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了會話,徐文宇在一旁瞌睡起來,靠在徐婉真的身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今日起得早,平日裡去給徐老夫人請安,都是辰時。又坐了馬車,吃飽喝足,這會便再也堅持不住。小腦袋一點一點,臉蛋睡的紅撲撲的。
徐婉真不由莞爾,將他抱到懷裡。
韓茹娘道:“暖閣我收拾出來了,你們去那邊靠靠,休息一下。老夫人這裡的被褥都是現成的,略歇一歇。”
正是春末初夏時節,午後的陽光略微有些熱。
徐婉真將徐文宇放在裡側,自己也躺在榻上,桑梓在她腰後塞了一個軟墊。本打算只是閉上眼睛養養神,卻舒服的睡了一覺。
快到未時,桑梓將她喚醒。迅速洗漱後,和徐老夫人一道走出正院。
韓茹娘迎上來,遞上一個乾淨包袱,道:“我閒來無事,問了徐老爺和大少爺的尺寸,做了兩套外衣。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徐婉真收下,施禮道謝:“茹娘姐姐有心了,妹妹在此謝過。”
韓茹娘忙將她扶起,道:“這怎麼敢當?從蘇州起,就一直叨擾徐家,老夫人還幫這麼大忙。不過是花費些時間罷了,哪裡就值當一個謝字。”
徐婉真也不再跟她客氣,反覆叮囑若是有事,定要遣人來塗家報信,這才上了馬車走了。
未時一刻,徐家馬車來到了大理寺監牢的側門處。
徐樂安先下了車,去給看門的獄卒說明了情況,將備着用來打賞的零碎銀子,拿了一角出來遞上。
那獄卒見他出手大方,又是司大人提前找過招呼的徐家,痛快道:“你們這時就可以進去了。但申時有刑部的人要來。在那之前一定要出來,千萬別忘。”
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應該是足夠了,徐樂安連連應下。
獄卒看了一眼馬車,問道:“有幾人?”
“一共五人。”
獄卒斜着看了他一眼,道:“你當這監牢是自家呢?來那麼多人。”伸出兩根手指道:“兩人,頂多兩人進去!”
徐樂安忙道:“那三人如何?有一名是小孩子,不打眼。”說着又塞了一角銀子給他。
他拿在手裡顛了顛,並不說話。徐樂安見狀,又加了一角銀子上去。
獄卒將三角銀子都揣進懷裡,笑道:“好吧,看在是孩童的份上,三人就三人。”
徐樂安回到馬車前,給徐老夫人回話,道:“老夫人,只允許三人進去,小人就不能陪伴左右了。”
徐老夫人道:“無妨,就我們祖孫三人進去,我們還沒那麼嬌貴。”
玉露扶着徐老夫人下了車。徐婉真年紀輕些,讓桑梓抱了被褥和換洗衣服來,她親手抱着。好在如今即將立夏,衣物並不厚重。
徐樂安手提食盒,左右爲難,到底應該給誰呢?徐文宇一旁見了,雀躍道:“我來提。”
“這可不行呀,小少爺。”徐樂安苦着臉,小少爺從小養尊處優,什麼時候幹過這種粗活。但眼下,確實是沒有人手。大小姐已經抱了被褥衣物,總不能讓老夫人親自來吧?
其實徐文宇並不嬌弱,從小精力旺盛。徐大夫人早逝後,徐婉真怕守孝讓他營養不夠,每天都讓他吃蛋羹,又帶他在清晨跑步。小胳膊和小腿兒,都蠻有勁。
在高芒王朝,若是生在窮苦人家,這個年紀天不亮就要上山拾柴火,放羊趕豬,是普遍現象。哪怕在現代,個個都是父母的心頭寶,五、六歲的孩童,也能幫父母幹些活。
徐婉真在現代教導弟弟就是如此,只要他力所能及的,就讓他去嘗試,總有自己守護在他身邊。因爲父母太忙,教導幼弟的責任就落在了她的肩頭,因此她看了不少的育兒書籍。
她至今仍清楚的記得,其中有一條大約是:“讓孩子自己動手,這樣既鍛鍊了手的靈活性,也鍛鍊了獨立性。由自己的勞動成果獲得成就感,這是他們肯定地看待自己能力的基礎。”
想到這裡,徐婉真道:“既然宇兒願意,你先試試看,能否提的動?”
爲了輕省,“醉白樓”這食盒是用竹子製成,上了清漆,既輕便大方,又不刺手。食盒內飯菜並不重,重的盛飯菜的木盒,和那壺好酒。對於六歲的徐文宇來說,整個食盒略微重了些,需要用力纔可提起。
有徐婉真發話,徐老夫人也在一旁樂呵呵的看着,她並不想將徐文宇養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嬌貴少爺。主子拿定了主意,徐樂安也只好袖手旁觀。
對徐文宇來講,這並不是什麼苦差事,得到了阿姐的認可,祖母的關注,小身子幹勁滿滿。走上前去,來到有他半個人高的食盒處。
兩個小腿腿一分,擺了個小舅舅教的“兩禽戲”起始動作,兩手抓住食盒的提籃處,略一使勁,就提了起來。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婉真,樂道:“阿姐,我有勁吧?”
徐婉真抿嘴一笑,道:“嗯,宇兒特別有勁。走的時候慢一些,別歪了。”
徐文宇點點頭,胳膊平舉,將食盒提到胸前,一步一步朝監獄大門走去。徐婉真戴着長長的帷帽,又抱着被褥衣物,視線受阻,走動間也比較費勁。玉露將黃梨木柺杖拿給徐老夫人,攙着她到門口等這姐弟二人。
那獄卒見這姐弟二人緩慢走來,幾十年來見慣世間百態的心,也不禁有些動容。看守大理寺監獄,入獄的多爲犯官權貴,王爺他也不是沒見過。前來探望的親眷,更是見得不少。
有哭天摸地的,有跋扈囂張的,有撒潑叫囂的,但更多的是六神無主、嬌怯哭泣的女眷。
像眼前這幾位,他收到司大人的吩咐,徐家是蘇州的一個商戶之家,來探望被牽連進皇嗣一案的家人。看穿衣打扮、馬車奴僕,也不是缺少銀錢的。
平日裡也是奴僕成羣的主子,眼下離了丫鬟,這小姐和少爺明明看起來狼狽,不常做這些事,卻有一股韌性,自信而獨立,一步一步前行。
只見那位小姐,抱着一堆衣物,仍能做到腰背筆挺,舉步優雅;那小少爺才幾歲,平舉胳膊的動作堅持不了多久,就放下來歇歇,換個動作繼續往前走,卻咬牙撐着,不哭不叫。
在他們身上散發出一種光輝,吸引視線。這獄卒畢竟見識有限,不懂得這就是風骨。從門口到關押徐家人的牢獄,還很有些距離,他本能的覺得,應該幫助眼前這對姐弟。
他朝門後喊道:“胡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