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從九娘子的房裡出來, 輕輕掩上了門。擡頭看看一片蔚藍的天空,不禁嘆了口氣。
叫過守在一旁的小丫頭,吩咐道:“小姐好不容易睡下了, 可不要去打擾, 就是夫人來了也仔細勸着, 到了飯點我再來叫小姐。”
小丫頭往房門方向看了一眼, 說道:“這段時間可辛苦白露姐了, 這裡有我看着,白露姐先去休息吧!”
大小姐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婚訊,日也鬧夜也鬧, 大夫人也不過來勸着點,可是苦了他們這些下人了。日日裡陪着, 生怕出什麼差池。特別是最得小姐喜愛的白露, 這些天來就沒怎麼休息過。
白露滿臉的心事, 敷衍着點着頭,又叮囑了一遍:“別讓不相干的人進來了。”說完就匆匆走了。
白露一邊走一邊暗地裡留心有沒有人注意到她。好在已在這宅子裡服侍過多年, 哪裡人少,哪裡人多還是知道的。一路躲過了人羣,左彎右拐的就到了後門,早早的就有輛簡陋的馬車在門口候着。這馬車還是平時這些下人們出去時坐的,也只有在主人跟前有些臉面的人才能坐得上。
上頭坐着的馬伕正是和她一起長大的阿正, 正在侯府裡當差, 兩人家裡都是侯府裡的家奴, 感情很是不錯。但是此刻兩人見着都是不說話, 表情嚴肅的點點頭, 白露一掀簾子就進馬車內。
“白露姐,你可算來了!”裡邊的九娘子已經等候多時, 獨自在馬車裡等着心裡有些忐忑。九娘子穿着一身翠綠錦裙,並沒有戴着什麼首飾,素白的臉上滿是期待,一雙眼睛閃爍着點點星光,到底是年華正好的女子,不加點綴也是令人看得心醉,反而更有一種秀麗的美。
白露看得微一晃神,強裝鎮定的說道:“我們早些走吧,快去快回,被夫人發現了就不好了。”說着招呼前邊的阿正趕緊啓程。
九娘子心裡巴不得快些走,好早點得了趙子歌的消息。
一車上的三人都有些緊張,九娘子是因爲期待,那兩人卻是因爲擔心了。
一路無話,直直的就往樊花巷去。
九娘子注視着窗外,卻並沒有往心裡去,那些不過是過眼雲煙,她的心早就飛到了樊花巷。
今天能見到那人?爲什麼一直不來找我?聽到她定親的消息有沒有難過?
九娘子滿心的疑問與思念都寫在了面上,白露看在眼裡卻是心驚。九娘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用情如此之深,但這段感情卻註定是無疾而終。只願小姐過了今日能死了這條心就好。
白露早早的將那匕首掛在了馬車上,只要略加註意就能看到。
樊花巷是京城出了名的煙花之地,來來往往的恩客不知凡幾,到了晚上更是絡繹不絕。只是現在正是白天就顯得有些蕭索,不少店家大門緊閉。只有巷口幾家賣胭脂水粉的還有些人氣,也是夥計比顧客多。
阿正駕着馬車在樊花巷裡來來回回走了幾遍也沒人上來搭理,九娘子有些雀躍的心也慢慢涼了下來。死死盯着窗外,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這個破舊的馬車。
“小姐,我們還要不要再走幾圈?”馬車外的阿正問。
九娘子還不死心。“再看看吧。”
阿正又驅着馬,在樊花巷裡走起來。這次終於有個脂粉店的夥計注意到了他們。
“小哥、小哥!”那夥計插着手,帶着討好的笑從鋪子裡追了出來,阿正連忙停了馬。九娘子在馬車裡緊張的打量着這個夥計,希望能看出什麼端倪。只見這夥計中等身材,穿着青灰色的褂子,模樣普通,只怕丟在人羣中就找不到了。
“我看小哥在這路上走了幾路,可是有什麼想買的不好意思?”老闆吸了吸鼻子道。
阿正看了一眼馬車內,和氣的道:“不知老闆有什麼賣的?”
夥計看了一眼馬車,隔着厚厚的簾子,也不知道里面坐着什麼人,嘿嘿笑道:“小姐到店裡來選選吧,都是時興貨色,大家都喜歡的很,有的還特地從城東過來買呢!”
九娘子與白露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夥計有點古怪。一般開着店鋪的就很少親自上街來招攬顧客了,還特地把馬車叫停了,這種事可不多見。
九娘子心裡暗道一聲“有戲”,便用眼神催促白露去看看。白露有些忐忑,但人都帶出來了,去看看也就沒什麼了。
白露掀開一點門簾,閃身出去了。“那就有勞這位小夥計,我就替我家小姐挑選挑選。”
那夥計見顧客來了,搓搓手,就在前面帶路去了。
九娘子一路目送,直到白露進了店裡看不見人了,還盯着他們走過的方向。坐等右等,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九娘子硬是覺得漫長的很,若不是不方便,只怕自己跟着去了纔好。
好在不多時,白露就提着幾個紙包出來了。九娘子盯着白露手裡的東西看了許久,直到她上了馬車,就急急的扒拉過來要拆開看。
白露看着這樣的九娘子有些好笑,說道:“好了小姐,那裡不過是一些胭脂水粉罷了,東西在這呢。”說着從腰間抽出了一封信來。
九娘子又驚又喜,本來有些灰心,此刻卻好像有煙花在心間綻放,就連昏暗的馬車也因爲這封信變得明亮起來。
伸手去夠,只想快些看看信裡寫了些什麼。
白露卻是一讓,說道:“我們還是快些回府吧,正反這信已經到手了,不如尋個安心的地方去看。”
之前在這樊花巷裡徘徊,浪費了不少時間。現下日頭已經下去了,再耽擱只怕會被夫人發現。
九娘子點點頭,還是從白露手裡拿過了那封信,揣在懷裡,十分安心。
回了侯府,九娘子也顧不上遮掩,直接就往自己的屋子裡走。
守在門口的小姑娘還嚇了一跳,她還一直以爲小姐在屋裡睡覺呢。隨後而來的白露對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九娘子進了房門就迫不及待的拆開了信,迫切的開始看了起來。九娘子還從未看到過趙子歌的字,這字方方正正的十分沉穩,與他的性格有幾分相似。
可是越往下看,手就越是顫抖,淚水已經止不住了。
這竟是一封絕情信。
“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聞君有佳偶,特來與君別。”
原來等來等去竟是這樣的結果,九娘子只覺得頭腦裡轟的一下,痛得就要裂開。
白露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進了房裡。看到九娘子拿着信,面無表情的坐在桌邊,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白露有些心疼,可是也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反常的沒有安慰,而是問道:“小姐今日要在哪裡用飯?”
九娘子隔了一會,才慢慢的搖搖頭,輕輕的說道:“今日累了,沒有胃口,你拿碗清粥就好。”
多少還是能吃點,白露聽了也是心安,只願九娘子能真的放下。道了聲是就退下了。
等白露再把粥端上來的時候才發現九娘子背過去。
九娘子當然沒有睡着,心裡翻來覆去的想着那封信,難受得很。這一年多滿滿的期待落了空,九娘子只覺得心裡堵得難受。
只是真到了傷心深處,卻是連聲音都沒有,眼淚珠子連成了線,無聲無息把整個枕頭都沁溼了。
其實九娘子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期待的到底是什麼。皇帝的聖旨已下,要再撤回去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父親和母親對四殿下都是滿意的,連家裡這邊都使不上勁。可是想到那個無所不能的趙子歌,又好像一切都有了法子。
如此就輕言放棄,一點都不像他的作風。無論如何也應該再爭取一下啊!
九娘子心裡又氣又急,可滿腔的怒火也不知道對誰發。是亂點鴛鴦的皇帝,是無辜的四殿下,是袖手旁觀的母親,還是無能爲力的自己和薄情寡幸的趙子歌。
九娘子心裡一片混沌,躺在牀上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突然那扇小窗又有了動靜,與一年之前一模一樣!
九娘子來不及多想,一下就從牀上跳了起來,不管不顧的就把窗戶一把推開。
窗外卻是有一個人,卻不是她期待的趙子歌,而是一個一身勁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