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心裡十分鬱卒, 與另一邊歡喜的王氏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自從見過蕭貴妃,老夫人死後,王氏心裡就像一直壓着塊巨石, 一點都不鬆快。如今皇帝下了這麼一道聖旨, 好像終於在冬日裡給了她一縷陽光, 讓她一直飄着的心有了着落。
自從四殿下救了他們母女之後, 王氏對這個四殿下的印象十分的好, 不過的接觸裡只覺得這個皇子沒有一點架子,人是冷清了點,對他們母女卻還是好的, 更何況還有救命之恩。雖然四殿下難登大寶,但是她也捨不得女兒到宮裡去受那個罪, 當個閒散王妃是王氏能想到的最好出路了。
坊間的傳聞王氏也有所聽聞, 當時在場的人都知道沒有這回事, 但到底是人言可畏,私底下這話不知道傳得有多難聽, 幸好這一年侯府裡守着孝,也不必出去聽這些風言風語。
如今既然聖上能將兩人賜婚,對兩人是再好不過了,既有了體面,也能斷了那些流言蜚語。
只是自己的女兒——
“不嫁!我不嫁!”
只聽九娘子的臥室裡傳來了一陣陣瓷器破碎的聲音。
從小把九娘子帶大的王婆子站在門口, “小姐這是又鬧起來了?”
婚期定在了明年, 比朝陽公主出嫁的日子還要晚上幾個月。只是皇子娶親到底是要隆重些, 早早的就送來了名帖, 侯府裡這就開始置辦嫁妝衣服了。
也不知道踩了小祖宗的哪條尾巴, 只要一提起婚事就要跳腳,王氏也不管她, 勸了幾次以後便隨她去鬧,看她要蹦躂到什麼時候。那名帖,陪嫁單子都是流水一樣的往裡送,出來的都是撕得粉碎的紙沫子。
可急壞了九娘子院子裡的一衆丫鬟,白露一臉着急的說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小姐是吃了什麼秤砣,鐵了心的不肯嫁人。四殿下於侯府有救命之恩,對小姐又細心,哪裡有這麼好的夫君不要的道理!”白露是最不願意議論主人家事的,如今也是被九娘子逼急了,不得不發了這一頓牢騷。
王婆子到底是過來人,看了一眼鬧騰的內室,小聲說道:“怕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這話可不能亂說!”白露打斷道,“我日日呆在小姐身邊哪裡不知道,小姐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從不與外男接觸。”
雖然自從過了及笄禮之後,九娘子就變得有些心事了。但是白露自認爲還是比較瞭解九娘子的,在身邊服侍這麼久也從沒有與外邊的傳遞過什麼書信,家裡都是些下人,哪裡會有什麼機會有心上人。至於在來京城的路上,要是有,也該是四殿下啊?
那王婆子也是心急,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悻悻的住了嘴。
白露也不再看她,焦急的站在門口勸着:“小姐,小心着點,氣壞身子了可不好!”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的破碎之聲。
九娘子一把把內室裡最後一支青花瓷狠狠摔在地上,踩着一地的碎片撲在牀上哭了起來。
看着手裡的古樸匕首難受的又丟在了一邊。
說好的一年之約呢?等來等去就是這麼個結果?
四殿下沒什麼不好,但是不是那個人,就是什麼都不好。
九娘子恨恨的想着。這一年裡趙子歌許下的承諾,她時時刻刻的記在心裡,日盼夜盼傳來的卻是宮裡來的一道聖旨。
明知道自己所有的抵抗都如蜉蝣撼大樹,在皇權下根本不值一提。
可她就是不甘心!
所有的誓言都化作的泡影,這一年裡的杳無音訊,難道那個人把她忘了嗎?
看着被她擺在一邊的匕首,九娘子咬着下脣想到:對,還有一個辦法!
白露在外面聽到裡邊停了聲響,又小心翼翼的在門口喊了聲“小姐”,裡邊沒有迴應。白露才大着膽子推開了門一下就看到了滿室的狼藉和趴在牀上的九娘子。
白露嘆了口氣,小心的跨過一地的瓷器渣滓,來到了九娘子身邊,拍着哭得有些抽氣的九娘子的背,輕聲勸道:“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女兒家嫁誰不是嫁,只要夫君對自己好,那就是再沒有挑的了。連夫人都說好的,那就是真的好,難道夫人還會害你?”
這些道理九娘子心裡都懂,可就是跨不過那個坎。
如果、如果從不曾遇見趙子歌,嫁給誰又有什麼關係?可是她已經遇到了趙子歌,那麼除了他,誰都不是良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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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子轉而趴在白露身上,她與白露一同長大,說是情同姐妹也不爲過。但是有些事到底是難以啓齒,她也不曾對第二個人吐露過,如今卻是再也壓抑不住。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她能夠分享這些心事的話,除了朝陽公主,就是白露了。
九娘子用還帶着淚水的眼睛,鄭重的看着白露。
白露還有些不解,只聽到九娘子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白露姐,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姐姐。”
白露有些惶恐,說道:“小姐這是什麼話!”
“白露姐,你聽我說!”九娘子嚴肅的抓着白露說道:“我早與人訂了終生了!”
“啊!”白露驚得一下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的在牀前來回走動。死命的回憶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個人是誰!”
“白露姐,你先別急。”九娘子說道。“我們還是清清白白的,絕沒有做那苟且之事。”
白露懸着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皺着眉頭說道:“小姐你怎麼這麼糊塗!”
“我又有什麼辦法。”九娘子聲音幽幽的,“喜歡便是喜歡了,我又有什麼辦法。”
“夫人知道嗎?”白露問道。
九娘子搖搖頭,“我不知道,母親也許是知道的吧。”不然不會這樣,隨她去鬧,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旁人去勸是不行的。
白露坐到九娘子身邊,急急的說道:“小姐,快把來龍去脈告訴我。”
九娘子這才把在杭州和進京路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了白露聽,只略過了在京城裡夜探她閨房的事情。
直到說完,九娘子才覺得心裡的重擔終於卸下了。這個秘密在她的心裡懷揣了太久,久到了她以爲趙子歌只是她心裡一個臆想。是她每一次遇到的苦難之中,臆想出的一個救她與水火的英雄。
可是那把匕首卻時時刻刻的提醒着她,這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這麼說,救了小姐和夫人的不止是四殿下,還有這個趙、趙子歌咯?”白露皺着眉頭思索了一下,“可是這京城裡也沒有幾個門當戶對姓趙的人家,就連夫人孃家交好的趙家也沒有這個年紀的兒郎。但是他如果說是上門來提親,那多半還是有些把握的,除非、除非——”
“不會的!他不會騙我的!”九娘子有些着急的搶白。
“小姐別急,他可能是被什麼耽擱了呢?”白露勸道。“只是這聖旨也下了。就算他再來提親也都是晚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算這個不知名的趙家來頭再大,也不可能越過聖旨去,只要九娘子能認清這點,早些的放棄也是好的。
九娘子卻不氣餒,說道:“眼看一年之約就要到了,只要能再見到他,這一切就都有餘地!”
“餘地?難道小姐還想悔婚?”白露驚道。“夫人都是點過頭了的,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小姐還是忘了那個趙子歌吧。”
九娘子還是堅定的道:“不,只要一日沒有聽到他親口拒絕,我就絕不會嫁給什麼四皇子!”又看了眼白露,柔聲道:“我的好姐姐,只要白露姐能助我一臂之力,不管事成與否,我都絕無怨言!”
“如、如何助?”白露心裡有些慌,隱隱覺得絕對是難辦的事情。
九娘子從牀上拿出了那把匕首,說道:“那日一別,他給了我這把匕首。只要拿着它去樊花巷,便能聯繫到他。這些日子我一直尋不到機會出門,靠我自己是不行的,唯有白露姐能辦到。”
白露一下沒站住,搖晃了一下,“這怎麼能行!要是、要是出了事,奴婢一家子都是活不成了!”
“不會的,我只是去看一眼,也好死了心。若他真的是騙我,那我便安心的聽母親的話,嫁給四殿下。”九娘子篤定的說道。
白露一時慌了手腳。樊花巷可不是他們這些正經人去的地方,更何況是侯府的小姐。只是白露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個趙子歌來路十分可疑,多半是騙了自家小姐。如果小姐能認清此人的真面目,對這樁婚事也不會如此反感。
九娘子一看白露有些動搖,繼續勸道:“白露姐,我只待在馬車上,絕不出來,只是走過一路,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白露咬着牙想了片刻,“這出府可不是說出就能出的,我也要去尋個機會。”
九娘子一聽知道這就是答應了,臉上一掃之前的陰霾,內心不禁隱隱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