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安應了,駕了那輛運禮物的馬車迴轉塗家。
於學民繼續趕着徐婉真乘坐的這輛馬車,韓羿坐到車轅上,往洛陽城中最大的一間“錦繡記”駛去。
這間“錦繡記”位於洛陽城的南市中,乃是整座城市最繁華的所在。在這裡,能找到東方大海中最大最圓的珍珠,北邊穿越沙漠而至的汗血寶馬,南方最甜最軟的揚州瘦馬,西部的葡萄美酒。甚至有遠越重洋來到的西洋八音盒、一人高的座鐘,使人目不暇接。
在這鬧市中,馬車行進緩慢,於學民揚着馬鞭慢慢趕着。桑梓將簾子掀開一角,目力所及,已經能看到“錦繡記”的招牌。
桑梓欣然道:“小姐,前方就是‘錦繡記’啦!”徐婉真微微頷首,在心中盤算着絹花的做法,鄭嬤嬤在一側閉目養神。
就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住,三人身不由己往前一傾。桑梓坐得最靠前,猝不及防之下,“咚”地一聲撞到車前壁。鄭嬤嬤眼疾手快,左手撐住車壁,右手扶住徐婉真,纔沒讓她跌下座位。
馬車前響起一陣喧譁,隱約有哭喊道:“撞死人了!”
徐婉真面色一變,怎會如此?鄭嬤嬤沉聲道:“小姐莫急,將帷帽戴好。待老身先下去看看。”
下了馬車,見於學民不安的站在車轅下,吶吶解釋道:“我真沒撞上,他突然從巷子裡衝出來,我看見了就趕緊勒住馬車了。”
地上躺了一名老漢,花白的頭髮上滿是血跡,緊閉雙眼昏迷不醒,看上去甚爲可怖。一名青年男子抱着他,正哀聲哭喊道:“撞死人了!撞死人啊。爹爹你纔出來,怎麼就被撞了?”
這麼一耽擱,四周圍上來好些人,紛紛指指點點。
“這是誰家的馬車?鬧市中還行那麼快。”
見鄭嬤嬤下了車,有人起鬨道:“賠錢,賠錢!”
鄭嬤嬤並不理會,問站在一側的韓羿道:“你可看清是怎麼回事?”
以他的目力,自然將事情發生經過看在眼底。韓羿點點頭,神色迷惑道:“看清了,這位老人家突然從巷子裡衝出來。但於學民勒馬勒的快,並沒有撞到人。我也沒想明白,這人怎麼就倒下了,還一頭的血。”
那年輕男子望向她,神情悲憤,哭道:“你們還我的爹爹來!”
鄭嬤嬤略想一想,便明白這是遇上碰瓷兒了。只是此時羣情洶涌,要小心處理爲好。正在斟酌言辭,卻見人羣從兩側分開,有兩名衣着華貴的男子越衆而出,身後跟了幾名侍衛,持劍擋開人羣。
其中一名男子用羊脂白玉簪束了頭髮,着一襲玄青色滾雲邊緞袍,腰間配一把長劍,身形挺拔氣度方正。國字臉,劍眉星目,望之風光霽月。此時他手持一把摺扇,在手心輕輕敲着,緩緩踱步到那年輕男子面前,問道:“你姓甚名誰?”
那男子一見他的排場,心生怯意,色厲內茬道:“我叫什麼,關你何事?”
另一名男子喝道:“齊王殿下問話,你還不老實回答!”
“我道是誰,原來是齊王殿下。”“如此風儀,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四周的人羣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還有些眼尖的,瞧着另一名男子道:“還有武狀元樊彬在!”樊彬乃是舊年新鮮出爐的武狀元,曾穿紅着彩,跨馬遊街,認得他的人要更多一些。
在洛陽城,齊王樂善好施,口碑甚好。京城的百姓不比別處,權貴重臣見得多了,看到齊王也並不懼怕,看熱鬧的人反而更多了一些。
聞言,年輕男子瑟縮了一下,今日出門沒看黃曆嗎?怎麼就碰上了這位來管閒事。只得回答道:“小人楊九,見過齊王殿下。”
齊王似笑非笑,道:“楊九?地上這位是你爹爹?”
楊九硬着頭皮答道:“回殿下,是我爹爹。”
“你說,是馬車撞倒了他?”
“是的,殿下。”
齊王將摺扇指向乾乾淨淨的馬車,問道:“既然如此,爲何馬車上無絲毫血跡?”
楊九一時噎住,答不上來。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原來如此,卻是碰瓷兒。”“齊王殿下好眼力,這下看這潑皮還如何抵賴。”
那兩名之前叫囂着要“賠錢”的男子,見勢不對,轉身想溜,卻被跟隨齊王的侍衛給擋了回來。百姓們見了,發出一陣噓聲,道:“原來是一夥的。”
楊九神色慌張,道:“想來,是我看錯了。”
“哦?那你再仔細想想,不着急。”齊王淡淡笑道,用眼神示意樊彬。
樊彬動作利索的一抱拳,走到那倒地的老漢身邊,“嗆”地一聲拔出配劍,劍身寒光閃閃,周圍人羣不禁屏住呼吸,看他的下一步動作。
卻聽到他自言自語道:“既然已經撞死了,且讓我來試試劍。這把劍我剛剛得到,還未曾飲過血,正好合適。”右手在空中“唰唰”挽了個劍花,“嗖”地一聲,就要刺下。
那一直昏迷的老漢連忙睜開雙眼,兩手急揮,道:“我還沒死,沒死!好漢手下留情。”
樊彬哈哈一笑,手上一頓收回配劍,大步走回齊王身後。
那老漢一骨碌爬起身來,見大勢已去,忙拉着楊九一起跪倒在齊王腳下,道:“小人錯了!知錯了!絕不再犯。”
齊王神色一肅,沉聲道:“爾等幾人,於天子腳下行此訛詐之事。好逸惡勞,擾亂街市,我既遇上了豈能輕饒。來人!”
左右侍衛齊聲應諾。
“將這幾人,押送到京兆府問罪。”齊王吩咐。
侍衛上前,將楊九等人反剪了雙手,捆綁起來。那楊九心中哀嘆,這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出門沒看黃曆,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
在洛陽城混的久了,那些國公府、侯府、高官的馬車都有徽記,他個個認得,哪裡敢惹?這馬車他吊了一段路,沒見到有何特別之處,方纔出手。怎料到會惹出齊王?
押走了那幾個潑皮,樊彬對四周的人羣喝道:“散了,都散了!”
自齊王出現後,鄭嬤嬤便在一側默默旁觀。她在宮中時,於皇家宴會上見過齊王幾次,知道這位秉性仁厚。有他出面解決,便放下心來。
此時見潑皮伏法,人羣散去,便上前施禮道:“老身代小姐,謝過齊王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