常生活可謂只管收錢享樂,享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既然他們不需要自己動手徵稅納貢、審理司法,當然也不需要自己掏錢供養龐大的武裝機構,所以到了此刻亂民一起,除了教堂的護教騎士、自家的護院打手外,竟無人可用。反觀公社,爲自治花費了偌大心血,麾下倒頗有勇士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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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理,既是責任,也是權力啊!”有人在不遠處輕輕感嘆,看到納爾卡看過來,微微含笑點頭示意。
這話當真說道了納爾卡心上。
“有人把它當做權力,也有人把它看成責任。”納爾卡想了想,迴應道。
他在某處高高城牆的一角,視野極佳又不引人矚目,看着滿城的喧鬧激盪,當真有種局外人的清醒。沒想到這人也到了附近看熱鬧。
“呵呵,不肯承擔責任卻又想要權力,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那人望着城市淡淡笑了,旋即轉過身來:“在下馬基維利,幸會閣下。”
“傭兵獨秀,幸會。”納爾卡也自我介紹了,打量着馬基維利。
馬基維利四十來歲,身量不算高,但一身質地良好的長袍,風度翩翩,顯示出其卓爾不凡。此刻他和納爾卡並肩看着熱鬧,又有感嘆:“人們心目中的貪慾如此的頑強,無論他的地位升到多麼高也擺脫不了……因爲有些人想要更多的東西,而另一些人則害怕失去他們現有的東西,於是便有了這許多衝突。”
納爾卡無言,往城中看過去,主教府裡已經聚集了大批人,此刻正在仔細搜尋主教高德里。
“他在地下室!”
“我們找到他了!他躲在酒桶裡瑟瑟發抖呢!哈哈!”
“說不準尿褲子了呢!”
“扒下來看看!”
納爾卡皺了皺眉頭,遠遠看着一羣人揪着主教高德里的頭髮一直拖到了門外的路上。高德里主教嘴裡一直在說着什麼,顯然是試圖求饒,但誰也沒聽進去。
剛把他摜在地上,就有人衝過去一斧砍在他頭上。
鮮血四濺,喧鬧的人羣靜了一下,突然更加嘈雜起來。
“決不饒恕這些出爾反爾、背信棄義的惡狼!”有人高呼。
“決不饒恕!”
“他根本就不配當一位主教!”
人羣呼喊着,斬斷高德里的手指取下了戒指,接着又扒光了他的衣服。
主教的戒指是權威的標誌,按照光明聖教的法典,不是主教的神職人員禁止戴戒指。此刻暴民們因爲這位大人物的鮮血而激動起來,更不會忘記,主教的戒指幾乎都是用黃金和珠寶製成的,極其稀有昂貴。
這位拉昂城的領主,因爲試圖剝奪他人享有的自由,最終犯了衆怒,就這樣被人殺死,屍體躺在路邊任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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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隨着夜色降臨,拉昂城的暴亂愈演愈烈,暴民們成羣結夥,甚至找到理由就去攻擊深宅大院,已經有不少貴族小領主被暴民拖出來處死,納爾卡鎖緊了眉頭,輕嘆了一聲,就準備動身離開。
“在一個太多人作惡的世界裡,必須學會能夠不當好人。”身邊的馬基維利淡然道。
納爾卡停下腳步,琢磨了一下說道:“可這個世界沐浴在真神的榮光下,都是真神的子民,又有世俗法律的制裁,怎麼可能是太多的人在作惡?”
“因爲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當然就有慾望,而慾望哪有窮盡的時候?人類的一切行爲都是想填滿這個貪慾之壑,就這麼不斷向前翻滾。比如說,給他一個壞主人,他會期望有個好主人;給他一個好主人,他又會期待成爲自己的主人。”馬基維利淡淡道。
“成爲了自己的主人,他還會想着成爲別人的主人吧?”納爾卡忍不住說道。
“哈哈哈,此言正合我意!”馬基維利大笑起來。
停了一下,他才接着說道:“所以,維持秩序的軍隊和法律纔是權力的基礎,而不是所謂的世襲貴族身份。”
這等如此現實的觀點納爾卡有些難以接受,但想想也的確如此。
不過還是有些疑問,納爾卡想了想道:“可世人都說君權神授,血脈萬世一系……”
“哈哈,那不過是欺騙和操弄人心而已!真神高高在上,就連他的奴僕橫死街頭都懶得管,哪管我們這麼多?”馬基維利指了指主教府,又望向天空,淡然道:“他纔是這世上最現實的君主,在他的國度只關心信仰之力。爲此他正恨不得人人都慾壑難填,否則又怎會對他有所祈求,有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