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案卷的口供部分我一挑眉毛,問:“鄭天那個時候和顧茵是情侶關係?”
宋警官拿過那頁口供仔細看了看說:“啊!還真是,這個案子不是我辦的,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嗯?鄭天的口供裡堅持張曉纔是下毒者。”
“這也不難理解,顧茵出事張曉是最大受益人麼,據說張曉就是憑着那部電影一炮而紅的。那個助理下毒的動機是什麼?”我問。
“案卷裡說徐媛到最後也沒有承認她給顧茵下毒,不過有人看見出事的前一天顧茵和她發生爭吵。”
爭吵?爲了這樣的小事會冒着坐牢的危險給顧茵下毒?
在醫院見到鄭天時他已經可以下牀行走了,鄭天傷的真的很輕,背部灼傷,手臂劃傷,比起張曉這都不算傷。
他在醫院住院部樓下的花壇邊散步,見到我來了衝我笑笑走到花壇邊的長椅上坐下。
“你恢復的不錯。”我笑着說。
他笑笑沒接我的話,倒是直接開口問我的來意:“你來這裡總不是專程探望我的吧,想問什麼直說吧。”
我就喜歡和直爽的人打交道,省時省力啊。
“我這次來是想了解顧茵的那個案子。”
鄭天顯然沒料到我會問顧茵,他呆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說:“那個案子,過去那麼久了……”鄭天整個人都黯淡下來。
我不動聲色的觀察他的表情問:“我看過那個案子的案卷,你那個時候懷疑下毒的人是張曉?”
鄭天聽見我這麼說立刻收回自己臉上的表情說:“你懷疑我?”
“聽說張曉到今天都沒有醒過來,按照劇情你應該是在她後面出來纔對。爲什麼發生爆炸時你比她先出來?”我尖銳的問。
鄭天和張曉扮演一對情侶,男主角被綁架到荒郊野外的一個廢舊倉庫,身邊還放着一個定時炸彈。女主角找到男主角後綁匪已經離開而炸彈馬上就要爆炸。男主角不忍心戀人和自己一起被炸死就讓女主角出去找警察。在女主角跑出倉庫後男主角掙脫繩索逃了出來。等男女主角都跑到安全位置後炸彈爆炸。所以按照劇情發展,鄭天應該後出倉庫纔對。
“你能告訴我爆炸時發生什麼了嗎?”我問他。
“我已經和警察說了一遍,你還要我重複一遍嗎?”鄭天冷冷的說。
我看過鄭天的口供,但是……怎麼說呢?看起來合情合理但就是有一種違和感。
我和鄭天正對峙的時候鄭天的助理跑過來告訴我們張曉醒了。鄭天聽了沒什麼反應只是說自己累了便回病房。我去張曉的病房看望一下這位倒黴的演員小姐。
張曉在無菌病房裡,身上纏滿了繃帶。她的精神很不好,當演員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熬到這個地位突然天降橫禍,是誰都受不了。
我坐在她的牀邊,她並不看我,只是一個人看着天花板默默流淚。
“張小姐,我是鍾先生聘請的私人偵探,我可以和你聊聊麼?”我儘量放輕聲音。
她沒有回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是李成勇做的?”
“是。”
她的眼淚瞬間洶涌,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怨毒:“爲什麼,就是因爲我那天說了他幾句嗎?”
是啊,一般的口角哪裡會到置人於死地的地步。李成勇在擔任這個劇組的煙火師之前是某大學應用化學教授,我找他的學生問過,大家的口徑基本一致。這個人很沉默平時話不多,但是人很好。這樣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爲什麼辭掉好好的工作不做來這樣一個劇組擔任煙火師,就算煙火師的薪酬高一點但是李成勇一個人生活多年不像是個着急用錢的樣子。所以,這件爆炸案到底是他做的還是他在替別人頂罪?
“李成勇沒有交代他爲什麼這麼做,不過今天剛得到消息他確證胃癌晚期。”
“他不會判刑?”張曉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
“他快死了。”
張曉轉過頭來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說:“我現在生不如死。”
我皺皺眉頭,只能扯開話題:“我今天來是想問你另一個人,顧茵。”
張曉臉色突變,本來一臉怨毒這個時候變得更加扭曲:“你什麼意思?”
我忙舉起雙手示意我並無惡意,讓她放鬆下來:“別激動,我只是要調查李成勇這麼做的原因。”
“你說李成勇和顧茵有關係?”張曉問。
“我只是懷疑。”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什麼也不知道。”張曉閉上眼睛拒絕和我交流。
張曉、鄭天、顧茵和李成勇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顧茵是鄭天的女友,就算五年前那個投毒案真的是張曉做的,鄭天應該爆炸案嫌疑最大的人。但是就算鄭天想報復張曉何必等五年,還選在對他事業這麼有幫助的時候。要是爆炸案真的是鄭天動的手腳,那李成勇爲什麼默認這一切是他做的,他在替鄭天掩飾什麼。
我在紙上寫下幾個人的名字梳理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無論怎麼看李成勇都是徘徊在幾個人之外。以他的性格來看並不像是會因爭吵殺人的人,他和顧茵之間也沒有聯繫,甚至根本沒見過面,和鄭天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做一件事,何況是殺人。那麼,李成勇的動機是什麼?
鄭天的口供裡說他之所以能比張曉先跑出倉庫是因爲本來架設在倉庫裡拍攝他逃生的攝像機出現故障,他就和攝影師一起從後門出去了想去告訴煙火師不要引爆,但是他們剛一出門倉庫就炸了。鄭天的位置就在後門邊上,所以他比張曉先出門。後來警察檢查了那臺機器的確是出故障並且請專門的機械師鑑定過並不是人爲故障。這樣來說真的是這臺攝影是救了鄭天和那名機械師一命。
我用筆圈住李成勇的名字,他還是整個案件的核心,也許我需要換個方向查查。
李成勇因爲胃癌晚期一直在醫院治療,正好和張曉鄭天同一家醫院。警察二十四小時派人看着他,不過據說李成勇很配合治療,並不像個一心求死的人。
我從宋嚴那裡找到了李成勇的住址和他家門鑰匙,在他家裡也許能發現點什麼。李成勇住在市區最北邊的一幢有些年月的單元樓裡的三樓。這棟樓實在太舊了,樓道里採光很不好而且樓道里的燈也是壞的。我掏出李成勇的鑰匙打開鑰匙上帶的一個袖珍手電筒上樓。
房間裡很乾淨,一切都收拾的整整齊齊。淡藍色的布藝沙發,34寸的背投彩電,淺色的大理石茶几。這些傢俱都很過時了,但是看得出李成勇是個很細心的人傢俱保養很好。
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格局。李成勇住在主臥,主臥裡面擺着一張雙人牀,我拉開牀邊的衣櫃看看,裡面也是整整齊齊的。警察之前來過一次,不過倒是沒怎麼動房子裡的東西,我環視一週總覺得房間裡好像少點什麼,是什麼呢?
照片!
對,是照片。就算李成勇之前一直是獨居但是沒道理連一張照片也沒有。我拉開屋子裡所有的櫃子抽屜翻找,遺憾的是真的沒有一張照片。這絕對不正常。我拿出李成勇的那串鑰匙仔細看,裡面除了房門鑰匙、辦公室鑰匙,車鑰匙,和這套房子的地下室鑰匙……地下室?
我急忙下樓去地下室,地下室裡很乾淨。不,不應該叫乾淨,準確的說是空無一物。我皺皺眉開始從門口一寸一寸的找。果然,在地下室氣窗的窗縫裡有一把鑰匙,看起
來不是新的,我想我離答案很近了。
鑰匙的出處很好查,鑰匙上刻着一個號碼。這樣的鑰匙是儲物櫃上的,我帶着鑰匙找到裡成勇最常去一家洗浴中心,他家裡有這家洗浴中心的年卡。
打開儲物櫃,儲物櫃裡只有一個相框,相框裡面放着一個女孩的照片。我仔細的看了看,總覺得這個人很眼熟,我好像從哪裡見過。拿了照片我直接回家,不管怎麼說今天不算沒有收穫。
上樓開門的一瞬間我想起來照片上的女孩子是誰了,忙拔掉鑰匙轉身往下跑。
到警局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不過宋嚴還在,我扶着他辦公室的門大口喘氣,他吃驚的擡頭看着我問:“怎麼了?”
“李成勇的資料你這裡有吧,我記得他二十年前結過一次婚,快幫我查查他那時的妻子是誰?”
二十年前李成勇的妻子叫嶽麗。嶽麗是二婚,嫁給李成勇時還帶着一個五歲的女孩。不過女孩並沒有改姓,只是和他們一起生活在一起。十年前嶽麗因病去世,那個孩子就被嶽麗的母親接走了,老人家可能覺得自己女兒去世了,這個孩子和李成勇沒有關係便把戶口也轉走了。
“徐媛。”我吐出一口氣。原來我一直以來的調查方向都是錯的,張曉受傷我總以爲是因爲顧茵的原因,卻忽略了這個受無妄之災的助理。
“徐媛現在怎麼樣了?”我問。
宋嚴給監獄打了個電話,掛掉電話他說:“徐媛一年前在監獄裡死了。”
這就對了。李成勇一年前辭掉大學教授的職位到天藍跟進張曉所在的劇組正是許媛病逝的一個月後。
“不好!”我心裡一驚。
宋嚴看了我一眼馬上明白過來,我們一邊往醫院趕他一邊給那邊執勤的警察打電話。他一遍一遍的撥電話可惜那邊始終沒有人接。
趕到醫院李成勇的病房時看管他的警察被敲昏了倒在病房裡,而李成勇不知所蹤。
我和宋嚴對視一眼急忙往張曉的病房趕,推開張曉的病房我被金屬的反光閃了一下眼睛,接着就是一片血紅。
張曉的繃帶全部被扯開,身上燒傷的地方血肉模糊,她的嘴裡塞着枕巾,雙眼大睜眼球外凸,脖子處汩汩的流着鮮血,胸口上還插着一把水果刀。
李成勇站在牀邊看着牀上張曉的屍體眼裡一片灰敗,那種絕望的感覺比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更加強烈。
醫院裡亂哄哄的,李成勇又要被帶回警局。但是警車還沒到警局李成勇就再一次的暈過去。警察沒辦法只好把人再送回來,只是加派人手看護。
我直接去了鄭天的病房,雖然已至深夜但他還沒睡。
“張曉死了。”
鄭天站在牀邊往外看,今晚的月亮皎潔如輝。
“你不想說點什麼嗎?”我走到他身邊問。
他轉過頭來看看我笑了一下說:“說什麼?”
“張曉到底爲什麼沒跑出來。”
“我不知道。”鄭天淡淡的說。
我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便轉身往外走。沒走幾步鄭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報應,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我腳步一頓,停了幾秒沒再說話走出去。
李成勇在醫院裡治療了半個月還是去世了,殺死張曉後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的。
週末我來到公墓裡,這裡很少有人,但是我卻碰到一個熟人。
“鍾總。”
“我想給她一個公道,但是沒有做到。”鍾立行的語氣裡深深透着無奈。
面前的兩塊墓碑上兩個女孩笑顏如花。顧茵,許媛。
五年前張曉爲了那個角色孤注一擲給顧茵下毒並嫁禍給許媛。顧茵中毒不治身亡,徐媛被冤入獄。十年後徐媛在獄中鬱鬱而終。
李成勇是許媛的繼父,他和徐媛一起生活了十年,他用全部的力量愛着這個女兒。李成勇從得知女兒被冤入獄就開始收集證據想還女兒一個清白,只是徐媛沒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不得不說張曉的手法高明,做的滴水不漏。
得知自己患上絕症而女兒又在獄中去世的消息,李成勇終於崩潰了,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給女兒討回公道。李成勇一手策劃了爆炸案,只是張曉居然沒死。這時候鍾立行請了我來調查這個案子,他本以爲我可以查到當年的真相給他女兒一個公道。可惜,我讓他失望了。就算我們所有人都明白當年的真兇是張曉,但是沒有證據一樣不能將她繩之以法。至於鄭天,最多起了點推波助瀾的作用吧。他是個明白的男人,他想給顧茵報仇但是又不能豁出性命,畢竟我們都不是獨立於世的。
李成勇殺掉張曉後眼裡的絕望彷彿一朵黑色的大麗花一遍遍的在我夢裡綻放。我想,他到死可能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不能給女兒昭雪吧。
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即使做得再滴水不漏,付出的代價一樣不會少。
鍾立行將手裡的花放到顧茵墓碑前就轉身離開了,那個背影透着深深的無奈和……心疼。
在查當年那起投毒案時我無意見看到一份心臟捐贈意向書。
鍾立行轉身離開時我看見他的手輕輕按着心臟的位置。我想那刻跳動的心臟想在也感覺的到悲傷吧。
佛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不管是以哪種方式,你種下的因一定回得到應得的果。誰都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