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儒這一席話,引得蘇河,“咯咯。”嬌笑,笑了好一陣子才收斂起笑容。她擡手輕輕撩撥了一下頭髮,拋給孟儒一個妖嬈到了極致的媚眼,而後才說道:“我是個妖物,哪來人情可賣。既說到俗話,那麼買賣不成仁義在,不如就此別過吧……”
那棱格勒河谷愈發的安靜了,就連那條裹挾着黃沙的湍急河流,也沒有發出半點水聲來。可是,在白鈺與陶烏的面前,兩道黝黑的焦痕,卻是觸目驚心。不同於尋常雷電劈過之後所遺留的印跡,因爲,陶烏總算是看清楚了,焦痕中沒有任何該有的灰燼,而是直接被碳化成了大小不一的晶體。
“這是煤炭?”他壓抑不住好奇,拎起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晶體,指尖上頓時傳來了一陣餘溫。
白鈺嘴角噙着一抹細不可察的笑意,點了點頭,道:“你可以這麼理解……”
“那敢情好!”陶烏順手拋了幾下那塊煤碳,忽然就歡喜起來,還仰起脖子到處張望,嘴裡喃喃唸叨着:“那頭踆烏躲哪去了,趁着這裡有炭,正好捉了來烤着吃!”
他話音還未落下,一聲尖利的嘶鳴直衝進耳際,緊跟着就是一股勁風襲來。白鈺忍不住皺了下眉頭,真不知道是說他心想事成呢,還是說他烏鴉嘴。那隻自打他們下車過後就尾隨於後的踆烏,毫無懸念的出現了。
直到此時,陶烏纔看清了這隻金色大鳥的體貌,比他上次在甘淵裡吃掉的那隻,還大上了一倍有餘。它撲打了翅膀,停落在離陶烏與白鈺相距不遠的一株胡楊木上,一對赤紅如滴血的銳利眼睛,直勾勾、惡狠狠的瞪住這兩個闖入者。
陶烏睨了白鈺一眼,也不多話,將揹包扔到離自己稍遠一些的地方,以免打起架來,殃及到食物。然後扭動着脖子、手腕處的關節,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嘎嘣。”聲來。
他頗有些挑釁的指着踆烏的身後的長羽翎,對白鈺笑道:“這扁毛畜生的毛比上次那隻好,過會我揪幾片帶回去給柳煙玩……”
白鈺微微頜首,神色卻是不置可否,但他又向後退開了幾步,明顯是把打架這個體力活留給了陶烏。
陶烏聳聳肩,這種不優雅的暴力行爲,當然只能由他來完成。他向那株高大的胡楊木走了兩步,腳尖一點,整個人驀然騰空,隨着幾聲裂帛之聲,他的上衣已被撐成碎片,如紙片般飄飛在空中。
不知道他是否總結了上一次的經驗,又或者是考慮到這段未知的途程,纔剛剛開始。如果從現在開始就一直保持饕餮的形態,在視覺效果上,那實在太像是被白鈺牽出來遛灣的寵物了。
所以他僅僅只是現出一半饕餮的原形,寬闊的黑色翅膀自背後展開,只揮動了兩下,就到了踆烏的跟前。兩條胳膊也在眨眼之間已覆上了青黑色的皮毛,佈滿細鱗的雙爪,泛起一層冷幽幽的寒光。幾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他化做一道玄色的影子,直撲向那頭踆烏。
大約是一回生、二回熟,儘管這頭踆烏體型碩大,但陶烏卻勝在有過一次與之格鬥的經驗,知道這玩意兒
也就是利爪與倒鉤的喙比較有殺傷力,其餘就不值一提了。
是以,這一架也沒有什麼懸念,大約也就是一盞茶的工夫,那頭看似兇猛的踆烏,已被陶烏當空撕成了兩截。金色的翎羽,混和着鮮紅的血液,如天女散花般灑落了一地。
而這一次,陶烏完全沒有了狼狽之態,甚至沒有讓自己沾到絲毫的血跡。他揮動着背後黑色的翅膀,就像是故意要捲起地上的枯葉草屑,揚到白鈺身上去似的。一邊還沒忘記,呲着白森森的牙,得意的衝他笑着。彷彿是在炫耀着,自己現在比前段時間去甘淵時,能力恢復了不少。
白鈺撇了撇嘴角,只略一揚手,那些已被捲到他面前的殘葉敗屑,瞬間就靜止了,接着不受控制的垂直墜回到地面。
陶烏跟他打交道的時間久了,也知道應該見好就收,誰知道如果真惹惱了他,自己會不會隨時也變成一具屍體。
況且,現在有了新鮮的食物,也就不怎麼顧得上跟白鈺扯閒天了。他左右看了看,走到胡楊樹旁,兩手扣住樹幹。一個用力,硬生生的撕扯下大條的枝椏來。再又隨手掰折了幾下,等他回到踆烏屍體旁邊時,手中已沒有了胡楊的形狀,倒像是他捧着大把新鮮的柴禾。
架了個火堆,不一會火就燒得旺了起來,胡楊樹脂特有的香味也跟着散發出來。陶烏歡樂的哼起莫名的調子,先是將踆烏那幾根漂亮的尾羽拔下來放到一邊,然後將被自己撕成了兩段的踆烏就着柴禾烤了。
其實,食物的生熟,對陶烏而言,區別並不太大,特別是這種連調料都沒有的情況。他只是籍着這麼個填肚子的藉口,拖延一下繼續前進的時間,那兩道金紅色的雷電,出現得太過詭異,使他本能的覺得,接下來的路,其危險係數一定遠超過那個已經了無生氣的甘淵。
正當他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站在一旁連姿勢都沒有改變過的白鈺,忽然冷冰冰的開了口,“你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蠢東西……”
陶烏揹着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被嫌棄的次數多了,也就不會那麼在意了。哼哼了兩聲,並不與他分辯,只是狠狠的把一頭踆烏連皮帶骨吃了個乾乾淨淨。
吃完,打了個長長的飽嗝,陶烏拍着褲腿站起身來,揀了那幾片羽翎,小心的放回到揹包裡。最後才轉頭衝白鈺露出個明朗的笑顏,“好了,你想帶我去哪裡,就繼續吧。”
白鈺歪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輕嘆了口氣,沒說一句話,邁步又逆着河流往河谷的深處行去。陶烏略微感覺好象這一餐吃得猛了點,多少有些飯氣攻心的意味,而且在這個入眼皆是一派昏黃的河谷中,慢慢的泛起了睏意。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他幾乎是半閉着眼睛,機械的跟隨在白鈺的身後。待他發覺周遭景緻不一樣的時候,彷彿已經到了另一個空間。原先的蒼黃色調,被一派鮮豔的緋紅色所替代,河道兩側的草甸、胡楊木都沒有了,唯剩連綿不絕、血色刺目的單一植物。
“這……這是怎麼回事?”陶烏頓住腳步,回首望向來時
路,入眼居然亦是赤紅。但這種赤紅的植物,並非傳說中妖豔的彼岸花,而是一種低矮的灌木,從枝條到葉片,連同花與果實,都是毫無差別的紅色。
白鈺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半轉過身來,對他淡淡的答道:“快到了。”
陶烏小心的避開差點被他踩到的枝條,這種血淋淋的感覺真是太糟心了,勾起了他記憶深處某些不太愉快的往事。他吞了口口水,不想立馬下結論,遲疑着問白鈺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幾乎就在他話音響起的同時,伴着一聲凌厲的破空之音,又一道金紅色的電芒急射而至。
這一次,白鈺出手了,動作快得讓陶烏差點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但見他潤玉一般、柔若無骨的手指臨空一抄,那道電芒居然就這樣,被他捏在當場。原來那是一支通體螢紅的箭矢,與這絕豔的顏色格格不入的,是逼人的凜冽殺氣。
陶烏咋了咋舌,他已經想起來這是什麼了,很久很久以前,因爲這東西,他可沒少吃苦頭。然而,讓他心驚肉跳的是,這支銳不可擋的箭矢,竟然能被白鈺玩兒似的的、輕輕鬆鬆接在手中。
他見白鈺饒有興趣的打量着箭矢,便也湊上前去,伸手似乎想摸,但猶豫片刻過後,就放棄了這個打算。他來回踱了幾步,很凝重的搖了搖頭,又再橫了白鈺一眼,目光裡的意思很明確,我又被你給誆了。
白鈺難得的流露出些許開心的神情,尤其是迎向陶烏的眸子,他的語氣裡是清晰的笑意,“如果……我告訴你,這支箭的主人,就是你剛剛吃掉的那隻踆烏的主人,你還會不會覺得好吃啊……”
這話幾乎立即就要將陶烏噎死,他呸呸的吐了幾聲,可就算是把胃裡的東西又嘔出來,也拼不回一隻活踆烏來。而且不管怎麼說,自己也是被白鈺這個老妖怪誆騙的,真要是捅出了大簍子,就扔給他去處理好了。
“哼!”陶烏難得傲嬌的仰起頭,努力做出副無所謂的樣子,“你就哄我吧,這種扁毛畜生不都是自生自滅的嗎?哪來的什麼主人!就算真有,不還有你頂着嗎?”
白鈺懶得理會他,硬挺拈着那支箭羽轉了幾圈,沉吟片刻,兀自擡起左手。自他的手心綻出一團赤金耀目的光芒,隨後那金光猛然暴漲,陶烏只覺眼前一花,他手中已多了一張紋飾古拙、難辨虛實的金色長弓。
血紅的箭矢才搭到弓弦之上,就激起一陣勁風,或者是因爲弓箭兩者,本身就充盈着強橫的靈氣。白鈺的墨黑長髮,被風揚起,水汪汪的桃花眼依舊盛滿了笑意,輕抿着的脣稍稍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當真宛如天人臨世。搭弓、引弦,似真似幻的長弓終於被他拉伸到了極致,併發出了令人牙關酸澀的咯吱聲響。
隨着他勾住弓弦的右手驀然放開,鮮紅的箭矢頓時化爲流星,以奔雷之勢疾馳而出……
陶烏看得目瞪口呆,即便他向來崇尚暴力解決問題,但也沒想過自己能使得了,其他妖獸的兵刃。白鈺這一手玩得,實在是太過眩目,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