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生早就將自己的實相三途之行告訴了兩人,所以當世生取出那兩顆珠子之後,劉伯倫和李寒山也自然明白那是什麼。
那是兩地見證了‘因果’的眼淚,頭一滴,是老妖法明所流,三世的因果最後匯聚成這一滴的情感,而第二滴則是那千年前的羅九妹所留,這羅九妹爲了世間蒼生於幽幽道長几人的安危,自願以身殉魔,臨行前一行清淚落盡,淚未沾地,鬼母已然蘇生。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兩滴眼淚怎麼用。”只見世生說道:“不過既然這是和尚師父的啓示,所以定會派上用場的。”
劉伯倫見世生這麼說,便用手揉了揉下巴問道:“可你把這倆東西給我們了,你自己怎麼辦?”
是啊,按照那預言和畫卷的線索,世生那次實相之旅本應得到三滴重要的眼淚,可直到出了畫兒,世生也僅得到了兩滴,如此說來,世生是否沒有完成那最後的預言?所以他們現在纔會面對着這般危險的境地麼?
世生已經沒有功夫去想這些了,什麼預言什麼命運,如今在他的心裡都已經不重要了,於是他便淡然一笑,然後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沒事,我有這個。”
說到了此處,世生將唐刀難飛別在了腰間,然後說道:“所以不用擔心我。”
只見劉伯倫笑了笑,然後說道:“誰擔心你了,你小子現在可是咱仨裡混的最野的。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廢話了。寒山,你選哪個?”
李寒山無奈的笑了笑,這選哪個不都是不知道怎麼用麼?而且他當時仍被心事所困,所以便讓劉伯倫先選,而劉伯倫大咧咧的說道:“那我就不讓了,就這顆了,你看這金燦燦的顏色。和我發狠地時候多配?”
說罷,劉伯倫將那顆金色的珠子拿在了手中,正如他所言。這眼淚的金光與他爆發精神之力時胸口的金色八卦十分相稱,而李寒山則因此得了那藍色的眼淚,不知是否巧合,這珠子的藍光也正搭了他靈子術的光芒。
而兩人都取了眼淚之後。世生便將包裹眼淚的布片隨手一丟。然後說道:“天已經入夜了,該是時候動身了。”
這一次喬子目攻打長白山,主要目的還是要殺死他們三個,其次便是打開‘鬼國宮’的封印放出上古妖兵,而世生的計劃則是要將計就計把那老賊引入瀛洲,之後毀掉兩界筆將那老賊鎖死在那仙境之地。
不過,兩界筆打開的仙門不知會持續多久,而且不易放入太多的妖兵。所以。這一次的戰鬥,三人不能並肩而行。在今天上午的時候,劉伯倫和世生就已經擬好了一套戰術,劉伯倫覺得,他們三個必須分開,如今李寒山無法使用太歲之力的秘密已經公開,想來那喬子目如今最忌憚的也只有世生自己。
以那老賊的性子,他定會將攻擊的重點放在世生身上,所以,劉伯倫和李寒山的任務便是把守一處,在那喬子目上山之際,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攔妖兵進攻,他倆自知無法阻攔喬子目,但如果兩人能將來的妖兵除去十之**的話,那麼,這場仗便有的打了。
而世生則負責守在山頂的鬼國封印處,等到喬子目上山之際,再以兩界筆打開瀛洲之門,然後………
“然後,就這樣吧,到時我會拼盡全力再搏上一搏,即便救不出圖南師兄,但也不能再讓那傢伙回來。”世生淡淡的說道。
言盡於此,衆人皆沒再多話,隨後踏滅了篝火一齊走出了木屋,世生擡頭望去,今天好像是十四,明日便是月圓之夜。
就是不知道世人是否有機會再看到下一個月圓了。
小白執意要與世生上山,而這一次,世生沒有再駁回她的意圖,因爲這是最後一次了,有她在自己的身旁,自己確實會安心很多,而且,世生也實在不忍心否了她的心願,於是便拉起了她的手,等上山的時候讓她躲在那陣法邊緣,只要世生沒死,便不會讓她有危險。
而那弄青霜則不像小白一般,雖然她也想陪在劉伯倫的身邊,但是劉伯倫要面對的可是亂戰,又哪裡能顧得上他?所以劉伯倫這一次仍沒猶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她與那白驢娘子一同,在長白山的東邊等着自己。
弄青霜也是明事理的女人,她知道這已經是劉伯倫最大的讓步了,而且,有自己在,心上人也許還放不開拳腳,她自然不想成爲劉伯倫的累贅,於是便含淚應了,然後對着劉伯倫動情的說道:“伯倫,不論此戰結果如何,千萬莫要忘了,青霜會在那裡等君歸來,青霜紅顏只爲我心中俊朗的英雄而留。”
“知道了知道了。”只見劉伯倫無奈一笑,然後又瞧了瞧白驢娘子,白驢娘子聳了聳肩,然後罵了一聲:“看什麼,老孃不會矯情,老孃想要的就是你這一身肉,千萬別給我死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劉伯倫笑得越發無奈,不過當時他的心中倒也挺甜蜜,人生在世,有人如此掛牽,倒也不枉這一遭了,就這樣,在送走了兩個依依不捨的女人之後,劉伯倫嘆了口氣,一旁的難空撲哧一笑,然後對着他說道:“認識你這麼長時間了,想不到你這混人也會有這種憐香惜玉的表情。”
“我憐香惜玉了麼?”只見劉伯倫打了個哈哈,本想逞強,但那一刻心中情緒複雜,於是到最後還是嘆了一聲,有些感慨的說道:“不過,她們真的是好女人。”
可即便如此,劉伯倫仍強斂了心神,之後。他同難空和李寒山一起目送世生離開,眼見着世生和小白朝着山上越走越遠,大家都沒有說話。兄弟幾個只是互相揮了揮手,隨後各自奔赴屬於自己的戰場。
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劉伯倫一邊走一邊朝着自己的嘴裡灌着酒,要說不緊張,那完全是在騙自己,所以劉伯倫只得藉助葫蘆裡的烈酒不停的麻痹自己的心神。他反覆的對着自己說道:最後一次了,只要像之前一樣便好,不用多想。對,沒有事能擾了‘劉家莊玉面酒蒙子’的心神,從來都沒有。
就這樣,劉伯倫和李寒山還有難空三人出了樹林。按照世生的指示。往那喬子目有可能上山的方向走去,等尋到了一處差不多的地方之後,難空盤坐在地上念起了經文,劉伯倫則縱身躍上了一棵大樹,隨後繼續往肚子裡面灌着酒,而心結未解的李寒山則靠着那樹坐下,眼望着頭頂銀河伴明月,心裡不知再想些什麼。
那月亮在夜幕中行的雖然緩慢。但時光匆匆轉瞬即逝,且說就在月亮落山之後。坐在地上的難空和尚長嘆道:“天要亮了,賊人這是要天光之後纔到麼?”
“不。”難空話音剛落,且見李寒山猛地睜開了雙眼,隨後沉聲說道:“它們已經來了!”
與此同時,書生的劉伯倫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了身,隨後擡頭望去,此刻極目遠眺到的風景極尋常又極不尋常,尋常的是,萬里白茫茫,雪原連着天際,萬物靜寂,正是等待黎明的光景。
而不尋常的是,如今月落西山,按理來說天際早應泛起魚肚白的色彩,可 ...
事實上,當時劉伯倫能瞧見的,仍是無盡的黑暗。
本應到來的破曉卻沒有到來,夜幕似乎正在延續,而黎明去了哪裡?
就在此時,一陣寒風浮雪而過,那點點雪花掠過臂尖兒,從那風中,三人同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氣,這氣味,絕不是尋常的山林之氣。
而是妖氣。
它們來了!!只見劉伯倫當即縱身躍到了高空,隨後往手上吐了口塗抹朝眼睛一抹,精神之力集中在雙目之上,劉伯倫的視距驟然開闊,但見他凝神觀望之後,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隨後嘆道:“孃的,這老賊可真下了本錢啊。”
要說這天哪是還沒亮,分明是那東方出現的妖兵,數量多的,竟遮住了即將泛起的朝陽!
雖然早有準備,但這數量仍是大大超出了幾人的預料,十萬,還是二十萬?
“嗎的!”難空見狀之後,心中悲憤異常,這麼多的妖兵需要那老賊犧牲多少無辜的百姓?
經此一劫,人間最少乎倒退三十年。
現在的難空終於明白異硯氏那話裡的含義了,而就在見到有似乎無盡的妖魔正朝着長白山趕來的時候,李寒山當機立斷道:“醉鬼!快下來,咱們要改一改計劃了!!”
是該改一改了,按照他們最初的計劃,這些妖兵會在他們所在的爲止攻山,而他們只要守在這裡便是,但是現在看來,那麼多數量的妖兵大軍,如果讓他們這樣鋪天蓋地攻過來的話,只怕整片長白山都會被籠罩其中!
“主動出擊,在最前面把它擋下來!!”劉伯倫大吼道,一聲喝罷,但聽見咔嚓一聲,樹枝斷裂間,劉伯倫的身子已經如同蒼鷹一般衝了出去。
“我也去!”難空見劉伯倫已經動身,便忙站起了身來,而李寒山則朝他搖了搖頭,雖然他也是不可多得的一方戰力,但畢竟腿腳不如他倆靈便,於是,李寒山便對着難空急道:“你留下吧,守在這裡,我不是不讓你戰鬥,而是…………這裡也很重要,世生他們全靠你了,知道麼?!”
難空雖然滿心不甘,但情況危急,他也能分清輕重緩急,李寒山說的沒錯,他現在留在這裡纔是最好的選擇,於是,難空只好咬着牙說道:“那你們千萬當心。”
“放心吧。”李寒山對着難空點了點頭,隨後縱身而起,很奇怪,當他決定要同劉伯倫一齊正面喬子目以及太歲妖兵的時候,他的眼中,竟閃過了一絲類似於解脫了的神情,似乎。比起那鑽研卜算八荒盡蕩,他更情願選擇殊死一戰似的。
哪怕死了也沒問題。
一點藍芒閃爍,李寒山操縱着靈子術緊隨着劉伯倫向沒有黎明的東方疾飛而去。
與此同時。北國外某處村莊之中,蝙蝠妖虞十七起了個大早,當時褲子都還沒來得及穿,就被院子裡自己媳婦兒的尖叫聲個嚇了一哆嗦,且見他那早起出門準備套驢拉磨的媳婦喊道:“哎呀媽呀,這啥啊!當家的!快點出來看看!!這遭瘟的天兒,怎麼長魚鱗了呢?”
虞十七連忙下炕。趿拉着鞋跑出了門,只見自己的媳婦兒正仰着脖子以一幅想接雨喝的造型站在院子裡,而它順勢也擡頭一看。不由得雙腿轉筋,險些癱坐在地。這哪裡是老天爺長魚鱗了,那咯咯泱泱的,分明都是妖怪好不好!!
於是。虞十七連忙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媳婦兒。隨後飛似的逃進了屋,再關緊了門後,它只感覺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已經反覆起了五六層,而它的媳婦見他這副德行,便對着它問道:“那是什麼啊?”
“別問了!睡覺,快接茬睡覺!”說話間,它一頭又扎回了被窩之中,因爲它哪裡能不知道那是什麼?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那是世生這個冤家招來的禍事。只見被窩裡的虞十七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語道:“孃的,你們亂搞可千萬別搞到我這裡啊。世生啊世生,冤家唉冤家,嗎的,你可千萬要贏啊。”
虞十七自言自語,而它的媳婦則看了個雲裡霧裡,她自然不會知道,如今人間興亡已經只餘一朝之間。
而就在虞十七不停打顫的時候,小村之外,一條瞎了眼的流浪狗剛好路過,那狗沒有眼睛,只能依靠着鼻子和感覺緩慢的走着,穿過了村子之後,它忽然感到了什麼,於是也擡起了頭,朝着天空嗅了嗅鼻子,很奇怪,狗居然也會嘆氣,不過在用鼻子嘆了口氣後,它並沒有停留,因爲現在世上所有的事情已經與它全沒了關係,它現在心中所想的,只是繼續踏上旅程,在自己生命完結之間,翻山越嶺,重新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那裡,是它心安的歸處。
而此時正在尋找心安歸處的,其實不止這一條老狗,還有那北國天都的難民們,難空前往長白山後,北國的難民們此時暫且駐紮在了一處窩風的山腳下,大家雖然保住了一條性命,但國破家亡的災難,將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尤其是那北國君主,如今的他連詩都不想寫了,終日站在營帳之前,託着手中暖爐,悲切的說道:“青霜…………”
好吧,看來這位陛下掛牽的倒不是江山而是美人,而皇帝的營帳旁,便是雲龍三僧的帳篷,雲龍三僧傷勢已定,此時正在五爺的陪同下,表情凝重的觀望者天空出現的異景,他們知道,這是喬子目的反攻,也是世生他們的最後一戰。
那些妖魔因要趕往長白山,所以從上空掠過的時候,也沒有再攻擊他們,北國的難民又在沉睡中逃過了一劫,而三僧見狀之後,心中卻全然唯有欣慰之感,當時三僧單手於胸前禮佛,只見法垢大師長嘆道:“阿彌陀佛,願我佛保佑世生等人能拯救蒼生於浩劫之中。”
“一定會的。”只見五爺望着黑暗天幕中那如魚羣密集的妖兵大軍,然後聲音洪亮的說道:“因爲那小子有我的刀,而且,孔雀寨的男兒從來不畏挑戰。”
說出這話後,第五有信的心中滿是自豪感,當年異夜雨成立孔雀寨的決定是對的,因爲日後拯救蒼生的英雄,就是出自孔雀寨中!
如果二當家在看見這一幕後,不知他會作何感想,不過,現在的他也許是看不到了。
距離北國十分遙遠的南方一片廢墟之中,此時的二當家正緊閉着雙眼,躺在一張臨時翻出的牀上,杜果林若若以及異硯氏守在牀前,林若若坐在牀邊,正用一條手帕輕輕的擦拭着二當家的臉,而杜果的一直手因骨裂而被束在胸前,只見她對着那面無血色的二當家說道:“異二,你瞧見了麼?剛纔附近的妖兵已經往北方趕去了,他們這是要找世生去了!你瞧見了麼?!”
“妹子,別說了。”林若若聽罷此言,不由心中一酸,如今二當家肝臟破裂,雖然還有半口氣息支撐,但卻已經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醒過來了。而杜果則激動的說道:“不,我就要說!異老二!!我知道你能聽見,現在世生他們正要與那賊人交戰,而你呢!你這個孔雀寨的當家的到底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快些醒來吧,求求你還不行麼,快些…………”
說到了此處,杜果再也說不下去了,二當家的情況,她要比所有人都 ...
瞭解,如今最後一戰馬上就要展開,而她們,卻只能眼巴巴的期盼那奇蹟再次降臨。
哽咽了一陣之後,杜果狠狠的抹了把眼睛,然後隨着衆人一同轉頭,朝着北方的天空望去:“千萬別輸了啊!臭小子們!!”
杜果沙啞的喊道,而與此同時,一股風吹氣,那風吹動了廢墟上的塵土,吹晃了蓋在二當家身上的被單,風從不停留,一路向北,向着更北。
北方的風要更加的寒冷,劉伯倫立住了腳步,身上長袍隨風鼓動,劉伯倫抽了抽鼻子,又腥又臭的氣味他可不喜歡,於是,他將酒葫蘆搭在了肩膀上,擡起了頭來,與李寒山一同面對着那遮天蔽日的黑暗光臨。
“露個頭吧,老雜種。”劉伯倫運起精神之力,將自己的聲音傳到天空之中:“讓我們來陪你唱這最後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