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 赤日炎炎。
小院中被施了法術,沁涼舒爽,韓湘和桃夭坐在石桌旁喝着涼茶、吃着果子。
紅霞跪在院外, 雙手高過頭頂, 舉着一個大銅盆, 盆裡有多半盆水。
桃夭喝了口茶, 看看院外:“差不多行了吧, 說也說了,罰也罰了。這暑天毒日的,他原身是蛇, 蛇性屬陰,最怕烈日, 都跪了多半個時辰了, 到時候暈了, 心疼的還不是你自己?”
韓湘面無表情的看着桃夭:“不思修煉,偷看穢亂□□。目無尊長, 滿口粗鄙言辭。今日若不罰他,來日豈非要釀成大禍?”
桃夭頓時覺得天雷滾滾,什麼時候韓湘也會義正嚴辭了?簡直活見鬼。
院裡二仙脣槍舌劍,院外紅霞跪着看他二人言來語去,心裡莫名的不舒服。明明以前無論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師傅從來不曾罰過自己, 甚至連重話都不曾說過。可是自從這個叫桃夭的女子來了之後, 師傅不但對自己冷淡許多, 而且還重罰自己。他明知自己怕熱, 還讓跪在這大日頭底下!還、還和那個女人有說有笑、喝茶吃果子!
猛然想起之前跟狐二胖一起去人間玩的時候,紅霞迷上了聽戲, 聽了那些才子佳人終成眷屬的戲文,當時很是歡喜。可如今想來,師傅和自己不正像戲文裡演的那樣,自己就是伴在公子身邊的書童,日日同公子形影不離,吃睡都在一處。可是有一天,公子遇到了美貌的小姐,就把書童拋在一邊,和小姐雙宿雙飛了。
越想越是這麼回事,紅霞忍不住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轉,覺得自己就是那苦命的書童,師傅就是公子,而桃夭就是拆散他們的小姐。
院裡,韓湘雖然嘴上說的狠,但紅霞畢竟是從小捧在手心裡長起來的,看着他從小小一個長到如今,又加上自己對他還有了不可告人的心思,更是捨不得他受苦。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韓湘便想着讓紅霞起來回屋去思過。
剛要說話,就見紅霞緊抿着嘴,眼眶通紅的看着自己,眼裡滿是痛苦和失望。
韓湘也有些受不住,忙起身快步往外走。
到了紅霞面前,韓湘拂袖變走了他手上的銅盆,彎腰要拉紅霞起來。
誰知紅霞根本不領情,使勁一甩手,倒把韓湘推了個趔趄。
韓湘面上有些掛不住,臉往下沉:“霞兒!”
“哼!負心薄倖,朝三暮四!你就跟你的小姐雙宿雙飛去吧!小爺不伺候了!”紅霞站起身,狠狠瞪了韓湘和桃夭一眼,轉身飛奔下山,很快沒了蹤影。
“這!”韓湘這回真傻了,除了老流氓之外,竟然還多了負心薄倖?!呆愣愣看着紅霞跑沒影也忘了去追,當然,他怎麼跑也出不了山就是了......
紅霞罵完韓湘之後也是嚇着了,什麼也沒想就跑了,一口氣跑到了山腳下,胡亂找了棵老樹,施展法術在樹底下刨了個坑,變成一條小紅蛇鑽了進去。
這樹也是年深日久成了精,不過未曾幻化成人。紅霞時常帶着三五個小妖精來這裡乘涼,老樹自然認得他。如今見紅霞鑽進了土裡,老樹晃動枝椏,樹葉飄飄灑灑落下,輕輕蓋在了紅霞身上,又聚攏樹枝爲紅霞遮陽。
小小的紅霞在土裡覺得十分安全,把腦袋搭在尾巴尖兒上,腦子裡回想着師傅和桃花仙子在一起的情景,果然師傅喜歡美貌、溫婉的女子。紅霞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桃夭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比他在人界見過的女子都要美麗。想着桃夭烏黑的秀髮,桃粉色的衣衫,還有那嫋娜的身段,再想想自己平時上山下水,爬樹摸魚,整天就跟在泥裡滾過一樣,兩相對比,就是自己也會喜歡桃夭的,更遑論師傅。
越想越難受,紅霞把全身縮得更小了,將腦袋埋進土裡閉上了眼。
等到韓湘尋到他時已經過了半夜,若不是老樹告訴他紅霞在這裡,就是找到明天早上也發現不了。
拂開樹葉,韓湘把紅霞從坑裡捧了出來攬在胸前。
紅霞沒醒,只是不安的甩了甩尾巴,勾住了韓湘的手腕。
韓湘看着這樣的紅霞,忽然就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當時也是這樣蜷在自己懷裡睡覺的。想到這裡,韓湘心裡頓時軟成一團,在來時的路上想的那些責備的話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把小徒弟團吧團吧揣在懷裡就回家了。
一進院子就見桃夭坐在門口,雙手托腮看他。
韓湘簡直要煩死這婆娘了,要是沒她,紅霞怎麼會跟自己鬧彆扭,這女人簡直就是禍水災星。
桃夭看着韓湘不善的眼神,雙手高舉:“不要這麼瞪着我,我今晚就走,不會耽誤你和你的小霞兒相親相愛的。”
韓湘聽說她要走,臉色才和緩了些,嘴上還假惺惺挽留:“再住幾天也使得。”
“噗。”桃夭看着言不由衷的韓湘笑了起來,“我若是再多住一日,你的寶貝徒弟怕不要一口將我吞了。我還是識時務些的好。”說罷站起身走到韓湘身邊,毫不預警的一伸手勾開他的衣襟。
韓湘嚇了一跳,立刻雙手護在身前:“這是作甚!”
桃夭探頭往裡看了看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土蛇,她和韓湘當了鄰居幾百年,深知這人臭美愛乾淨的毛病,如今能把渾身是土的紅霞放進衣服裡,可見是另眼看待了。
鬆開韓湘的衣襟,桃夭正色道:“我們做了這百來年的鄰居,權且算是半個友人吧,如今我有句話要說,不知韓仙願聽否?”
韓湘見桃夭突然如此鄭重其事,便也收了玩鬧之心,拱手道:“仙子請講,韓湘洗耳恭聽。”
桃夭伸指點了點韓湘胸口:“本來你喜歡誰也不與我相干,只是當日我化形得了你的仙露,便給你個忠告,算是我的回報。你既對這小蛇有情,就該知道你們仙、妖殊途,雖然你用了些手段使他化形,助他修煉。只是要等他飛昇成仙,若沒有大的功德總要千年。你不能總在人界徘徊,能護得了他一時,難道還護他千年不成?”
這話說的正中韓湘心事,他何嘗不知,只是如今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能讓紅霞在短時內積攢下大功德。
“況且,”桃夭繼續道,“你將他禁錮在這山中,與世隔絕,養成這樣愛嬌的性子,不識人間疾苦,不經挫折,對他修行總是阻礙。不若放開手,讓他去歷練一番,待他心智成熟之時,你們相處也該更容易些。”
韓湘聽罷,苦笑道:“桃花仙子心思細膩,真知灼見。我怎不知他這樣不妥,只是總也捨不得他受苦,如今看來,倒是我狹隘了。”
桃夭見他把話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說,摘下右手上的桃花手鍊向上拋出,手鍊在空中變成一朵綻放的碩大桃花。桃夭雙足用力,輕輕飛上桃花,緩緩向紫金山方向飛去。
韓湘望空拜謝:“桃花仙子金玉良言,韓湘在此謝過了。”
只聽桃夭的聲音從遠方出來:“紅霞還不知你八仙身份,他日你們同列仙班,看他可能饒你?想想便有趣~呵呵呵~”
韓湘:“......”這婆娘果然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