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誰瞭解他,那必然就是這個北山澤了。想到此處,他的心裡竟像是有了幾分期待,也許一下火車就會看到這個“老朋友”,又或許會在琅琊臺上再遇到。不過不管是在哪裡,他一定還是那副悲天憫人的悲催表情,就算再過幾千年,估計也不會有改變。
格維爾這兩天一直很糾結,北山澤的話就像是一根針紮在他的心頭,讓他既無法迴避,也無法屏蔽。到底是什麼人會算計他呢?他想不到答案,兩千年前,他並沒能結下什麼仇家啊。
而一想到北山澤說要找那個算計他的人,就一定要去甘淵,這讓他莫名有些恐懼。那地方,他在很久以前聽說過,但也僅僅只是限於言辭有限的傳說罷了。去一個未知的地方,找一個陌生的敵人,怎麼想都是件完全沒有把握的事!他辛辛苦苦、不遠萬里,纔回到了這片大陸上,可不想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就對上未知的敵人。更何況,自己身邊還有個像老鼠一樣的討厭鬼。
想到霍普,格維爾不禁就皺緊了眉頭,他隱約覺得這小子肚子裡肯定沒安什麼好心。可是一時又找不到適合、恰當的理由,可以讓他乖乖的回到那個小村子去。而且,他似乎還覺察到霍普有了某種難以言說的變化,似乎。慢慢的變得有點像初學術數的術士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格維爾暗暗有點擔憂起來,儘管蘭勒巫師自己沒什麼真本事,但是選擇繼任者,是有一套嚴格的標準和方式的。那是煉金術士們一代一代總結出來的,多多少少有些道理。因此,被選中的人,至少會有某種天賦,或者是某種還會覺醒的能力。
西方的煉金術士完全不同於東方的術士,他們除了世世代代傳承下來、所知有限的物質轉換理論之外,便再沒有別的理論依據了。他們不像東方的術士,知道所謂的天人感應、五行運轉之間的變幻,他們只能依靠所謂的天賦。
而天賦這東西,那就更加虛無飄渺了。比如蘭勒巫師,也許被他的前任選中時,表現出過某種天賦,可惜卻沒有隨着他的年紀,顯現或者激發出來。那麼這個霍普呢?如果一定要提防這傢伙,又該從哪裡下手呢?
格維爾甩了甩頭,這兩天,這些零星一無序的紛亂念頭,已經將他攪得心神不寧了。他決定還是先把霍普的事放到一邊,目前應該仔細考慮一下北山澤的提議。
從北山澤那幾句話中,格維爾明顯感覺到他知道的事還不少,應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從他那裡套取到更多信息呢?難道真要與他一起去甘淵嗎?這可真是一個難以抉擇的事啊!
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格維爾拿出一直揣在衣兜裡的那張符篆,看了良久,終於決定再跟北山澤聯繫一次。他纔剛剛有了決斷,那符篆彷彿是獲得了感應,“噗”的一聲輕響,竟憑空燃燒起來,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已經騰出一團小火苗,緊接着就化爲了烏有。
當他還沉浸在那張符篆莫名燒燼的震驚之中,手機鈴聲突兀
的響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猶豫着是不是應該接起來,那鈴聲卻頑固的持續響着,好象他不接便不會罷休。
“喂?”格維爾終於還是接通了電話,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欒先生麼?我是北山,我想,你似乎已經做出決定了。”電話那頭傳來北山澤的成竹在胸的聲音。格維爾的眉頭又擰巴起來,不過這次他回答得很乾脆,“不算決定,我想再跟你談談。”“我不認爲還有什麼需要再談的,我要說的,那天都已經說了。如果你願意,那麼明天下午三點,到機場等我。”北山澤的話很簡潔,甚至都沒等格維爾確認,就已經收了線。
格維爾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命運,似乎又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日暮時分,列車抵達了濟南,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白鈺和陶烏走出了火車站。陶烏東張西望了一陣,他有些日子沒有置身於如此密集的人潮之中了,不由自主的重重嘆了口氣。他的樣子讓白鈺不禁輕輕的笑了一聲,伸手拍了拍他那個已經癟了一大半的揹包,然後說道:“不要吃着碗裡的,還想着鍋裡的。”說完,便邁步往前走去。
陶烏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對着他的背影使勁嗑了幾下牙,心想,你也在這鍋裡,我能不惦記嗎?相傳秦皇贏政統一六國之後,施行郡縣制,而琅琊郡便是那個時候得名的。只不過,如今的琅琊,卻已被改建成了一個風景區。然而不管是曾經的郡縣,還是現在的景區,都不是陶烏會關心的事。他只是有些好奇,白鈺沒有立即去往琅琊,而是住進了市區裡的一間看起來十分豪華的酒店。
儘管陶烏對金錢根本就沒有太清晰的概念,但對於白鈺這種動輒便要住總統套房的行爲相當不齒,在他眼中,只有用錢換食物纔是美德。搭乘着電梯往頂樓去,陶烏貼在玻璃上望着華燈初上的城市,這裡已經翻天覆地不似從前,他記憶裡的美食也就無法着落在正確的方位上。
“喂!你不是趕着要去甘淵那個鬼地方嗎?怎麼現在又住下了?”陶烏迴轉過身子,看白鈺站在筆直,微微仰頭似乎是在望着不停跳動的樓層讀數。“天都黑了,我又不是趕着去投胎。”白鈺垂下頭,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後頸,頓了一陣才又繼續說:“做大事前,當然得養精蓄銳。”
“那過會你慢慢養着蓄着吧,我得出去找些吃的。”陶烏向來認爲生命在於找吃食的運動,世上再沒什麼能比吃飽喝足更能迅速補充體力,尤其是暖呼呼的食物。“你哪裡都不許去,給我老老實實呆着!”白鈺皺了皺眉頭,山東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是術士聚集的地方,他雖然不把術士放在眼裡,卻也不想陶烏這個吃貨給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陶烏撇了撇嘴,奈何自己現在根本就不是白鈺的對手,要跟他唱反調,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只得憂傷的閉上了嘴。房間很寬大,白鈺指了外間的那張牀給陶烏看,表示那就是安置他的臨時狗窩。陶烏不以爲意,把揹包往牀邊一扔,接着就把自己甩到了
牀上。還“呼嚕、呼嚕”的模仿了幾下鼾聲,便翻轉過身去裝睡了。
白鈺不在理會他,徑直去了浴室,放好滿滿一大缸水,把自己浸了進去。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是否算是沐浴焚香的儀式,又或者他是希望籍由這樣的舉動,來舒緩自己的心情。他閉目躺在寬大的浴缸裡,緩慢的一呼一吸,調整着自己一路以來有些不太穩定的心緒。
陶烏睡了一陣子,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原本亮晃晃的燈都全滅了,整套房子烏黑一片,而且還十分安靜。他一咕嚕從牀上滑到地上,本能的微縮起四肢,然後豎起耳朵仔細辨別着是否有別的動靜。
這個情形實在太不對勁了!陶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他的目力一向很好,就算是在夜晚沒有月亮星光的叢林裡,也能看出草木的輪廓。可是現在,他就像是失明瞭一般,什麼都看不見,而且還像是失聰一般,什麼也聽不見,甚至是自己的心中聲。
白鈺呢?他忽然想到這個“同夥”,想開口叫他,可喉嚨彷彿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一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這下他真的急了,到底這裡是什麼鬼地方!
他只覺得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感襲上心頭,顧不得太多,站起身來,憑藉着對這套房間的大概記憶,往白鈺住的那間大房摸了過去。可是,他走了好幾十步,既沒摸到牆壁、房門,更沒摸到白鈺的影子,就如同是跌入了一處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而這其中,一切都不存在了。
忽然,他覺得頭皮一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揪住了他的頭髮,趕忙把手一抓,沒想到居然抓到了一隻手,但依然看不見,只得張嘴便一口咬了過去。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陶烏只覺得被人一巴掌扇得頭都要跟身體分家了,重重的跌坐到地上,一邊臉上火辣辣的痛。可就是這麼一跌一痛,他的眼前瞬間又明亮起來,一個灰色的人影正站在他旁邊,此時有些背光,竟讓他看不清楚是誰。
“你魔怔了嗎?”原來旁邊那個人影正是白鈺,此刻正擰着眉頭居高臨下的打量着他。陶烏管不了許多,像是剛剛在地獄邊上被救了回來,一把抓住白鈺的手,沙啞着嗓子開口說道:“剛剛什麼都不存在了,這間屋子、光、還有你!”白鈺一把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後將他拖前兩步站到了窗前,滑動的窗戶大開着,有些悶熱的夜風灌了進來,“你剛剛差點從這裡跨出去,你難道有夢遊的毛病嗎。”
陶烏趴在窗戶上向外張望了幾眼,搖頭表示不可能,“我從來不夢遊!而且剛纔我的聽覺、視覺、還有嗅覺也不存在了!我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了!”陶烏的話,彷彿是讓白鈺想了起來什麼來,他放開陶烏的手,揚手擊了兩掌,朗聲說道:“來都來了,何必還故弄什麼玄虛?”
他話音未落,陶烏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條人影憑空出現在了他和白鈺的面前。那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十分儒雅,負手而立,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