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不完的農活

在柳鈺螢的記憶中,這個家,四季三時,從早到晚,沒有一天不在勞動。

家裡的地,基本都用到了極致。好一點的地,用來種糧食,差一點的地,種上了桃樹,山地則用來種山楂樹和柿子樹,所有的地頭上都種了花椒樹。

一年的農活,好像從春暖花開的時候,便開始了。 ⊙TTκan ⊙¢ Ο

先是給麥地除草、打藥。柳忠義兩口子用大鋤頭,孩子們用小鋤頭,要趁着中午天熱的時候除草,好讓草根能迅速曬乾枯萎。打藥則是用噴霧器,按照比例兌好藥和水的比例,用手持噴霧器,一點一點地噴灑。噴農藥,也是柳忠義兩口子唯一不讓孩子們參與的農活,每次都是夫妻倆揹着噴霧器下地,家裡活再多,再缺勞力,也不能讓三個孩子直接接觸農藥。

放暑假的時候,也是麥收的時候,姐妹三個需要跟着爸爸媽媽一起,白天去地裡割麥子、捆麥子、往外扛麥子、往家運麥子。最大的柳鈺雪總是被安排和爸爸媽媽幹差不多同樣的活,就是不如爸爸媽媽幹得多,柳鈺春經常被安排和柳鈺螢幹差不多的活,從地裡往地頭扛麥子,在地裡撿撿麥穗什麼的,柳鈺螢永遠也忘不了夏天麥子紮在脖子上的感覺,又熱又疼又癢。

晚上是打場的時間,也是姐妹三個短暫的快樂時光。儘管已經各家都分了地,但四隊還是共用一個打穀場,家家戶戶在打穀場都分得一片場地,白天把收好的麥子運過去,晚上則打麥子。

那個時候的柳家溝,家家戶戶還都是麥秸房,房頂都是用麥秸鋪成的,每年都要定期更換。因此,每天晚上,家家戶戶都坐在地上,腳下放一個扒犁,先把收回的麥子用扒犁把外面雜亂的秸稈皮刷掉,然後用鐮刀把麥穗割下,扔到一堆晾曬,梳理好的麥子秸稈,整齊地碼到一起,捆成捆,放起來以備修繕房屋用。

村民們晾曬好麥穗以後,便會排隊脫粒,一個大隊只有一個脫粒機,因此,晚上的脫粒機總是喘着粗氣,一刻不停地工作着,打穀場裡塵土飛揚,空氣中到處都飄着脫完殼的麥子皮,婦女們往往在頭上圍一條圍巾來躲避灰塵,而孩子們卻不管那些。大量粉碎的麥秸和麥子皮堆積到一塊,便成了孩子們的玩具屋,大人們都忙着麥收,無暇顧及孩子們,孩子們便自發組隊,在秸稈垛中追來打去,玩得不亦樂乎。

麥子收完之後,先是把地裡殘留的秸稈進行焚燒,用於疏鬆土壤,防止病蟲害,接着便是翻地和種玉米。

柳鈺雪一般都會跟着父母一起翻地、刨坑,柳鈺春和柳鈺螢拿不動撅頭,一般都是跟在後邊“點玉米”。就是在父母和姐姐們刨好的坑裡邊,按照父母教的量往坑裡放玉米,然後在側面再放化肥,最後把坑踩平,種完玉米以後,照例要挑水灌溉。

而到了秋天,更是忙碌的季節。

早上天不亮,柳忠義兩口子便會將睡夢中的三姐妹叫起來,藉着矇矇亮的天光,開始一天的勞作。

到了地頭以後,先是掰玉米,粗粗的玉米葉子,往往將柳鈺螢姐妹裸露在外的皮膚劃的處處是血痕,玉米掰完後再裝到編織袋裡,然後把玉米秸稈用鐮刀收割後打成捆,再扛到地頭,玉米秸稈比麥捆更沉更扎脖子,地裡因爲有秸稈茬口,也更難走一些,姐妹三個往往走得趔趔趄趄。

玉米地中間還套種着大豆,要用鐮刀收割,尖硬的豆莢常常把姐妹三個的小手扎得生疼,把收割好的大豆捆成捆,照樣要槓到地頭去。

把所有收好的玉米和黃豆都綁到小推車上,柳忠義和章會琴推車,柳鈺雪和柳鈺春拉車,柳鈺螢跟在後邊拿農具,踩着已經微朦的夜色往家走。

到家後,照例是草草的隨便應付吃口飯,然後又開始晚上的勞作。

先是給玉米剝皮,將外面老硬的玉米皮剝去,留下三五縷靠近玉米芯的玉米皮,深秋的夜晚,柳忠義兩口子經常帶着三個閨女幹活,三個人按照年齡進行任務分堆,柳鈺雪分的玉米堆最大,然後柳鈺春和柳鈺螢的一個比一個小一些。

給玉米剝好皮以後,姐妹三個開始按照三個一把給父母遞到手裡,由柳忠義和章會琴將所有的玉米編成辮,便於晾曬。

深秋的夜晚,都開始穿棉夾襖了。在柳鈺螢的記憶中,面前永遠是堆成山的玉米堆,和遞不完的玉米,有時,姐妹三個會困得在玉米堆上直接睡過去。

收回來的大豆,在經過晾曬後,要用木棍將黃豆打下來,每次打黃豆的時候,都塵土飛揚。

除了玉米和大豆,家裡還種高粱。

高粱的收割流程和玉米差不多,需要先將高粱穗剪下來,然後把高粱秸稈捆成捆運回家,運回家的高粱秸稈,需要將外層的皮全剝乾淨,曬乾後用來串成晾曬糧食的席子或篦子, 剝高粱秸稈的時候,慣例還是分堆,姐妹三個只有完成了各自的指標才能去睡覺。

收完高粱之後,便是刨地。

要把所有的玉米和高粱秸稈根從地裡挖出來,然後把所有的地都翻一遍,柳鈺雪總是跟着父母一起,用小一點的撅頭刨地,柳鈺春和柳鈺螢更多的時間則是將刨出的玉米和高粱秸稈根裝到筐裡,擡到地頭,曬乾後帶回家做柴火用。

刨地翻地之後,就是耕種冬小麥。

到了耕種的時候,章會琴在前邊用繩索拉着木質的簡易的播種機,柳忠義在後邊扶着,掌控着播種的速度和力度,用來控制麥子的稀疏和間距,柳鈺螢幫着往播種機裡放麥子,柳鈺雪則學着大人們的樣子,將播完種的地用耙子給摟平。柳鈺螢每次從夕陽西下的餘暉裡看父母和大山,都覺得大山是一幅黑黑的背景,父母在上面剪出的永遠都是佝僂的身影。

到了冬天,萬物皆眠的季節,每天天不亮,姐妹三個還是會被叫起牀,套上繩子拉車,往地裡拉糞,爲莊稼施肥。

趕上天好的時候,要給玉米脫粒。先把掛在木頭架上的玉米擰下來,最初完全用手工來脫粒,柳忠義和章會琴用一根螺絲刀,在堅硬的玉米棒上先脫幾行,姐妹三個再用玉米棒子骨頭將剩餘的玉米粒摩擦下來。脫好的玉米要收到甕裡或者編織袋裡,等磨面的時候隨時取用。

柳家就這樣,從春到冬,從早到晚,都被農活包圍着,柳鈺螢從記事起,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感覺不管春夏秋冬,永遠都要早起,家裡的農活,永遠都幹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