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爹回家後,聽婉娘說了明玦要提前離家的事,也同樣堅持婉孃的意見。說什麼也要和來接明玦的人見一面,才能決定要不要同意自己的兒子跟人走。
而明玦得到李老闆的傳信後,便告訴明爹,明日上午,他師父的朋友要來登門拜訪。
考慮到明玦有可能要就此遠走他鄉,當天晚上,明爹特意把在城北醫館做學徒的眀毅也接了回來,還給其他幾個兒子告了假。
於是,待到第二日,一家子人吃過早飯,哪兒也沒去,齊齊整整,一個不缺的全都待在家中,等着客人來訪。
沒等多久,便聽有人敲門,婉娘連忙親自去開門。
明爹立刻招呼了阿娟和明芸去煮茶,他自己則領着家中大小等在正屋。
明玦看着這嚴陣以待的架勢,難得有些緊張,但願金瑰找來的人靠譜。
不多時,婉娘領着人進來了。
“來,兩位請上座。”婉娘伸手做請,她側身的時候,露出了身後的倆人。
不是別人,正是金瑰和新楊二人。
“嘶……”屋內貼牆而站的劉子文和清平齊齊吸了口涼氣。
明玦盯着進來的倆人,眼皮直跳。
只見金瑰居然摘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張瑰姿豔逸的容顏。當然,這還不是讓劉子文二人吸氣的原因。
而是金瑰今日一身華服盛飾,玉簪螺髻,珠環翠繞,妝容明艶,再加上舉手投足的卓越風姿,不知情的還以爲是哪家達官夫人到此出巡來了,簡直閃瞎人眼!若不是她臉上那朵標誌性的玫瑰,還真就叫人認不出來了。
再看跟隨她身側的新楊,也穿着一身嶄新利落的長衫,扶刀腰側,那架勢,跟御前帶刀侍衛似的!他見明玦三人具是頂着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死盯着自己和金瑰打量,有些尷尬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瞥向金瑰的餘光裡也同樣難掩驚駭。
劉子文悄悄挪了挪步子到明玦身邊,小聲嘀咕:“怎麼是她來了?你不是說……她要給你找個面善的人來嗎?”
跟着一起挪過來的清平低聲道:“今天確實比上回見的時候面善多了。”
明玦喃喃道:“是有錢多了……”
明爹顯然也被金瑰渾身上下透出的富貴之態驚了驚,顯得有些侷促起來。
明缺幾個兄弟姐妹也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
婉娘一聲輕咳,屋裡頓時靜了下來。
金瑰從容上座後,婉娘見新楊還直挺挺的站着,便請他在金瑰旁邊落座。
哪知新楊繃着臉,平靜道:“夫人面前,不敢落座,我站着就好!”
婉娘僵了僵,不由側目瞥了一眼牆邊的明玦。心說這孩子的師父到底是什麼人?連交的朋友也這麼不得了?怕不是什麼達官顯貴之家吧?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金瑰開口對明爹、婉娘道:“還請你們二位也上座,我來此,是想和你們談談明玦的事,想來他應該跟你們說過了。”
婉娘和明爹對視一眼,頓了頓,依言落座。
明爹想到今日之事關係到自己兒子的一生,方纔見到金瑰的那點侷促也就消散了很多。他直言道:“承蒙夫人看得起小兒,只是不知夫人和我兒拜的師父是何關係?”
金瑰輕執茶盞,姿態嫺雅的微微飲了一口茶,可謂是拿足了姿態,看得一旁的明玦牙齒泛酸。
明爹看着金瑰此般作態,突然福臨心至,恍然大悟,還不等金瑰開口,便呵呵笑道:“看我這話問得實在多餘,怪我眼拙,想來,夫人應該就是我家小兒的師母吧!”
“咳咳咳咳……”屋裡一陣咳嗽之聲,被嗆得最厲害的當屬金瑰本人,其次是新楊和明玦。
見鬼!誰要做那小子的師母!金瑰放下茶盞,面無表情。
世人難免都有嫌貧愛富,攀龍附鳳之心。她今日盛裝打扮,拿捏姿態的本意是想跟明家夫婦暗示自己出身顯貴,家庭富裕。那麼相對應的,自己所交的朋友自然也不會差,當可放心讓自己兒子跟着離開。
誰知明爹的思路和金瑰並不一致。
他出口詢問金瑰和明玦師父的關係,金瑰半天不回答,反而要喝口茶。在他看來,這就擺明是在迴避問題,那爲什麼要回避自己這個問題呢,那自然是因爲倆人的關係不一般,女子臉皮薄不好意思明說,故而回避。明爹還在想,看這姿態,恐怕是還沒過門。
金瑰正要好好把這誤會解釋清楚,卻聽明玦搶先一步道:“阿爹,這就是我師母,她與師父雖然還沒過禮,但我和師父都認定她了!”
新楊一個踉蹌險些跪了。
劉子文和清平緩緩對視一眼,面色古怪。
而金瑰則是倒吸一口涼氣!她猛地擡頭盯住明玦,黑着臉,咬着牙,滿眼震驚。
這小子怎麼敢!
明爹沒注意到幾人精彩莫測的表情,他聽了明玦的話絲毫不意外,笑道:“是是是,你的師父真是好福氣!”
金瑰:“……不是。”
婉娘臉上帶了笑意,接道:“難怪讓夫人前來相接,原來如此,只是辛苦夫人舟車勞頓了,真是讓我們過意不去。”
金瑰:“……我沒有……”
明爹道:“確實是辛苦夫人了。既然是這樣,那就容我多問幾句,敢問我兒的師父是何人啊?又爲何這麼看重我這不成器的小兒子?”
“……”金瑰恨恨瞪着明玦,忍了又忍,才按捺了發作的衝動,道:“他師父姓楚,原出身顯赫世家,因家中兄弟反目,乾脆離家出走,獨自浪跡天涯,一心習武。後機緣巧合之下,得一高人賞識,被帶回武州一武學世家,認作弟子,傳其衣鉢。如今,高人已逝,這位楚公子武功大成,年歲漸大,如今也希望尋一弟子作爲傳承。”
明缺明瑞等人在一旁如聽說書,聽得津津有味。明爹和婉娘相視一眼,卻是暗暗驚訝。這麼巧,也是因爲家中兄弟反目離家,這不和自家情況差不多麼,倒是緣分。
明爹感慨萬分,目光落在下手一衆孩子身上,心說好在自己這些孩子兄友弟恭,相處的很好,但也不能放鬆警惕,一定要好好教導,萬不可像自己那般。
婉娘則奇怪的問道:“那敢問楚先生是怎麼看中我兒的呢?”
這一點,金瑰早就想好了說辭:“楚公子喜愛遠遊,偶然遇見明玦這孩子獨自在外玩耍,見其年幼,便上去問了問,誰知卻意外發現這孩子根骨奇佳,是個頂好的習武料子,而且對習武一事很有興趣,楚公子又正好缺一個傳承衣鉢的弟子,於是就忍不住起了將這孩子收歸門下的心思。”
說到這裡,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明玦,接着道:“可這孩子年幼思家,不捨離開,楚公子便和這孩子定下了一年之約。這段時間恰逢我辦事路過此地,楚公子便託我看望一下他未來的弟子,也順便問問他願不願意提前離開,畢竟楚公子遠在武州,來回一趟着實不便。若是您二位沒有意見,我這就順路帶他回去見他師父,這習武嘛,越早開始越好,也莫要浪費了這孩子的一身天賦。”
明玦聽得歎爲觀止。不愧是跟在一門之主身邊的人,瞎編亂造的本事當真厲害!
明爹聽聞金瑰說自家兒子有練武的天賦,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某日明玦捱揍時跳上房頂的事,頓時有些恍然,這麼看來,他家小兒子確實很有習武的天分!
婉娘看出明爹已然意動,暗歎一聲。她望着立於下首的小兒子,心中無限悵然。
讓明玦如此年幼便離家遠行,於婉娘而言,自然萬般不捨,可此事是明玦的機緣,棄之太過可惜,她不想因爲自己的不捨,誤了孩子的前程。
無論是明爹,還是婉娘,他們都沒有對金瑰的話有過多的懷疑。雖然他們二人並非貪戀富貴之人,但金瑰今日的舉措也確實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思路很簡單,他們都自認爲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無利可圖。總不至於還有人如此鄭重其事,砸下大筆錢財,就爲了騙你一個兒子吧。
殊不知,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偏就還有這樣的人!明玦在下首看得明白,心中也是無限嘆息。他爹孃算是成功被金瑰說服了!
金瑰和明家夫婦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又說了劉子文和清平根骨不錯,也願跟着一起離開之類的。
末了,幾人相互寒暄片刻,約定了明日一早來接人後,金瑰便帶着新楊告辭離開了。
離開時,金瑰路過明玦身邊,順道給了他一個格外不善的眼神。新楊緊隨其後,則給了明玦一個自求多福、且滿含敬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