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的寒,心死,便是冰霜。滿山的雪,慘白,微涼,凍透了四月淚流成河的天。我情願,是那一場宿雨中,被澆滅的星。興許,你不該記起,那時令的沖刷,那被遺忘的黯淡,和那已然遺失的光。走,莫要別過頭去,東風裡的回憶,真真是破舊的,可它也孤傲,無需你來憑弔——不情願得這般惺惺作態。“我想你”,一句呢喃,隨着風,迴盪了永逝的悽絕。而你,一句“我不愛你”的迴應,冷漠得亦如雲的淡,風的輕。心碎了,只想你知道——相見,不如懷念。
——摘自苗俊的心情隨筆《碎碎無來年》我拿着這兩萬塊錢,狼狽地住到了狗窩。這日子過得是一日比一日拮据,別說是新衣服,就是連牀被子我也沒敢買。下雨的時候,我就用茅草蓋住身子,要是冷得發抖了,就咬着牙,打一陣子擺子。我相信我能挺過去,不能因爲命運叫做命運,就屈服於命運。但這樣抗爭的想法,卻終究只是一個泡影。
在一個下雨的雨夜,我碰上了一羣小叫花子,他們硬說,這是他們的地盤兒,還搶了我的錢,讓我滾蛋。“我求你們了,”我祈求他們:“給我留點兒生活費吧,我是個沒家的人。”
爲首的一個小胖子狠狠地給了我一腳,拿食指指着我說:“小子,就你沒家?我告訴你,沒家的人多了去了,要想爭回你這個狗窩,那就拿出點兒真本事兒,你要是今天能把哥兒幾個給撂這兒,哥兒幾個就沒二話,拍拍屁股走人。”
我咬着牙爬起來向他揮拳頭,他猛地一腳就把我踹翻了,我像一隻翻了殼的王八四腳朝天地倒在了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哈哈哈~,乳臭未乾的毛孩子,感情穿得是開襠褲,瞅瞅,他這麼大了還哭鼻子呢!”
他一腳踩到了我胸口的衣服上,原本就髒的衣服,現在更髒了,鞋印像花貓一樣苦着臉歪歪斜斜地印在了我被淚水浸溼的衣服上,丟臉極了,也難看極了。我掙扎着想要起身,可是他壓在我身上的腳像五指山一樣沉。
“老大,不如把這小子的褲子扒了,拉他去遊街找點兒樂子。”一個鼠小弟不懷好意地提出了建議。
小胖子嘴都樂歪了,衝着他的狐朋狗友大聲吆喝:“兄弟們,還等什麼,來呀,給我動手!”
我真的無助極了,我保證,那是我此生最大的羞辱,我死命地拽住我的褲頭,可那羣蠻不講理的人還是一個勁兒地把我的褲子往下扯,我們就這麼僵持着扯來扯去,彷彿天都要被扯塌了。我憋紅了臉,羞愧,然後是比羞愧更羞愧的羞愧難當,直到我再也堅持不住的時候,有個瘦瘦高高的人不曉得從哪個方向跳了出來,吼了一聲:“放開他。”
我知道是路見不平的人來了,但他沒有帶刀,只帶了一副空空的拳頭,高高地俯瞰着趴在地上狼狽地我,和同樣趴在地上扯褲頭的壞小子們。
“哪兒來的野小子,連我們雞崽幫的事兒也敢管,瞅瞅,”一個狗仗人勢的鼠小弟恭敬地朝着小胖子作了個揖,介紹到:“這位可是英勇無敵所向睥睨的大人物,崽子哥兒。”
鼠小弟一手叉腰,一手朝着赤手空拳的來人豎起大拇指恐嚇道:“我家老大打起人來可是出了名的狠,識相的,就快滾,省得跟地上這位似的,尿了褲子。”
鼠小弟邊說邊指指地上被欺負得翻不起身的我,周遭立馬傳來一陣鬨堂大笑。
“哼,耍狠?誰狠得過誰還不一定呢,孫子,和爺爺我說話,可別誇海口。”瘦高瘦高的小夥子颳了一下鼻子,嘴角浮上一抹嘲弄的笑,雷雨聲此起彼伏得不絕於耳,我忽然覺得他在我眼中竟是像神一般的高大。
“好小子,你他媽活得不耐煩了!”鼠小弟捋起袖子就擺出一副要幹架的姿勢,可是就在他要劍拔弩張的時候,胖子伸出肥手往他肩上一搭,命令道:“回去!”
“哼哼,”胖子把拳頭捏得咯咯響,擺着江湖老大的狠勁兒,厲聲道:“看來是道上的朋友,行,你想見義勇爲,我賣你這個面子,既然都是混江湖的,那就按老規矩辦!”
“來吧。”此時的胖子已經扎穩了馬步,兩手一上一下地打開,像一隻大鵬般高舉雙翅,而不遠處的小夥子卻處在情況之外,冷冷地看了胖子一眼,依舊環起雙臂站在原處,胖子見狀立馬嘲弄道:“怎麼地,慫了不敢打?”
“不是不敢打,而是不屑用手跟你打。”小夥子把雙手全背到了身後,勾了勾腳,算是挑釁。
“小子,好大的口氣,吃我一拳!”胖子漲紅了臉,卯足了勁兒地朝小夥子揮出了拳頭,小夥子一低頭,靈敏地閃過了胖子來勢洶洶的一擊。
“奶奶的,”胖子撲了個空,過分地說了句:“有本事你別躲。”
“可以。”不知是不是開玩笑,小夥子冷冷一笑,竟然答應了,胖子似乎沒想到小夥子會這麼爽快,一開始頓了頓,但隨即便不留餘地得憋足了氣兒朝着小夥子胸口揮了一拳,這一拳最後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可是小夥子竟然不疼不癢地立在原地,只見他咧嘴微微一笑,戲謔道:“你沒能撂倒我,那麼只能由我撂倒你了。”
小夥子酷酷地擡腿朝胖子的**一掃,胖子就齜牙咧嘴地倒在了地上。
“哎喲,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給我上。”胖子朝鼠小弟們發配號令,鼠小弟們便一窩蜂似的一擁而上,我本以爲這一拳難敵四手,小夥子準會吃虧的,可是沒想到他一個拳頭抵四個,一拳勾了過去竟倒下兩個,結果沒有鼠小弟敢上前挑戰了。
胖子吃力地扭着身子從地上翻坐起來,掄起拳頭照着鼠小弟們的頭下去一人賞了一個暴慄:“沒用的,沒用的,盡是些沒用的東西。”
胖子怒鼓鼓地瞪了小夥子一眼,粗聲粗氣地吼了一句:“小子你給我記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子就此別過。”
胖子滑稽的抱起拳頭朝小夥子高高一舉,說着就想狼狽開溜。
“等等。”小夥子伸出長長的手臂攔下了他的去路。
胖子立馬就慫了,點頭哈腰地求饒道:“英雄,俗話說的好,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要趕盡殺絕啊。”
小夥子盯着他的褲兜,朝他攤開手指勾了勾,胖子立馬把從我這兒搶去的錢用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小夥子手上,嘴裡還不停地討好:“應該的,應該的。”
小夥子揚起那皺巴巴地錢朝他們揮了揮,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就滾蛋吧。”
“應該的,應該的。”胖子只會說這一句話了,他朝小夥子拱了拱手,便領着一幫鼠小弟,衝出了棚子,我恍惚間看到幾尾肥大的鮎魚夾着尾巴朝着烏雲滾滾的天地灰溜溜地揚長而去了。
“你的?”他像叼煙一般用兩個指頭鉗住了那皺巴巴的錢遞到我面前,錢已經不多了,還被水泡過,那可憐巴巴的紅票子就跟蔫了的紅月季似的,開敗在他手上。
我難堪地點了點頭,剛要伸手接過這僅有的一萬塊錢,他卻迅速地把這些皺皺的紅票子從我眼皮子地下抽離。
“我的了,算是保護費。”他朝我揚了揚手上的錢,便悉數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了,我呆呆地看着他,並沒有伸手去搶。
他詫異的望着我:“你沒有意見?”
“應該的。”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竟學起那個叫做崽子哥的胖子說起這麼句聽得讓人膩味的話,只是胖子說的口服心不服,我卻說的心服口服,說實在的,人家救了我,我沒理由不給人家報酬。
“有意思,”他摸着下巴琢磨,隨即又返了我五千塊錢:“這點兒錢還你,這地方我包了。”
他伸出一根指頭指了我一下:“包括你。”
他起身去整理角落裡的草垛,我愣在原地半響,纔想起來說一句:“我不認識你。”
他扭頭過,咧開嘴壞壞一笑:“可是我曉得你,在東四街成日男扮女裝的那個怪孩子,就是你。”
我吃驚地望着他,又強調了一句:“我真的不認識你。”
“你可以叫我阿本,”他翹着腿坐到了草垛上,酷酷地把手一攤:“現在不就認識了。”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認識了阿本,直到很久後我才知道,他和我的相識是一件早有預謀的事兒,爸爸留錢給我的事兒其實早在街坊裡傳開了,住在東四街的都是些窮苦的人阿本就是這窮苦人中的一個,他早就盯上我了,那個什麼崽子幫就是他喊來的,他纔是那幫壞小子的頭兒,所以你能瞭解胖子那一拳打下去他爲什麼不痛了,因爲那就是逢場作戲,無論是出手的,還是還手的,都是曉得輕重的,不過當時,我並不曉得這一點,我只覺得阿本是上天派給我的天使,我每次受欺負,他都會擋在我面前,雖然是早有預謀,但我還是覺得,他對我是很不錯的,我的錢,也就是在他‘出手相助’的時候,給交保護費交光了。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不在保護我,相反地,是一聲不響地淡出了我的生活,不過我相信,他最後保護我的那一次,是沒有預謀的,因爲他讓狗給咬了,狗是李大娘家的,那是場意外,狗瘋了,掙脫了鐵鏈跑出來見人就咬,看到狗的第一眼,我就傻傻楞住忘了跑,甚至還尿了褲子,也就是在這時候,阿本衝出來,救了即將血濺當場的我,他的腿被狗咬住了,當時我完全懵了,只聽到狗在叫,他也在叫,我被嚇得流了一地地尿。
“沒出息。”在如此危急的時刻,他還有閒工夫觀察我的沒出息,就在我沒出息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促地間就聽到了狗嘴裡傳出的嗚咽聲,我吃驚地緩過神兒來,竟看到阿本一口咬到了狗脖子上,把狗給咬死了。
“呸,真他孃的腥!”阿本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看到,那是紅的,像是煮沸的血水,隱約間,還在冒泡。那天傍晚,我替阿本包紮的傷口,他傷的很重,透過那兩排參差的牙印,我幾乎可以看到最裡頭的骨頭探出的白白的頭,就像是死了的閉不上的白眼,無奈地往外翻着。看着那印有很深很深的牙齒印的血肉模糊的腿,我實在憋不住了,就一個勁兒地哭,他不耐煩地呵斥我:“哭哭哭,跟個娘們似的,你就知道哭。”
“對不起,”我哽咽:“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他朝我攤開手墊了墊:“拿點兒實在的來說話。”
我搖頭,誠實地告訴他:“我沒有。”
是的,我沒有,真的一分錢也沒有了,如果有,我一定給,可是我是真的沒有,他似乎不相信,掐起我的臉逼問:“你少他媽糊弄我,當初我返給你的有五千塊錢,五千塊呢,你告訴我沒有,你騙鬼呢!”
我眼淚被他逼了下來,委屈地說:“真的沒有,所有的錢,我全都當保護費交給你了。”
“哼。”他提起我的領子,用駭人的目光盯着我:“你的意思是,老子騙光了你的錢?”
“不。”我堅定地說:“但我現在真的沒錢給你。”
“沒錢?我叫你沒錢,叫你沒錢,叫你沒錢···”
他像扔破布一樣地把我扔到了地上,開始揍我,每揍我一下,就念一句‘我叫你沒錢’,彷彿我沒有錢,活着就是個罪過,我不敢還手,就忍着讓他揍,如果我欠他什麼,那就讓我一次性還清了吧。到了夜深人靜的晚上,他還在揍我,拳打,腳踢,一下比一下狠,我咬着牙忍受着,直到死了家犬的李大娘拿着手電筒出來巡邏找到了狗的屍體。
“啊~!誰幹的,哪個殺千刀的,被我找到我就颳了他。”李大娘痛生哀號,揚言要殺了殺狗的兇手,阿本聽到了棚子外頭的議論聲,便不再打我。
很快的,有一個多事兒的人站了出來,告訴李大娘說:“剛纔看到了阿本和苗俊兩個毛小子,這會兒就不見了,指不定您家的狗就是被他們給弄死的。”
“好哇,做賊心虛,別被我抓到,要是落到我手裡,我定不輕饒。”李大娘老來無子,阿本咬死的那條狗,對李大娘而言,簡直比親兒子還親,現下狗也死了,李大娘也就豁出去了,阿本聽到李大娘放了狠話兒,把心一橫就要衝出去。
我一把拖住他,捂着他地嘴就領着他從棚子的後面溜走了。
我帶他跑到了西四巷農家的馬廄裡,他甩開我,忿忿地罵:“你個災星還想幹什麼,要不是因爲你,我就不會招惹了那個老婆娘了,她那麼瘋,你這下滿意啦。”
“我會一個人承擔下來。”
“你說什麼?”
他懷疑自己沒聽清,我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會一個人承擔下來,我會告訴她,狗是我咬死的,和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他伸出手指指着我,不領情地說:“別以爲你這樣我就會感激你。”
“無論感激不感激事情已經這樣了不是麼,你對我怎麼樣,都沒關係了。”
他冷笑:“你就那麼沒所謂嗎?”
我無奈地點點頭。
“好。”他大咧咧地走過來,把我鉗進臂彎,用力地吻我。
他的臉是冰的,我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卻只看得到他臉部被無限放大的毛孔,像是浸了水的凍肉,閃着油光。他緊閉的眼瞼上,有濃而密集的眼睫毛,一根一根地變作了牛毛,怎麼數都數不清。我竭盡全力也壓不住自己狂亂的心跳,只好像小女人一般地望着閉着眼睛的他,矯情而羞澀着。比較下賤的是,因爲那一個沒有緣由的吻,我愛上了他,哦,是的,我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個一直在利用我,沒心沒肺的男人,而更爲下賤的是,同樣作爲男人的我,於這一切,我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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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哭過的,因爲該書名的事兒我一度地痛哭流涕,朋友也給了很多的建議,但是總覺得不合適,我第一次寫網文,原名《蜜豆》收到通知要求整改,結果思來想去,變成《山孩子與豆味華年》這麼個更弱的題目也是很無奈的,我可能不是那麼有才的人,所以想不出什麼一鳴驚人的書名,什麼豆末青梢,什麼蜜豆,可是這些確實是我輾轉難眠後想出的書名,如果不那麼好,我只想跟所有看過我書的讀者朋友們說聲抱歉。但是我承諾,我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一定會努力做到做好,我要寫有價值的小說,爭取不做浪費您時間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