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汐這五六天分外忙。往往星空還沒睜眼,他已經出門了,到星空閤眼睡下,他還沒有回。甚至有一次夜裡,他忙的沒時間回別院。
這一日他難得回的早,一身風塵僕僕的,星空抓緊時間纏住他,口氣不免有些幽怨:“我四天沒瞧見你了,你去哪了,都在忙什麼呀?”
言汐的神情很無奈,“先跟各國使節商榷貿易的大小事宜,再是去北燕各個官窯篩選瓷器,還有沒完沒了的宮宴應酬,無趣的緊,卻又不能缺席。”他歉疚地瞧着星空,口氣卻有些戲謔:“這陣子不能陪你,實乃爲夫的錯,日後定會加倍補償夫人你。”
星空噗嗤一笑,道:“那些宴席真的很無趣嗎?你可以帶我一起啊,有我陪着就不無趣了。你們不是可以帶家眷的嗎?再說我也好奇北燕皇宮長什麼樣。”
同星空的興致勃勃相反,言汐的回答卻有些敷衍,“皇宮麼,就是有很多宅子的大院子,沒什麼好特別的,某些地方還不如我們越潮呢!你日後想看,可以在越潮看個夠。”
星空不滿地道:“可我都把這月城玩遍了,眼下每天呆在家裡無聊的緊。”
言汐溫煦的笑含了幾分固執:“皇宮真的沒什麼好瞧的,等這陣子忙完了,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星空嘟起嘴,道:“從一開始,你便攔着我去皇宮,難不成宮裡有什麼秘密?或者,有什麼人或者事,是怕我瞧見的?”
言汐的笑意驟然斂住了幾分,一剎那,他春水般的眸子裡泛起她看不穿的情緒,但她還沒明白的瞬間,他已經摟住了她,臉俯在她耳畔,低低的笑:“是呀,本少在宮中藏了幾個老相好,自然不能讓正房娘娘瞧見。”
“你敢……唔……”她的話才說出兩個字便被他的脣堵上,他一手反鎖了門,將她按在牆角,吻她。
她已經習慣了他突然而來的吻,這幾天未見,她亦十分想念他,於是環住了他的腰,彼此將這個吻繼續的更深。
“我這些天才悟出一個道理……”在她喘息的空擋,他將臉頰貼在她粉潤的脣上呢喃,“原來這檔子事會讓人上癮。”
她含含糊糊地問:“什麼道理?”
他又纏上了她的脣,用春風化雨般的輕柔一陣一陣吻着她:“就是這個。”
是夜,因着與言汐絮絮叨叨聊了很久,以致於睡得極晚。迷迷糊糊睡着後,不曉得是不是夢,她依稀聽到房外有人在低語。
“少主,明日北燕的狩獵節,您若是不想去,回頭我就跟張大人說您身體有恙。”
“不想去也得去,城南官窯的事還沒談攏,明日借跑馬的機會,還得找負責官窯的邱大人好好商議一番。” 那人的聲音頓了頓,道:“問清楚明日去的有哪些人,做提前做好準備打點打點。”
“已經打聽過了。”回答的人道:“負責組織的是北燕的沙場將軍劉毅,參加的是一干北燕王孫貴族,及遼東的耶律世子,我們大周的晉康王,還有許久不曾露面的奚氏少宗主奚梵音。”
“奚梵音?”
“是,大病初癒的奚氏少宗主不知爲何突然要來,我們也好生納悶。”
“且看看吧,隨機應變……”
後頭的話越說越小,落入風中再聞不見。
八月底的天氣,本該還熱一陣子,但因着同大周的地理位置不一樣,北燕已涼風乍起,竟讓人有秋高氣爽的感覺了。
月城郊外的馬場,草長林茂,跑馬大賽早已結束,但仍有一羣高頭大馬的男子策馬而過,一行人雖穿衣打扮風格迥異,但一看便知皆乃貴族子弟。
一行人乏了,便在一陰涼處勒馬停下,旋即有隨從送來水跟小食,幾人就在馬上悠然吃喝着,並未下馬。
左側棗紅馬上的男子品了一口侍從端上的美酒,道:“想不到北燕的馬看似清瘦,跑起來竟有如此速度!”他拍拍胯下的馬背,道:“完全不比我們東遼的良駒差!”
說話的貴族男子玄衣金冠,身材魁梧,正是遼東世子耶律康,他話落擡眼掃掃身畔的碧衣公子,“小侯爺,你說是不是啊?”
言汐頷首,笑意如郊外和煦的微風:“世子所言極是。”他扭頭看向左方的白衣青年,道:“奚氏培育出有如此良駒,乃北燕之福,在此恭賀梵音少主了。”
白衣青年聞言輕輕點頭,並未多話,他一襲雪色長袍,氣質清冷,靜默的時候越發顯得整個人如冰如玉,彷彿不食半點菸火氣息,不由讓人聯想啓天人之姿這樣的字眼,只是身軀略顯清瘦了點,面上膚色白的近乎半透明的玉,不見常人該有的紅潤,想來是大病未愈,病容尚在。
秋風吹過,白衣公子似乎感到冷意,將衣領緊了緊,挨着他的錦緞男子瞧見了,很有幾分焦慮:“梵音,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這跑馬有什麼意思!”說話的男子玉顏紅眸,姿容豔麗地完全不輸女子,可不是大周晉康王李承序還是誰?
奚氏少宗主搖搖頭,遙望着湛藍的蒼穹,未答話。
“你身子未好,今日騎馬已是勉強,來晃了兩圈已經可以了,快……”後頭的回去二字還未說完,李承序目光突然頓住,眉頭挑了挑:“我說讓你走你不走吧,得,麻煩來了!”
諸人隨着他的目光轉去,看清來人後皆笑起來,便見草場那頭,一名蒙着面紗的紫衣女子正策馬奔來,待走進來,衆侍從齊齊行禮,恭敬地道:“淑和帝姬。”
淑和帝姬勒停馬,摘了真絲面紗,一張俏臉露出來,白皙的鵝蛋臉,娥眉挺鼻,杏目櫻脣,真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難怪北燕聖上有好幾個女兒,可滿朝野的公子哥卻做夢都只願做淑和帝姬的駙馬。
淑和帝姬穿了一身木槿紫的長裙,那優雅沉靜的色澤倒是十分配她一貫的端莊嫺靜,眼下她雖保持了帝姬該有的矜持莊重,眼風卻不住往奚氏少主那裡飄去,她匆匆同衆人見過了禮,便徑直驅馬走向奚梵音,她的表情極歡喜,可礙着一圈人,最後也只能寒暄幾句。
同淑和帝姬相反,奚梵音的反應倒是平淡的緊,有一句沒一句答着,淑和帝姬再也忍不住,道:“梵音少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此話一出,諸人不好意思杵在那,便向旁散開了來,任由淑和帝姬同奚氏少主單獨向前走。
另一側,幾個十來歲的公子哥騎馬到了幾十步開外,其中一人抱怨道:“沒意思,早曉得跑馬賽這麼無趣,我就跟我大哥去淮山剿匪了!”
另外幾人點頭附和,突然有一人向右邊的密林一指,道:“林子裡有東西!”
幾人一起看去,便見茂密的叢林裡,有什麼在半人高的狼尾草後一閃,引起草木搖晃不定。領頭的公子哥激動的道:“獐子!定然是頭獐子!這個天氣獐子就愛吃這狼尾草!”
“都別跟我搶,看我不拿下它!”他攔着同伴,抽出背上揹着的弓箭,搭弓拉箭,“今晚請大夥吃烤鹿肉!”
公子哥們笑着,看第一支箭飛了出去,不料草叢裡動了動,箭矢沒射中,“哚”地釘到了樹上。
“咦!竟被這畜生躲過了!”公子哥皺眉,一擡手又上了箭矢,將弓拉到最滿,弦崩到最緊,緊扣的指尖霍然鬆開,箭矢如流星趕月,一發不可收拾。
箭矢剛脫手,一側的副將餘將軍察覺到什麼,喝到:“住手!”與此同時,他迅速扔出了手中的馬繩,馬繩去勢極快,“啪”一聲撞開了箭矢,卻不料這是一枚特製的雙箭矢,一發箭裡有兩枚箭頭,馬繩撞開了其中一枚,另一枚只是方向歪了絲毫,仍飛速朝目標飛去。
下一刻,便傳來“哎喲”一聲痛呼,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人?”公子哥們一驚。
“怎麼是個人?萬一射中了就糟了!”其餘幾個公子哥說着,紛紛策馬前去查看情況。
幾人還未走到,深厚的草叢被一隻纖細的手撥開,一個女子從草叢中跳出來:“誰?誰拿箭射我?”
女子氣咻咻地向這邊跑來,遠遠地衝領頭的公子喊道:“是不是你放的箭?差點就要人命了!”
“幸虧我福大命大!”她接着咒罵了一句:“混蛋,把我的靴子都射壞了!”
她左手抓着一枚箭矢,右手提着一隻白色靴子,老遠的看實在很滑稽,領頭的公子哥忍不住笑出聲來。
女子怒道:“不許笑!”
其他人聽到動靜,都圍過來,諸人朝那怒氣衝衝的女子看去,那女子一襲粉色長裙,身姿窈窕,隔着有些遠,瞧不清面容。
餘將軍見那女子並未受傷,先前懸着的心落了地,再回想片刻,喝了一聲:“大膽,何人敢擅闖我皇家草場?”
那女子沒回答餘將軍的話,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在草場上搜尋了一圈以後,倏然面帶喜色:“言汐!”
百步來外,正查看北燕良駒的言汐被一羣人圍着,並沒聽到她的呼喊。
“等下再跟你們算賬!”粉衣女子瞪了公子哥們一眼,又穿上自己的鞋子,一蹦一跳的向言汐跑去,餘將軍見她直呼言汐的名字,猜她應該跟大周的小侯爺是熟人,再見她身着周朝裝束,穿戴皆不尋常,應是大周的貴族,聯想起這位大周的小侯爺此行帶了家眷,十有八九便是小侯爺的女眷,當下便沒再阻攔。
“言汐言汐言汐。”女子連聲喚着,話音清脆如林中黃鸝鳥,傳入耳中說不盡的婉轉動聽,周圍一圈人都被這嗓音吸引去,紛紛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