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州沒有回答,他帶上耳機,一路不停地接電話,不停地改變行駛的方向,最後在三相橋頭停下。
上橋的地方已經被拉上了警戒線,幾個警察守在那個地方。橋中央停了幾輛車,站了幾個黑衣保鏢,見到齊靖州,有人走上來彙報情況,“……還沒找到人。”
一股恐慌開始在路與濃心裡蔓延。
齊靖州望了她一眼,強行將她拉下車,然後走上橋,幾分鐘後,走到橋中央,路與濃猛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
那個地方停了好幾輛車,走近了,她認出來。中央被圍困的那輛車的車牌,分明和之前齊靖杭告訴她的,然後她告訴嶽盈書的,一模一樣!
齊靖州拉着她走到邊上,說:“你媽媽,還有你兒子。就是從這個地方掉下去的,現在還沒找到人。你說,他們能不能活下來?哦,聽說,你兒子還發着高燒?”
眼淚奪眶而出,路與濃緊咬着脣就往邊上衝,被齊靖州攔腰抱住,他俯首在她耳邊惡劣地說:“你看,是你害死他們的,要不是你策劃讓他們離開,他們也不會出事……”
路與濃喉嚨中發出哀鳴,幾十米之下。江水滔滔,看不見熟悉的人影,“你騙我……”她啞着聲音說,“你騙我的!他們纔不會出事!纔不會……”
“我沒騙你。”齊靖州冷靜又冷酷地說,“要是我開車開快一些,你或許能親眼看見他們掉下去的情景。”他指了指身後一個被保鏢壓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看見了麼?這個就是給他們開車的司機,就算車牌號你不認識,司機你總認得吧?車在這裡,司機在這裡,你說,你媽媽他們不在下面的話,又在哪裡呢?”
路與濃腦中混沌一片,快要聽不見聲音。
“……我本來不想爲難他們的,只是讓人帶他們回去,可是你媽媽太任性、太不懂事了,她抱着孩子站在護欄邊——就是你現在站的地方,說,要是逼她,她就跳下去。她最後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和在場的人都沒關係,我跟你說清楚,你可不要把怨氣都撒在他們身上。”他語氣似乎帶着嘲諷,暗示她連林菁菁都不放過。
“救他們!”路與濃猛地拽住他手腕,“求你,救他們!”
齊靖州也說,他們掉下去沒多久,肯定還沒事!
“我的人不正在下面搜救嗎?”齊靖州淡淡地說。
路與濃視線放到下面,那些人的動作,慢得像是在收屍。根本不像在救人!如果沒有齊靖州授意,他們怎麼敢這樣?!
“我求你……”路與濃死死地拽緊了他手腕,骨節泛白,“我求你,救救他們好不好?!”
“他們不在了,你做事的時候不就什麼都不必顧忌了嗎?”她用盡了力氣。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似的,依舊雲淡風輕,“他們於你,只是累贅,不是嗎?”
“齊靖州!”路與濃直接跪了下來,“我求你!救救他們好不好?雲羅他……他是……”埋藏已久的真相,到了口邊,竟然有些不敢說出來。
“他是什麼?”似乎她反應實在有趣,齊靖州挑眉。
“他是……他是——你的兒子。”她低着頭,滿臉的淚,聲音輕得幾乎要被下面的水流聲蓋過。
齊靖州神色凝滯了一瞬,而後竟然彎起了脣角,“你說什麼?”
他的反應讓路與濃眼底紛雜的情緒漸漸收斂了起來,心裡一咯噔,她擡頭,帶着些許茫然地說:“他是你的兒子……”她心裡有些慌,他爲什麼這反應?他難道……不相信她說的?
齊靖州笑出聲來,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濃濃,你真可愛。”
“齊靖州。”路與濃的心漸漸涼了下來,“他真的是你的兒子,我沒有騙你!他——”
“他幾歲了?”齊靖州打斷她,一語切入關鍵。
路雲羅多大,齊靖州不可能不知道。他這樣問,路與濃聽懂了他的意思,她急忙道:“三年前,我們認識的第二十一天,在那個叫羅寧的小鎮上——”
“三年前?”他冷下聲音,篤定地道,“三年前,我沒有碰過你。”
路與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明明……”在他眼中,看不見一點類似心虛的情緒。絕望驚惶之外,路與濃又生出了茫然的情緒。他爲什麼要這樣說?爲什麼要否認?路雲羅明明就是他的孩子!他爲什麼不承認!
“你是不是就是想要他死!”路與濃嘶聲質問,“你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你兒子!就像之前那個被林菁菁弄沒的孩子一樣,你根本就不想要我給你生的孩子!”
齊靖州靜靜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個發瘋的女人,等到路與濃停下來,他才冷冷地說:“他們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爲你策劃讓他們逃走的原因——不要逃避這個事實,更不要用這種拙劣的藉口,來騙我幫你救人!”齊靖州的指責毫不留情,他要讓她永遠將這件事記着,讓她明白鬍來的代價。
然後,下次或許就不會輕易逃跑。
“我想我該跟你說實話。他們是你的親人,但不是我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善待他們,但是並不會有多深的感情。他們活着,我自然是高興的,但是若不幸離世,我也不會多難過。濃濃,我要的,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齊靖州堪稱冷漠地說,“我的人已經派出去了,能不能找到他們。就隨緣吧。”
路與濃看着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她從來不知道,她深愛過的男人,竟然還有這樣一面,這纔是他的真面目嗎?
艱難地扯了扯脣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路與濃站起身,後退兩步,然後撐着欄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了出去!
齊靖州不可置信的臉在她眼前清晰地一閃而過,聽見他的怒吼聲,路與濃臉上帶上了笑容。她想,不是隻要她嗎?那她也下去了,他是不是就會全力搜救了?
路與濃不會水,這一次賭博,一旦輸了,將以性命爲代價。但是她不後悔。她的兒子,她的母親,也在這水中啊……
她弱成這個模樣,都跪下來求人了,都將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真相說出來了,都沒法打動那個男人。除了這種辦法,她還能怎麼辦?
砸落在水中,路與濃就使勁地將自己往更深處折騰,甚至一個反應迅速的搜救人員摸過來,都被她一腳踹開——那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有這麼大潛力。
水流很急。搜救的人一時沒法抓住她。然而沒堅持多久,路與濃就暈了過去。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她腦子裡想的竟然是,還好沒被人救上去……
……
醒過來的時候,路與濃已經是在岸上。齊靖州將她摟在懷裡,她一睜眼。就對上了他燃燒着火焰的眼睛。
他臉色沉得可怕,身體繃得緊緊的,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已經處在暴怒的邊緣。
他衣服全是溼的,臉上還帶着水珠,旁邊的人給他遞來紙巾,他都沒接,看見路與濃醒了,他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怎麼,沒死,是不是很失望?”
路與濃想要開口,卻先咳了一聲,狼狽地吐出一口水,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也還渾身溼着,他們還待在江邊。
“雲羅……雲羅和我媽呢?”她掙扎着爬起身子,四處望。
齊靖州聞言,拳頭猛然握緊,將她一放,徑自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冷聲道:“沒找到人,估計是死了。”
沒了齊靖州支撐,路與濃又倒回地上,她剛準備爬起來,乍然聽見這話,猛地僵住了身體。
她面孔朝下,誰也看不見她臉上是什麼表情,卻能看見她身體在顫抖,手指抓在地上,剛長出的指甲都有要斷掉的趨勢。
一滴液體砸下來,落在地上,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頭髮上滴下來的水。
“不會的……”她搖頭,哽咽着,自言自語一般,“不會的!他們纔不會有事!你騙我的!你肯定是騙我的!”說到最後,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來,驟然擡起頭,望向齊靖州,眼底是誰也辨不明的複雜情緒——齊靖州卻能看明白,其中有怨恨。
他面上沒有一絲波動。
路與濃眼眶通紅,還想說些什麼,卻忽然暈了過去。幾乎是在她倒在地上的瞬間,齊靖州就蹲下身體,將她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