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裡面慢騰騰的走出來一人,問道:“劉大,啥事叫我?”
劉大在他剛得的幾個銀角子裡面,揀了一塊大的塞給他,努努嘴道:“看見了嗎?這麼小的孩子,你過意得去?”
胡老三收了銀子,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禁揉了揉眼,道:“我沒眼花吧?”
劉大拍了他一下,道:“眼花什麼!還去上去幫忙。”
“嗨!你多放一個人進來,不就是了?”
“說什麼呢!”劉大手上使勁,打了一下他的頭,道:“是隨便能進的嗎?用用腦子。”
胡老三揉了揉腦袋,道:“痛!別打了老大。我這就去。”
徐婉真跟在徐文宇的後面,雖放手讓他去做。但見到他提着食盒,艱難行走卻一聲不吭的背影,又忍不住擔憂心痛。
從馬車到門口,雖然只有短短几十步路,但徐文宇走來卻是辛苦。畢竟他只有六歲,食盒有他半人高,無論換哪個姿勢,都頗爲費勁。
她思量着,在進門後再使點銀錢給看門的獄卒,請他幫忙叫一個人來幫忙。正想着,從裡面就出來了一位三十許的漢子,迎上來接過徐文宇手中的食盒,道:“這種粗活,還是讓小人來幹,小少爺跟我這邊走。”
徐文宇回頭看向徐婉真,見阿姐對他點頭,才放開了手中的食盒。
進了監獄大門,胡老三引着三人一路向裡走。徐老夫人拄着柺杖,牽着徐文宇,徐婉真抱着衣服被褥走在最後。
大理寺的監獄,被老百姓稱作天牢。但這裡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麼陰森可怕,高牆窄巷,寂靜無聲。
其中關押的都是有身份之人,見不到普通監獄中的喧囂。但偶爾從深處傳出的一聲慘叫,想是在審訊犯人?讓徐婉真心中發憷,徐文宇也緊緊地拉着徐老夫人的手。
胡老三回頭安慰道:“老夫人,小姐小少爺都莫怕,那裡遠着呢。”
徐昌宗的案子,因爲牽涉到皇嗣,將父子二人單獨關押在深處,不與別的犯人在一起。走了好一會,纔到了一間牢門前。胡老三道:“就是這裡了。”
上前放下食盒,掏出鑰匙打開牢門,道:“徐家的,有家人來看你們了!”
這家人聽說是個商戶,但經常都有人來關照,胡老三等獄卒也得了不少好處。因此對這父子二人,還算精心。一來二往,也就熟識了。
徐老夫人心情激盪,拄着柺杖牽着徐文宇當先進去。
胡老三將食盒提進牢門,徐婉真也跟着進去後,他將牢門重新鎖上,叮囑道:“記住了!一個時辰,有什麼話抓緊時間。快到時間了我來喚你們。”
徐婉真點頭道:“這位官爺,小女子知道了。”
被一位嬌滴滴的小娘子喚作官爺,胡老三搓了搓手,頗有些不好意思。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道:“好!好!”胡老三退下去,想着以後就多幫徐家看着點吧。
徐昌宗、徐文敏聽到有家人來探望,早就站起身,見到徐老夫人進來的身影。徐昌宗大叫一聲:“母親!”撲倒在她腳下。徐文敏跟着跪倒在他身後,泣不成聲,他心中一直自責,責怪自己見利短視,貪小便宜最終釀成大禍。
牢房裡還算乾淨,一股陳腐的酸臭味撲鼻而來。藉着牢門前的天光,徐婉真逐漸適應了牢內的昏暗,放下手中的被褥衣物。
徐文宇終於見到了父親,在他幼小的心中,還不理解爲什麼要到這裡,才能見着父親。叫道:“阿爹!阿哥!”朝兩人撲過去。
徐昌宗將這個小小的軟糯身子摟在懷裡,眼中泛起淚花,他還以爲此生再也見不到幼子。問道:“宇兒,你阿孃呢?”
在獄中,他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遠在蘇州的孤兒寡母。家裡缺了男人主事,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欺負?
“阿孃,阿孃……她走了,阿姐說……阿孃在天上看着我們。”提前阿孃,徐文宇懵懵懂懂的說道,到最後忍不住,在阿爹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什麼?”徐文敏膝行幾步,看着徐老夫人和徐婉真問道,眼中有着希翼的光芒,希望祖母和妹妹能夠否認這個消息。
徐大夫人病逝的消息,已瞞了他們父子二人許久。眼下親人見面,到了再也瞞不住的時候。徐老夫人眼眶泛紅,徐婉真低頭垂淚,卻無人否認。
“啊!啊!”徐文敏痛苦的大叫。自己竟然害死了阿孃,那個一心疼愛自己,永遠站在自己身後,給自己拾掇衣衫,望着自己微笑的那個暖暖的身影,竟然此後再也見不到了!
而自己是多麼不孝,未能侍奉牀前,未能聆聽最後的教誨,未能給阿孃送終,未能披麻戴孝!
他的心中極痛,痛恨這個連累阿孃的無能的自己!
徐昌宗抱着哭得哽咽的徐文宇,嘶聲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芷晴她自生了宇兒後,身子就一直不利索,這你是知道的。舊年秋天,她盼你們父子回來過年。怎料到人沒盼回來,卻收到你們被抓進天牢的消息。”
說到這裡,徐老夫人勾起了舊事,哽咽道:“蘇州城內流言處處,家中產業被府衙查封了幾日。芷晴氣急攻心,一下子就病倒,再也沒能起來。舊年春天,蘇老太爺還特意去嶺南道,尋找給她治病的藥材。芷晴也沒有等到啊。”
徐昌宗無聲哽咽。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將他徹底擊倒。他在牢中設想過,家中會遇到的種種困局,也想過芷晴的身子能否撐住。
但萬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就去了!心臟彷彿被狠狠揪了一把,那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他無力的坐倒在地。
徐婉真扶住徐老夫人,她對阿爹和阿哥的印象,還是之前停留在腦海中的形象。
在她的記憶中,徐昌宗身形清瘦,身量不高。常年操持龐大的家族生意,勞心勞力。但回家對着妻小,一直是笑眯眯的,從未見他發過脾氣。
大哥徐文敏則是一名典型的暖男,容貌與父親有八成相似,遺傳父親身量不高,是名笑容溫和的清秀男子。
而這其實是穿越到高芒王朝的徐婉真,第一次見到父兄。
兩人在這牢中過了大半年,腳鐐手銬不得自由。天牢不比得普通監獄,沒有外出放風的時間。二人長年見不到陽光,精神頹廢。當然與她的記憶中的形象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