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年前,虯藤山紫氣繚繞、青氣氤氳。
魔族帝君傲天攜精銳之師三十五萬餘衆屯紮虯藤山陽,時半山濃霧滾涌煙雲瀰漫,赤朱丹彤流雲繽紛絢麗,雲蒸霞蔚實屬罕見!
虯藤山萬壑縱橫千里綿延,山勢崢嶸嵯峨,唯南北兩向地勢平坦。魔軍先下手爲強,搶先佔據了面積較爲廣寬的南面。
癸巳日午正,傲天頭戴束髮紫金冠、身着連環黑甲並披千蝠避火黃金披風、腳踩金絲步雲履、手握銀光三叉畫戟,威風凜凜地站在三軍前方,隨之神色肅穆地大手一揮,爆喝一聲:“衆將士聽令!”
三軍將士齊震槊,呼聲裂天:“喝!”
傲天凝光眺遠,望着對面嚴正以待的神族二十萬將士,目光莊重,神情嚴肅道:“凡搠十敵者,擢升爲伍長;凡斬百敵者,擢升爲百夫長;凡斫千敵者,擢升爲千夫長;凡戮萬敵者,擢升爲萬夫長。兒郎們!”
三軍將士齊咆哮:“有!”
其勢吞天河,內心皆澎湃。每個人臉上俱彰顯着對戰功的渴望與對未知命運的迷茫,但是唯一沒有的,就是面對敵人的膽怯與退縮。
傲天身跨深棕良驥,擎戟沖天,顏色凜冽地大手一揮:“爾等建功立業便在此時,隨我衝……”馳馬縱轡,伴着喊殺之聲,瞬時湮沒在了萬千人海之中。
彼時,旗纛旄麾,獵獵飛揚。萬里長空鉛雲低垂,俯瞰着自魔族興盛以來,與神族的首次正面交鋒。問天垠地荒,誰敢直攖其鋒?捨我其誰!
……
萬千征衣血雨染,旌旗彪炳裹屍還。
明明是長嬴炎天,本該火輪高吐的歲節,卻在神魔兩族一戰過後,簌簌紛揚地開始飄起了素雪。僅一日光景,天地八方盡是銀裝素裹,放眼四望,入眼之處都是被茫茫大雪覆蓋過的靜謐。
昔日的烽火狼煙、昔日的慷慨赴死,終被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掩埋在了歷史的長河裡。
戰局的尾聲,魔族三十五大軍浩蕩滾滾,個個如彪虎歸山賽蛟龍出海,不移時殺得神族敵兵棄甲拋戈,抱頭滿山逃竄。
看着漫山遍野毫無戰鬥力的喪軍敗將,傲天頗是意氣風發,他以爲此戰會以自己大獲全勝而告終。直到神帝拋出上古聖器——烏火鑑。
《荒莽》有載:烏火鑑,滅諸天仙法、隳萬靈蒼生、崩乾坤綱紀。
以爲不過爾爾的魔君傲天鬥志昂揚地率領十萬鐵甲兵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他以爲烏火鑑是屬於傳說中的上古聖器,即使擁有毀滅一切的法力,也在這一時半會兒吞噬不了他十萬好兒郎。
勝敗,轉眼之間已見分曉。
在千鈞一髮的緊急關頭,只見神族老帝君摶搖直上,肅然而立,以金龍血引烏火鑑破封,睥睨着洶涌敵軍,大喝一聲:“殺!”霎時雷雲呼嘯,伴着陣陣怒吼肆意咆哮,響徹雲霄。片刻,烏雲遮天,天地之間遽然陷入了一片晻藹,猩紅色的火舌自那烏火鑑面身刻繪的檮杌兇獸口內躥出,高達數丈。
凡火龍飛掠處,登時寸草枯焦,化爲齏粉。數十萬魔族將士頃刻之間亦被那縱恣猖狂的火舌所吞噬,灰飛煙滅前,竟連半句哀嚎都來不及發出。着然可悲!
面對着眼前婆娑起舞的火焰巨龍,束手無策的傲天萬念成灰,最後只得卷旗束甲,班師回還。
此後二十萬年中,他臥薪嚐膽,苦心尋覓制勝良策,終皇天不負有心人,某一日魔族醫手仉荼戾遊方歸來,得一上古奇書,名曰:《荒莽》,書內“靈物篇”其五三行有寥寥數語:得乾坤筆、軒轅劍、噬戾珠三寶相合,置天火、地火、雷火熔鑄,出其物者可御聖物烏火鑑。
後來,他爲取孃親手中軒轅,冥思苦想出一個“聲東擊西”之策:先命桀驁領兵十萬在荒垠洲處虛造聲勢,讓天垠地荒所有人以爲他身在荒垠,而後又悄無聲息地帶足魔族數十精銳圍在青城外伺機設伏,只等着孃親自投羅網。
至於噬戾珠麼,那就簡單得多了。先時念芷身懷此珠招搖過市,四處抖擻威風,便是無心之人亦會見物生邪,何況對噬戾珠格外關注的魔族帝君傲天。
直至她與桃花元君的這樁風月之事從密不透風之處變得路人皆知,再從路人皆知一折騰二鬧騰,到屋漏偏逢連夜雨。傲天乘她孑然一人從桃花塢回青城的間隙,數十精銳一舉而攻之,輕而易舉地就將噬戾珠猶如探囊取物般得手。
而他後來又是怎樣獲得黎宸手中的乾坤筆,我卻大惑不解。
再者,孃親雖則脾氣爆裂,然若是想引她老人家上鉤落阱,委實要費些功夫與手段,竟不知這魔族傲天那時到底是用了何種良機,能教孃親一頭扎進去,且事先並無警覺。
或許,這種種謎題,也只有他日親眼見到傲天之時,才能一一解開吧。
傾城公主走後,我端坐在桌前,仰制不住心頭的萬分悲慟,與她方纔說過的一字一句從頭再過了一遍。
她說:“我明知家兄覬覦軒轅劍久矣,卻未曾與你如實相告,是以你孃親的死,我自有不可推卸之責。”
她說:“家兄此次若是將三物化合爲一,那麼屆時想在阻其鋒芒者,放眼天垠地荒,無一人耳!”
她說:“乾坤筆、軒轅劍、噬戾珠三物乃皆是上古聖寶,單一便可笑傲天荒,目今家兄將其三寶攬爲私藏,看來這世道,果要發生改弦更張之變化。”
她說:“我此次前來,是想借你之口,教天垠地荒衆族明知,驚天之變迫在眉睫,不容得半分小覷與忽視,切記,切記,切記!”
最後離開時,她的眉尖兒微微蹙起,滿臉哀傷地對我說道:“傻丫頭,你與黎宸的緣分,已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定論。事到如今,你難道還沒憶起來,我是誰麼?”
銀鎏金燈盞內的火苗子兀自跳個不停,泠風隨着一聲“咯吱”關門聲旋即被分隔在咫尺間,殘存的風流輕輕地撲打在燈芯上,很快引得搖曳翩躚的燈火嗶剝乍響。
她究竟是誰?
想着想着,識海中仿若有一道紫色天雷直劈囟門,心頭明明倍感煎熬與難受,眼中卻無半滴紅淚流出。
我勉力擎着茶壺傾出半盞茶出來,未等杯沿湊近,頭便直挺挺地磕在桌面,暈了過去。
咣噹!
茶杯在桌上蜿蜒幾圈後,毅然決然地磕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漫長如斯。窗外朦朧月色傾斜而下,覆蓋了整壁地荒。影影綽綽的,使人辨不清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