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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未融,寒梅正勁。

去延喜宮的路上清一色的紅梅,映着白雪,格外的好看。這本是一處梅林,每值冬季,都引得后妃駐足觀望。後爲了賞梅,便開出了這條小路,而最喜歡走這路的,便是景嫺。

地表積雪頗厚,平素她總是愛在沿着路邊行走,隨手撫上朵寒梅,自是別有一番風韻。而今三人走這小路,景嫺自是要先她們一步走在中央,高氏與純妃則沿着路邊隨在景嫺的身側,緩步而行。

此處令妃早已部署好,路邊的雪看似無異,實則已動過了手腳,星星點點的不易察覺。莫說是花盆底,就是尋常百姓穿着布鞋,行至此處亦是必滑無疑。

“皇后去了何處?”弘曆至景仁宮不見景嫺,面色微微不順。

“回皇上,皇后娘娘應令妃娘娘邀去了延喜宮。”那太監頭不敢擡頭,生怕觸怒龍顏。

弘曆聞言卻是訝異,外面積雪難化,路滑風寒,她怎的出去了?弘曆的臉色更加的甚了,氣她竟是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知爲何,見她不在宮中,莫名的心悸,只想快些尋到她纔好。他一面暗嘲自己患得患失,杞人憂天,一面大步流星走向延喜宮。

行走之間,景嫺只覺那脂粉的氣息愈加的濃烈,身上亦是隱隱的不舒服。

“啊!”高氏忽的慘叫,腳下狠狠的一滑,整個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好在摔到了雪裡,斗篷又是極厚的,並未受傷,宮人忙將她攙了起來,荷包掉落,卻無人知覺。

高氏此刻髮髻散亂,衣衫不淨,分外狼狽。急忙拭了雪跡,便要離開“皇上駕到!”高氏心中一驚,慌忙跪下,想到自己這副模樣,不禁懊悔自己暗算不成,反累的自己在皇上面前顏面無光。

“快起來!”說着,將她扶起。聞言,立時斷定高氏滑倒,這其中必不單純“高無庸,宣太醫給貴妃瞧瞧!”高氏與純妃匆匆退下,他圈過她微涼的玉手,這後宮風波不斷,絕非巧合。若滑倒的是她,此刻怕早已猩紅滿地……

“不舒服嗎?”瞧她黛眉緊蹙,指尖更是冰冷,心下擔憂。她靠在他懷裡微微點頭“許是有些累了……”他攬着她的腰肢,放緩了步子“回去休息吧。”

“皇上!這不是高貴妃的荷包嗎?”高無庸拾起遞給弘曆“好香……”弘曆皺了皺眉,便將它隨手放在了袖間。

“還是喚太醫來吧!”他替她拆下發際的珠飾,扶她躺下。

高氏脫下披風不由的一怔“荷包呢?!”

黛眉微斂注檀輕,羅帳淺籠異香凝。

他抱着她的上身,輕輕將她發上的鎏金鏤空雙色的飛鳳髮簪取下。

他理着她散下的墨發,微微蹙眉,卻不自覺的將語調中的幾分責怪盡數化去“外面積雪難化,你怎的出去了?方纔滑倒的若是你,那朕……”欲言又止,他不知何時變的這般,如驚弓之鳥,只怕她再有閃失。

景嫺愈發覺得他的懷疑不無道理,高氏雖輕浮,但畢竟入宮多年,這端莊,便是磨,亦定是磨出了幾分。雪地路滑,卻也不至摔倒。水眸募的略過一抹驚色,心下霎時明瞭,只怕目的並非高氏吧。

“景嫺?想什麼呢?”他握住她的手,卻觸及一片冰冷。轉了思緒,此事必要查清,有一便有二,斷不能得過且過。正欲開口。

“參見皇上,皇后娘娘!”太醫見禮之間,只覺殿中異香撲鼻。

弘曆當即揮手讓他上前診脈“敢問皇后娘娘,殿中是何香?”景嫺一怔,她素來只用茉莉。而今日殿中確實不似茉莉,這香氣……

弘曆猛然之間似想起了什麼,抽出袖間的荷包便遞給太醫“你說的,可是此香?”太醫細細打量,又深嗅了幾次,不由的變了臉色。

“皇上,這荷包……”這荷包繡紋精緻,一瞧便是后妃的物件,後宮明槍暗箭太醫早已見怪不怪。可提及景仁宮,龍顏陰晴極易變,這點人盡皆知,太醫小心的窺着弘曆的臉色,不敢直言。

弘曆緩緩扶她躺下,起身“你儘管直言!”威儀不可抗拒,深邃的眸中,辯不清神色。

“荷包的香氣盡是傷胎之物,娘娘有身孕此物實在不宜放在寢殿。”拍案而起,額上青筋暴起,周身怒氣灼烈,指間關節的響動在靜若止水的寢殿清晰可聞。

“高無庸,將這髒東西拿出去!太醫,你先看看皇后。”他極力遏制怒氣,雙拳緊握,他寵愛高氏雖是出於無奈卻也未想過她是如此陰狠之人。

牀上的人兒,聞之亦是一驚,手不自覺的伸向腹部。纖指緊扣着被子,幾欲將它撕裂。

“娘娘無礙,按時服藥即可。”

倏覺手上一暖,原已是被他圈在掌心“你放心,朕絕不姑息!”他掖了掖被子,便起身離開。她知此番高氏必將跌的悽慘,卻也不想再開口勸他手下留情,孩子是她最後的底線。

“你可是在找它?!”高氏發現荷包不見,急忙回梅園找尋,卻聽弘曆質問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頓時脊背生涼,恐懼之感油然而生。

“參見皇上!臣妾不知,皇上所指爲何……”神色早已將她犯下的罪行和盤托出,掩飾簡直癡心妄想。

弘曆一把將荷包摔在她的臉上,多說無益,傷她之人,挫骨揚灰亦不足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