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天變(二)

自那日胤禎怒斥了兩個欽差之後,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又趕了十幾日的路,方纔到了京城,遠遠眺望到金光閃閃的紫禁城,一如離開時那般巍峨雄壯,象徵着高高在上的權利,而今天,又一位聖明的君主在這裡隕落。君王的每一次更迭,都伴隨着爭奪與血腥,沒有人知道,現在那裡正演繹着什麼!

眼看着就要京城,不想卻橫生枝節!

京城九門緊閉,年羹堯身着盔甲,在城頭上威風赫赫,如臨大敵,這就是四爺迎接我們的方式!

胤禎怒不可遏,下馬罵道,死奴才,還不放爺進去?

年羹堯微一抱拳,絲毫不買胤禎的賬,帶着一絲倨傲道,十四爺,奴才奉皇上之命守護皇城,嚴防有人趁機作亂,請恕奴才難以從命!

我知道,這是四爺給胤禎的下馬威,意在告訴胤禎,京城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雖然胤禎西北有兵,可是遠水難解近渴,如今,胤禎只有遵命的份兒!

爺我回來奔喪,他憑什麼阻攔?還是他心虛,做了什麼虧心事,怕爺發現?胤禎毫不退讓!

年羹堯向上一抱拳,居高臨下道,奴才是奉皇上之命,還請十四爺不要爲難奴才!

胤禎冷笑,死奴才,你可別忘了,是他叫爺回來的,莫非他這皇帝做的不算數?說出的話還能收回?皇阿瑪賓天,做兒子的理應奔喪,他有什麼權利阻止爺?做了這等不忠不孝的事情,難道他不怕天下人恥笑?

一連串的質問,直接將年年羹堯駁的啞口無言,只堅守旨意不開城門!

眼見這樣鬧翻也無濟於事,現在關鍵還是先進的宮去,方纔能便宜行事,我拉拉胤禎,示意他先不要動怒。胤禎冷哼一聲,稍微壓住心裡的怒氣,沒有再言語!

我上前道,年將軍,既然皇上宣旨要我們回來,那便自有他的用意,何況先皇駕崩,我們作爲兒子兒媳,理應回去奔喪,年將軍口口聲聲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豈不是陷皇上於不忠不孝?還請勞煩年將軍。回去通報一聲!說罷。回頭看向兩個欽差,略帶譴責道,兩位既然是奉皇上之命前來,那此時何不嚴明。以便早日完成使命,難不成要在這裡耗上幾日不成?

那兩個欽差聽我這麼一說,連忙上前道,年大將軍,我等的確是奉皇上之命,去請十四爺和十四福晉回來奔喪的!

年羹堯一聽欽差也這般說,城裡城外又具是老百姓,人言可畏,只得道。十四爺十四福晉稍等,待奴才回稟皇上定奪!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這期間,胤禎不住的踱來踱去,甚是煩躁。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千里迢迢回來奔喪,卻被自己的親哥哥拒之門外,換做誰,心裡也是氣憤的,況且,四爺這皇位來的又未必名正言順!只是,理解又如何,我終究是不能爲他分憂解難!

良久,年羹堯終於又出現在城頭,卻是奉了四爺的旨意,要胤禎解了身上的佩劍,方纔可以入的皇城!

如今胤禎身邊沒有一兵一卒,還帶着我這個累贅,又怎麼可能對他造成威脅,如此做法,不過是爲了羞辱胤禎而已,想不到四爺竟這般心胸狹隘,自己都已經坐到那個位子上了,還如此對胤禎,胤禎再怎麼不是,也是他的親弟弟,他不看僧面,也該看佛面,不應讓德妃夾在中間爲難的!

雖是氣憤,可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當前要做的,是爲康熙送終!

胤禎漠然無聲,伸手將腰間的佩劍解下,擲於地上,冷冷的看向年羹堯!

事已至此,年羹堯自然也無法爲難,只得下令道,開城門!

京城中,正逢國喪,人人披麻,具是縞素,很多娛樂場所也關門閉戶,大街上說不盡的悲涼蕭瑟!

自年羹堯處得知消息後,我們便驅馬儘快趕往景山,康熙的梓宮就停在壽皇殿,現在四爺和各位皇親以及阿哥公主嬪妃都在!

剛剛踏入大殿,便看到梓宮前白花花跪了一片人,皆爲重孝,幾位女眷還在小聲抽泣着,大殿莊嚴肅穆,四處皆挽白花,讓人看了,心中悲傷更甚,就要幾乎落下淚來!

皇阿瑪——胤禎一進大殿,便止不住悲從中來,奔向康熙,伏在梓宮旁大聲痛哭起來,聲音撕心裂肺,難過至極!

我們的到來驚動了大殿裡的衆人,弘明和弘暄想要過來,卻礙於規矩,只得遠遠凝望着我們,眼中是濃濃的擔憂,我微微搖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十四弟——八爺一聲輕喚,其中卻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康熙忽然駕崩,四爺即位,胤禎又不在京城,他們如失了主心骨一般,無奈而無助,只得任人擺佈,如今胤禎回來了,他們怎能不激動?

十爺終究是忍不住,悲涼道,十四,你終於回來了!自我認識十爺以來,何曾聽過他如此說話,相比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內心的折磨定不比我們少,九爺雖然沒有說話,一雙眸子卻是緊緊的望着我們,其中隱含的內容不言而喻!

胤禎止住哭聲,手輕輕撫着梓宮,含恨道,我是想回來,只怕是某些人故意使絆子,不讓我回來見皇阿瑪最後一面!說罷又是一陣痛哭,聽的人肝膽俱裂,幾位女眷忍不住又輕聲抽泣起來!

我這時才瞧見,不遠處站着的明黃,可是明明高高在上,卻有股子蕭索的感覺,忍不住擡眼看向他,卻見他臉色暗沉,正冷冷的看着胤禎,或許是感覺到我在看他,驀地,他的視線落向我,眼神冷漠而複雜!而自始自終,胤禎都沒有看過他一眼,更別提請安!

正跪在嬪妃一邊的德妃也看見了我們,一雙水眸擔憂的望了望胤禎,低頭嚶嚶哭泣。這一刻,她是多麼的無力,雙方都是她的兒子,卻偏偏要拼個你死我活!

十四,皇上在這兒,你還是先來拜見皇上吧!十三見胤禎絲毫不將四爺放在眼裡,只得上前,拍了拍胤禎的肩膀,試圖化解這場尷尬!

十年了,自康熙四十七年一別。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十三。十年的時間。他蒼老了好多,曾經的英俊瀟灑不再,腿腳似乎已經不太靈便,腰背也駝了一些。頭上更是白髮橫生,聲音嘶啞無力,而他,只比胤禎大兩歲,霎那間,心酸滿滿溢出上心頭,原來,不知不覺中,不論外表還是內心。我們都變了,這場爭奪,自今日起,總算是告一段落,結局以四爺的勝利告終。可是,有多少人因爲這場戰爭而改變了自己原本的命運,就像是我眼前的十三,就是被釋放出來,重新獲取了自由又怎麼樣,歲月催人老,一切,早已不復當年!

胤禎似乎是經十三這麼一提醒,方纔想起了四爺還在大殿上,他緩緩起身,轉過身來,眼神掃了場中人一圈,很多人受不了他犀利的眼神,心虛的低頭,卻聽胤禎微微冷笑,皇上?皇阿瑪已經駕崩,還有誰是皇上?頓了頓,眼神冷冷掃向四爺,誰又有資格做這個位子?

在場之人,人人都曉得他是故意,可是卻不敢應他的話,如今的形式,四爺已經即位,誰願意成爲新皇的眼中釘,包括八爺他們,此刻也沒有這個膽量,普天之下,到如今還敢和四爺這般說話的,恐怕只有胤禎了罷!

十四,不得無禮,皇阿瑪臨終前,已經將皇位傳給了四哥,如今四哥就是我大清的新皇!十三見四爺臉色更暗,隨時都有發怒的可能,連忙搶在四爺開口前解釋道!

胤禎淡淡的看了四爺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懷疑,敢問四哥,皇阿瑪臨終前,還有誰在身邊?

怎麼,你這是在懷疑我?四爺亦冷冷相對,毫不退讓!

兄弟兩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誰也不肯示弱,一般的倔強!

不得已,十三再次開口,聖旨是隆科多奉皇阿瑪旨意擬的!

笑話,皇阿瑪是怎麼駕崩的?他爲什麼不讓我回來?還是你從中作梗,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胤禎指向四爺,反問道,聲音甚是不敬!

我暗暗擔心,忍不住就要上前,手被驀地被人握住,回頭一看,竟是夕顏,這些年,她憔悴了好多,也蒼老了好多,只是,她不是還在怪着我麼?現在又爲何這般?

夕顏搖搖頭,小聲道,那裡有胤祥,你過去,只會火上澆油!

雖然不明白她爲何要這般說,可我一貫相信她,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我只得先隨她走到女眷這邊,只一顆心還掛在胤禎身上不曾離去!

敏珠見我過來,擔憂道,寧一,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我淡淡搖頭,目不轉睛的看着胤禎的方向,深怕他出什麼事情!

四爺還未說話,他身邊的侍衛拉錫卻先一步奔向胤禎,一把將胤禎拉住道,大膽,不得對皇上無禮!

胤禎一路上受了多少氣,如今又被一個小小的侍衛拉扯,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一腳踹向那侍衛,直將那侍衛踹出大殿。衆人皆屏聲靜氣,動也不敢動,深怕惹禍上身,看向胤禎的視線也充滿了擔心,四爺的脾氣誰不知道,胤禎敢這般鬧,不是正觸了四爺的黴頭麼?

卻聽胤禎道,我是皇上親弟,拉錫愛虜獲下賤,若我有不是處,求皇上將我處分,若我無不是處,求皇上即將拉錫正法,以正國體!說罷,毫不畏懼的望向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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