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你近來可還好?”那個中年男人開口對白鈺說道,聽着像是在問他的話,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也就是隨口講的套話。接着他又望向陶烏,目光銳利得彷彿剎那就洞穿了他的靈魂,“饕餮?”
陶烏清了清嗓子,猜到自己剛剛肯定是着了這人的道兒,不過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面前的這個中年人,很強大,便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你是什麼怪物?”
“你可以叫他。北山澤。”白鈺揚起下巴,代替那個中年人說道,眼睛裡流露出少許挑恤意味的神色來。“北山澤?那是什麼妖怪,沒聽說過啊。”陶烏甩了甩頭,做爲一個崇尚暴力解決問題的妖怪,對於這種障眼法、迷魂術之類的手段,真是不感冒。
“我和白鈺是老朋友了,只是沒想到他這裡還帶了個新朋友。”北山澤向陶烏頜首示意,然後大大咧咧的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原本是想跟他開個玩笑罷了。”
“我當我白癡啊!”陶烏恨恨的說道,“這種分分鐘要命的鬼把戲,叫做玩笑?”白鈺擡手按在陶烏的肩上,暗暗的掐了一把,像是讓他不要再說話了。然後他走到北山澤的對面,不喜不怒的也坐了下來,“我以爲你會在琅琊那裡出現,沒想到居然來得這麼快。”
“等你到了琅琊,就晚了。”北山澤聳聳肩,調整了一個姿勢,伸展開雙臂搭在沙發的靠背上,“你要去甘淵,我知道。”“那隻能證明你還沒得老年癡呆。”白鈺拿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望着北山澤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既嫵媚又妖異,“你是又要來阻止我的嗎?可是不管是要打架還是要玩障眼法,我們應該都分不出什麼高下吧?”
“我阻止不了你,不過。”北山澤賣了個關子,但卻沒看到白鈺的表情有任何變化,便繼續說了下去,“我也帶了個人,算是很久不見送給你的禮物。”
他說完這話,也不等白鈺和陶烏有所反應,就在他們兩個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陶烏一步躥到窗邊,下意識的楊看看,他是否是從這裡遁走了。
“誒,那是什麼東西?”陶烏走回到白鈺旁邊,戳了戳他的胳膊,去甘淵就已經是件很不靠譜的事了,現在又莫名多出個不知道是不是敵人的傢伙。不過不管是敵是友,剛剛讓他陷入驚恐的幻術之中的經歷,便已經足以讓他記仇了。
“一個。老妖怪,比你的年紀大,也比我的年紀大,或者說,比我所知道的、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妖怪的年紀都大。”白鈺想了想,給了陶烏個含糊不清的答案。
陶烏還想再追問兩句,白鈺卻已站起身來,“你不是想出去吃東西嗎,走吧。”陶烏歡呼了一聲,頓時便把先前的不快,以及那個叫北山澤的神秘中年人拋到了腦後,民以食爲天,饕餮更是如此!而且到了濟南,哪有不好好吃一頓糖醋黃河鯉魚的道理呢?
找好了一間飯館,陶烏顧不上其他,埋頭吃了個不亦樂乎。白鈺只是要了一壺即墨老酒,坐在他對面
自斟自飲,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陶烏連吃了三大條鯉魚後,終於意識到白鈺的情緒好象有點不對勁,擡起頭來,一邊嚥下包在嘴裡的魚,一邊拿過酒瓶來給自己也倒了杯酒,然後口齒不甚清晰、卻有豪氣萬丈的對白鈺說道:“不就是去趟甘淵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該吃吃、該喝喝,就算你跟那個什麼北山澤打架分不出個輸贏,那也不算什麼事,等我的力量恢復了,沒準給你搭把手,就把他給幹掉了!”他的話讓白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對他說:“箏人勸我金屈卮,神血未凝身問誰。不須浪飲丁都護,世上英雄本無主。”
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儘管那個叫北山澤的陌生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但回到這間酒店的房間,陶烏依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覺。就像是自己被圈在一個玻璃罩中,而罩外彷彿永遠被什麼東西不懷好意的盯着。他反覆向白鈺確認了好幾次,那個討厭的中年男人是不是真的已經離開了,得到了連續的肯定答覆後,纔不情不願的和衣躺到牀上。
他跟白鈺說,不要關上兩間屋子之間的那道門,自己現在就是個連自保都成問題的廢柴,所以得仰仗他保命。白鈺搖了搖頭,說他想太多了,不過卻如他所願的並未關上房門。
過了一陣子,陶烏豎着耳朵注意着白鈺的呼吸聲,判斷他應該還沒有睡着,忍不住又開口問他,那個北山澤到底是個什麼妖怪。白鈺好半天沒有搭話,呼吸的頻率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在陶烏以爲得不到什麼答案的時候,他又突然開口了,“他是白澤。”
白澤?陶烏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他可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遇上這種行蹤飄忽的老妖怪,更沒想到過白澤這種既驕傲又挑剔的妖怪會隱居在人類世界中。
他愣了很久,覺得腦子裡亂得很,隱約覺得好象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想不起來了。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再問白鈺些什麼,只得無比氣惱的把自己埋進枕頭裡,拼命要先理清混亂的思維。可惜他的大腦顯然對食物以外的東西,缺乏足夠的興趣,沒多會兒,居然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可是這一夜,他來來去去都做着古怪的夢,一會是那個叫北山澤的男人前一秒還對着他溫文而雅的微笑着,下一秒就忽然幻化出原形,拍打着背後巨大雪白的雙翼,露出尖利的獠牙朝他的脖子咬了過來。又或者,又香又嫩的白鈺忽然就被現出原形來的白澤給叼走了,不管他怎麼拼命追趕都趕不上。
“啪”的一聲,陶烏半邊臉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痛,他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把眼睛睜開,看到白鈺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咧開嘴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這個笑很讓白鈺摸不着頭腦,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給了陶烏一個大耳刮子的右手,想象不出這傢伙有什麼可高興的。
“原來你沒有被叼走啊,還好還好。”陶烏從牀上爬起來,擡手撫了撫自己的心口,發現沒有失去最寶貝的食物
,這讓他連被抽了個耳光都懶得去計較了。
“被叼走?”白鈺當然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樣的夢,不過都不需要想就知道他一定沒惦記什麼好事,當下也懶得再跟他搭話,轉身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指了指窗外才剛剛升起的太陽說道:“時間差不多了,過會就出發。”
陶烏還沒來得及細問,門鈴響了起來,看到白鈺坐在那裡一點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便認命的去拉開了房門。原來是一個推着餐檯的客房服務生,應該是給他們送早餐來的。
抽鼻子使勁吸了吸燕麥、雞蛋、還有新鮮水果散發出來的味道,陶烏眉開眼笑的指着白鈺,讓服務生把餐檯推到他身邊去。白鈺坐着一動不動,看他忘乎所以的樣子,挑了挑眉毛,“蠢東西,趕緊給人小費。”
陶烏壓根就沒想過這事,也不知道應該給多少錢,便直接拿出錢包抽了張百元大鈔遞給服務員。服務員喜笑顏開的說了聲謝謝,不過他離開的時候,陶烏敏銳的從他眼裡讀到了一絲古怪的笑容。這不由得讓他想起上次帶着柳煙去洛陽玩,那個司機把他當做僕役的眼神兒。他不禁對着已經關上的房門呲了呲牙,心想,真沒眼力勁兒,當心我一口吃了你!
白鈺只吃了些新鮮的水果,算是搞定了早餐,然後就看陶烏雙手不停的把所有東西不歇氣的塞到嘴裡,看了幾眼就看不下去了,這吃相實在是不敢恭維。所幸陶烏進食速度一流,前後不過五六分鐘,就將掃清了所有,站直身子拍拍肚子,有些意猶未盡。
兩人退了房了,租了輛寬敞的商務車,沿着高速公路,朝着琅琊臺飛馳而去。這一路上,白鈺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他的臉上居然有了一抹不太真切的憂鬱神色。陶烏幾乎一直從後視鏡裡打量着他,覺得這人心裡一定有個特別驚天動地的秘密,否則斷然不可能有這種跟便秘差不多的表情。
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裡,陶烏除了觀察白鈺,就是馬不停蹄的吃。他那揹包裡剩下的食物,基本上被消滅乾淨了。而那司機看了都替他胃疼,生怕車開到半道,這人就因爲胃腸問題要緊急送院,如果真是那樣就太麻煩了。
陶烏趁着歇嘴的空隙,還不忘詢問司機,青島和琅琊附近有沒有什麼新近開張、且值得一吃的餐館。這地方他太久沒有來過了,找吃食的難度大幅增加。司機被他的好胃口給震驚了,推說自己啥都不知道,生怕這傢伙吃壞了肚子要自己來擔責任。
當他們到達琅琊鎮時,大約才兩點出頭,雖然已經初夏時節,但海邊卻還顯得有些溼冷。哪怕是太陽亮晃晃的高懸於頭頂,可以海風一吹,冷冰冰的風就順着衣服的領口、袖口、甚至是下襬往裡灌。
陶烏付完車費,拎着那隻已經見底的巨大揹包跳下車來,冷不丁的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一邊連續在原地跺了好幾下腳,一邊嘟囔着說白鈺騙了他來這個鬼地方,根本就是爲了找個替他付帳的冤大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