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戲裡戲外

人力車剛剛落在教堂臺階下,真佑一擡腳火急火燎地跳了下去,他的腳步直奔教堂門口高高的臺階。

“先生,先生,您還沒給錢呢。”車伕在他身後追着呼喊。

真佑沒有回頭,他一邊邁着“吭吭”的腳步,他一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他心裡只有緊張,更多的是焦慮。

但,既然來了,則安之,何況對方選擇在教堂見面,在這個神聖的地方一般不會有什麼危險,他的神亂了,他的腦袋沒亂,他清楚這一點。

教堂的大門是一個(列)寬大的拱廊,外表正面牆上和內部牆壁多用浮雕裝飾,所有的雕塑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教堂內廳燈火輝煌,燈光反射在四周的窗戶上,玻璃窗戶上面有精緻的葉片,五顏六色,很是美麗。

穿過中堂,直視前方,頂上有三條豎線花紋,花紋之間是抱着聖嬰耶穌的聖母像,聖母懷抱聖子,表情寧靜而柔和;四邊有花環,花環內雕飾着幾頭小象,小象形態各異;兩旁還有兩根柱子,上面有幾層壁龕;畫像下面祭臺兩邊燃燒着幾十根大蜡燭,火苗微顫,垂落幾滴眼淚,就像聖母心裡隱藏着的悲哀與不忍,但,爲了天下蒼生,她必須忍疼割愛。

中間大廳有二十幾排座位,是木質堅硬的座椅,座椅靠背後面有一個小槽,上面放着聖經,或者一本讚美詩詞的小本,這兒是基督教信仰者做禮拜時靜坐沉思的地方。

此時,前排座位上坐着一個梳着高高髽髻的女人,女人面向前方,只看到她的背影,很端莊的一個女人,一個錦絨黑色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女人旁邊站着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老人一身灰布長褂,乾乾淨淨、整整齊齊。老人雙手垂着,腰也彎着,眉眼低垂,忠厚老實的模樣。

“他江伯,那個年輕人來了嗎?”女人聲音不緊不慢,似乎是在聊家常。

她旁邊的老頭急忙擡起眼角往教堂門口撩了一眼,然後再低垂下頭,“來了,大太太,他來了。”

“一個人嗎?”女人又問。

“是,是他一個人……”老人把雙手抱在一起,抿抿嘴角,喃喃低語:“是一個人,沒看到他身後有其他人。”

這個老人正是江德州,他旁邊在坐的女人是羅一品。

今兒他們二人連夜從郭家莊趕到了坊茨小鎮,幫着顧慶豐演一出好戲。羅一品假扮閔文智的母親。

本想讓閔文智的母親親自上場,~昨天傍晚爲了閔文智的事情姚訾順跑了一趟閔家,他面見了閔康承和閔康承的夫人。

沒想到,閔夫人一見到姚訾順就把嘴巴撇到了耳朵門子,她的一雙賊溜溜眼珠子在姚訾順臉上、身上、甚至腳上打量了半天,她沒有在姚訾順身上找出一星半點值錢的行頭,“俺怎麼看,你今兒都是來我們閔家騙錢的,哼,你找錯地了。”她不陰不陽的口氣裡帶着嘲笑。

姚訾順看看一旁低頭不語的閔康承。

老奸巨猾的閔康承面無表情地坐在上方椅子上,他手裡端着一杯茶,那杯茶水冒着一縷縷熱氣,他的一雙小眼睛盯着那點熱氣,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還是在想什麼?

姚訾順往前挪了一小步,他一邊擡起眼睛看着閔康承,他一邊張張嘴巴還想再解釋一下。

“我家小兒之事不用你們瞎操心,市井之徒,只爲了蠅頭小利而瞎編亂造,有本事,你們把我兒送到我的面前,那個時候,該給的酬金我閔家一點也不會少給……”閔康承嘴裡嘟囔着,他的眼珠子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一下姚訾順。

姚訾順被閔康承一席話堵得有口難辯,急得直跺腳。

“來人,把這個乞丐轟出去!”閔夫人一聲吆喝,屋門口外面竄進幾個家丁,硬生生把姚訾順攆了出來。

姚訾順站在閔家大門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閔家兩個老人爲人處世與許家老太太無法比擬,許老太太不會因小失大,更會顧全大局……唉,姚訾順嘆口長氣,他擡頭看看天空,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好去找羅一品。

他把閔文智的情況簡單地與羅一品一說,“閔家不相信我的話,這事兒不能耽誤呀!”

“那個閔文智是個好青年,我是看着他和婉婷一起長大的,唉,他的父母就是勢利小人,您別生氣,更彆着急,如果可以,我跟你們去。”

一聽羅一品這麼說,姚訾順自然高興,他來找羅一品的目的就是想請她幫忙。

姚訾順又說了他的計劃,羅一品點了點頭,“好,一切聽您的……”

就這樣,姚訾順又僱了一輛馬車,然後帶着江德州和羅一品直奔坊茨小鎮的教堂。

到了坊茨小鎮,他們與顧慶豐又做了周密安排,由此纔有了開頭一幕。

江德州是閔家的老管家,七裡八鄉沒有人不知道,只要江德州承認羅一品是閔文智的母親,就沒有幾個人懷疑,這樣既能保護羅一品以後在沙河街繼續、平安做生意,又能擺脫日本人的懷疑和猜測,這是讓江德州老人出場的主要原因。

顧慶豐沒有出現,姚訾順爲了保護顧慶豐的身份,沒有讓他正面現身。

姚訾順假扮了閔家的家丁,此時,他正站在拱門門口。

真佑從門口外面竄了進來,只在門口停下腳步喘了口氣,然後直奔教堂之上的前臺。

看着真佑慌里慌張的表情,姚訾順暗暗點點頭,眼前的青年雖然是一個日本人,在他身上還能看到點正義,還有一臉清秀與儒雅,只是缺少點剛強。

真佑的腳步像一輛剎不住的汽車,突然被前面的祭臺擋住了,他急忙站穩腳步,他一回頭正與羅一品打了一個照面。

“您,您好!”真佑急忙弓腰施禮,然後擡直身體直視着眼前不算蒼老、又很精神的老人,“請問,您,您看見一個女孩嗎?”

羅一品今兒上身穿着臧綠緞面斜襟短褂,下身一條墨色錦繡長裙;再往她臉上看,今兒她化了一個特別的妝,眼角和額頭冒出幾層皺紋,右邊太陽穴處多了一個拇指大的老年斑;頭上髮飾,景泰藍鑲邊的玉簪,梅花紅玉穗頭,一對金鑲玉耳墜,真是一個有錢的主兒。

“吆,你這個青年長得很英俊呀,還有禮貌,很像我的小小子閔文智。”羅一品答非所問。

真佑皺皺眉頭,他懷疑眼前的老婦人神經不太正常。

羅一品一邊說着,一邊抓起椅子旁邊的柺杖,使勁杵在地上,兩隻手疊摞在一起壓在柺杖把柄上,哆裡哆嗦站了起來。她慢慢往前探着身體,用昏花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真佑斜着身子倒退了幾步,他滿眼驚慌。

“別怕,孩子,你的女人我好生看護,你不用擔心。”

羅一品嘴裡不緊不慢的話讓真佑瞪大了眼睛。

“您,是您綁架了我的女朋友?”真佑急忙站直身體,用不相信的眼神端詳着眼前的老婦人,“老人家,您和我有什麼私人恩怨?還是和仟溪有什麼過結……”

羅一品連忙打斷真佑嘴裡的話,搖搖頭,“不,不,沒有任何仇怨,但,你們日本兵抓了我的兒子,讓我這個母親寢食難安……所以,今天俺老婦求您幫忙救出小兒文智……”

“我,我哪知道誰是您老的兒子呢?您,您老是不是誤會了,或者您得到了不確定的消息?”

“他被關在坊茨醫院,這是我家家丁瞭解的情況……這不會錯!”羅一品長長嘆了一口氣,她扭轉身,蹉跎着背影準備坐回到座位上。

江德州慌忙伸出一雙皺巴巴的大手攙扶住她的胳膊,“老太太,您彆着急,彆着急。”

“俺,俺怎麼不着急呀?嗚嗚嗚嗚嗚”

羅一品一邊哆嗦着身體坐下,一邊把手裡的柺杖斜放在椅子扶手旁,她一邊擡起衣袖遮擋住眼睛,竟然傷心地哭啼起來,“俺的兒呀,爲娘這身體,真怕再也見不到你呀!”

一旁的真佑罔知所措,看着眼前悲傷的老人,他心裡也很難過,可,他不明白眼前的老婦人爲什麼一口咬定她兒子被關在坊茨醫院,這件事他怎麼不知道呢?

“老人家,俺想見見仟溪,她,她在哪兒?”真佑心裡依然惦記着仟溪的安全。

“江管家,讓丫鬟她們把那個姑娘帶出來。讓這個青年看一眼,讓他放心……”

“是!”江德州嘴裡一邊應着,一邊轉身向右側夾道走去。

真佑向前邁了一步。

羅一品突然抓起椅子旁邊的柺杖橫在真佑的身前,“青年人,彆着急,你還沒有答應俺的事呢。”

“……”真佑沒有聽到羅一品在說什麼,他跳着腳,抻着脖子向江德州離去的方向張望。

羅一品扶着手裡的柺杖扭扭臉,她的眼睛向門口瞄了一眼,她與姚訾順的目光相撞,姚訾順點點頭。羅一品咧了咧嘴角。

就在這時,兩個丫鬟帶着仟溪走出了一扇小門,順着放着壁龕的柱子走了出來。

仟溪一擡頭看到了真佑,她心裡一顫,她情不自禁地呼喚了一聲:“真佑~”

仟溪流淚了,她沒想到真佑爲了她而“隻身闖虎穴”,她被真佑感動了,她長這麼大,這是除了沃爾曼夫婦以外的第三個人對她如此上心,她竟然飛跑着撲進了真佑的懷裡。

真佑緊緊摟着仟溪,他擡起一隻手輕拍着仟溪的後背,“別怕,有我真佑在,仟溪你什麼也不要怕。”

羅一品偷偷撇了撇嘴角,她又正襟危坐,長長喘了一口粗氣,“唉~”

“真佑,這事怎麼辦呢?麻煩您回去告訴我的爸爸媽媽,就說,就說別擔心我,我在值班~”仟溪把頭埋在真佑的懷裡,她一邊抽涕,一邊細語。

“不,我留下來,我替仟溪留下來~”真佑的心已經被仟溪的眼淚融化,被仟溪此時對他的依賴而忘乎所以。看着平安無事的仟溪,他的心放寬了,他的心情也比踏進教堂之前平穩了許多。

“不可以,您的父親會擔心您的。”仟溪站直了身體,她垂下頭,嘴裡喃喃着嘀咕,“希望這個老婦人能把咱們一起放了……”

“不行!”羅一品把手裡柺杖在地上“騰騰”杵了幾下,她滿臉怒氣。

真佑擡起手攬着仟溪的肩膀,把臉轉向羅一品,“老人家,您不想放人,那麼,讓我們都留下來,是否可以?”

仟溪擡起淚眼向真佑搖搖頭,“不可以的~”。

“那也可以,可是,誰幫我去找我的兒子呀?”羅一品生氣地撇撇嘴角。

“老人家,請您放了我們吧,我們幫您去找您的兒子……”仟溪可憐兮兮地哀求。

這個時候,一旁的江德州輕輕咳嗽了一聲,他弓着揹走近羅一品,“老太太,有句話俺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羅一品沒有擡頭,她的雙眼緊緊盯着祭臺上燃燒的蠟燭蠟,“江管家,您有話就說吧。”

“憑俺這麼多年看人的眼光,唉,俺覺得眼前這對戀人兒不是壞人,他們的歲數和少爺也不差不多大,您忍心把他們活活拆散嗎?留下誰?留下誰他們都互相牽過,依俺看,放了兩個孩子吧,也許他們會感恩與您,而去幫您找回少爺……”

“對,對,這位老人說得對。請老婦人放心,只要貴府少爺真的被關在坊茨醫院,我真佑一定想辦法救他出來……請您高擡貴手放我們回家吧。”

“是~嗎?”羅一品拖着長音,“你們日本人能說話算話嗎?”

“能,能,我一定說話算話。”真佑一邊說,一邊舉起右手,“我用我的人格保證,一定說話算話,只要您放了我們~”

羅一品擡擡眼皮,銳利的目光在仟溪與真佑身上掃過,“用什麼相信您的話呀!”

真佑皺皺眉頭,他擡起手在他身上的口袋裡摸了一把,他摸到了他的工作證件,他的手遲疑了一下。

爲了他心愛的姑娘,他今天沒有顧及他的風度,如果眼前的老太太讓他下跪,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跪下去,何況老人也沒有要求他那麼做。

他身上除了幾張鈔票就是這本工作證,這本工作證雖然只有薄薄的兩張紙,但是,只要有日本人的地方就能暢通無阻,這是他的頭銜,一個日本外科醫生的頭銜。

眼前的老人不像是缺錢的主兒,一身華麗服飾,還有僕人與家丁護衛左右,她不會稀罕錢。想到這兒,真佑把他的工作證從衣兜裡掏了出來,他雙手抓着,小心翼翼遞到羅一品眼前,“俺把工作證給您留下,俺用您的公子來換~”

羅一品一激靈,她沒想到眼前這個日本醫生會把他的工作證雙手送到她的手裡,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是,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只擡了擡眼皮暼了那個本子一眼,她嘴裡依舊埋怨,“要這兩張紙能做什麼?俺只想要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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