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路揮揮手:“不必,你領差的一應手續,我給你辦了便是。我們這兒雖然掛的是侍衛處的牌子,但其實都隸屬於皇城守備軍,分派到宮內各位貴人身邊有品級的侍衛,十有八九都是從我們這兒分派出去的。怎麼着,你是打算跟着提督大人在守備軍裡混,還是想去別的什麼更好的去處?”
明玦其實對這些一竅不通,但聽王植那日的意思,是要讓他去公主身邊呆着,不過,若是王植沒跟侍衛處交代清楚,他自己肯定是不會主動開這個口的。於是,他拱手道:“在下一切聽憑大人安排就好。”
李大路見明玦態度還算恭順,心下稍稍滿意。明玦是左相府的人塞進來的,靠山過硬,李大路雖然一向看不慣這類走後門、靠關係的人,但現實裡,此類情況多不勝數,他在軍中多年,一路爬到統領之位,早已學會如何把這些不滿藏於心底,他不怕遇上受權貴蔭庇之人,就怕遇上那些仗着自己有後臺便目下無塵、恣意狂妄的公子哥兒。所以,眼下明玦的態度也着實讓他鬆了一口氣。
其實對於明玦的去處,王植派來的人是交代過的。但是宮中貴人身邊的位置向來搶手,少有空缺,想要立馬就將人塞進去,並非易事,左相府雖然手握重權,但有些事也不好做得太明顯,而且,明玦目前也並不值得他們做得這樣明顯。
李大路替明玦登記造冊,給他發了身份牌子,又拉着他講了一大堆當差時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道:“你現在的職位是三等侍衛,但宮內貴人身邊暫時沒有你的去處,且我看你初來乍到,又不像是世家出身,很多規矩不明不白的,貿然將你分配出去也不是什麼好事,你若是定得下性子,就先跟着我學學,如何?”
明玦微微一笑,躬身施禮道:“在下方纔說了,一切聽憑大人做主。”
李大路聞言再鬆一口氣,心說眼前這個關係戶倒比前幾個公子哥兒好招架,於是他語氣緩了又緩,臉上也掛了笑,道:“你已經是公職在身的人,與同僚對話,不可再用市井之言,面對上司時,你應自稱卑職。”
明玦便笑着重新施禮,道:“是,卑職聽憑大人做主。”
李大路滿意的點點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你年紀尙輕,三等侍衛官居五品,於你而言已是高位,一般人想要晉升到這個位置並不容易,而你既有貴人相助,想必日後不愁晉升,所以你不必心急,趁着現在年紀小,好好學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如此,待你日後晉升高位時,方能撐得住,站得穩。實不相瞞,我手裡還帶着幾個跟你情況差不多的公子哥兒,性子浮躁得很,恨不得被人直接扶到天上去,總覺得現在待着的位置辱沒了自己,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該做的事一件做不好,不該做的事無師自通,我看你性子尙算沉穩,可別學他們!”
明玦心下了然。大淵國曆來重文輕武,因此武官不比文官,要做文官,途徑很少,除了皇帝招攬、名臣親傳親薦等特殊途徑,便只剩下科考一途了,對此,就算名門世家子弟也無法例外。但武官就不一樣了,世襲蔭承、受人舉薦、皇族封賞、民間招募等等,途徑多得很,尤其是軍中,手上稍微有點權勢關係的,都有本事塞一兩個人進來,再找個機會撈點功勞,混個有品級的武官比文官容易多了。
當然,這個容易也僅僅是針對世家子弟。
可世家子弟,個個都是嬌生慣養,會動腦子耍心眼的或許不少,但要說能在軍中摸爬滾打、吃苦耐勞的人怕是不多,被家裡送進軍中的世家子弟都是走文路不成,只能在武路一道上鑽鑽空子,要想指望他們能像真正的兵士一般令行禁止,老老實實的幹正事,那確實也很困難。
明玦心中暗笑,想來眼前這位統領大人是深受其害,只怕心裡對自己也並無多少好感。他再次朝對方拱手做禮,道:“多謝統領大人教誨,卑職銘記於心,日後定然跟着大人好生學習,絕不惹事,還請大人放心。”
李大路長舒一口氣,沒再說什麼,拍了拍明玦的肩膀,道:“你今日可以在內城轉轉,熟悉熟悉,也可以回去休息,養養精神,再過些時候,我得去和提督大人換班,暫且顧不上你,等這兩日空閒了,我再給你安排差事適應一下。”
明玦眼珠一轉,問道:“大人現下可是要進宮巡防?”
李大路給自己灌了一壺水,“嗯”了一聲。
明玦笑道:“卑職今日無事,來都來了,不如就隨大人一路可好?”
李大路微微詫異:“你想跟我進宮巡防?”
明玦點頭道:“大人若是得空,可以跟我講講巡防要點,此刻不正是學習的好機會麼,卑職聽講不太行,但行動上向來學得很快。”
劉大路沉默的看了他半晌,摸不清他是真的勤奮好學,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但對方並沒有提什麼過分的要求,而按照上邊兒的意思,本也是要自己來帶他的。於是,劉大路沉吟片刻後,點頭同意了:“那你先去隔間找一身兒備用公服換上,給你量身定製的公服還得等兩日才能領。”
“是,多謝大人。”
明玦和李大路在檔房用過午膳,換了一套不合身的公服出來,然後跟着換防的人一塊兒入宮了。
李大路擔心明玦頭次入宮出差錯,便將他帶在身邊一路講解,沿途經過是什麼地方、什麼人幹什麼差事、去哪裡換防等等,事無鉅細,他都講得清楚。
跟在李大路身邊的還有另外兩個少年,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一個是戶部尚書家的庶子,叫陳浩,一個是工部侍郎家的侄子,叫徐子健,倆人託了張總督的關係進來,目前都還是個從六品的金甲侍衛。
陳浩不耐煩聽劉大路的講解,但礙着官職等級,又不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去甩自己上峰的臉子,便藉着明玦朝李大路發牢騷:“統領,這人誰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連打哪道門入都要你親自來講,帶孩子呢!”他見明玦穿着一身沒有品級的公服,以爲他只是個無品兵卒,本也沒將他放在眼裡,對於李大路講的,他雖然懶得聽,但他就是見不得李大路忽略自己,反過去對一個無品小卒上心。
李大路被人打斷話頭,心裡不悅,他不喜陳浩的囂張跋扈,但也沒有開罪戶部的意思,便假裝沒聽到似的置之不理。
一旁的徐子健笑道:“人家新來的,什麼都不懂也很正常,我們初來時也差不多嘛。”他心思活絡,看出來明玦穿的是備用公服,又見李大路對其這般上心,便猜測對方來頭不簡單,所以纔出言打個圓場,賣個好。
明玦掃了那二人一眼,見李大路沒有搭腔的意思,便也沒有理會,繼續和李大路攀談:“大人,您方纔說,我們的巡防止於甘露門,那後宮的安全又是由何人負責?”
李大路正要回答,陳浩已然嘲笑出聲:“我的天,連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怎麼着你還想去後宮逛逛嗎?看不着出來你長得斯文,心思還挺野啊!哈哈哈!”
明玦目露疑問的看了一眼李大路,彷彿在問:身爲正二品的皇城守備統領,你是怎麼容忍自己身邊有這樣的下屬?
李大路面無表情,眼中卻有一絲苦笑。
明玦盯着陳浩那張頗爲欠揍的笑臉,不知爲何突然明白了歸臥雲面對自己時的心情,然後他又覺得陳浩也沒那麼欠揍了,畢竟他貌似很有自己的風範!
這般詭異的念頭劃過,明玦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
陳浩含怒看過來:“你笑什麼,白癡一樣!”
李大路忍無可忍,皺眉喝道:“夠了!”
明玦淡笑道:“我笑你心思挺野啊。”
陳浩拔高聲音,罵道:“你自己心思野,還敢栽到小爺頭上,你活不耐煩了!”
明玦挑眉道:“你心思若不野,怎麼能看得出來我的心思野不野?所謂相由心生,所以你到底是在罵我呢,還是在罵你自己?”
陳浩愣了愣,而後大怒,“刷”的一聲直接將佩劍拔了出來,劍尖直指明玦的鼻尖:“混賬東西,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小爺面前耍嘴皮子,你出門的時候,爹孃沒教你認人嗎!”
明玦臉色漸寒,被劍抵着,眼都沒眨,冷笑道:“我爹孃忙着呢,哪兒有空來認識你這樣的人,不如你來教我認認。”
“我教你娘!狗雜碎你也配小爺來指點!”陳浩到底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鬧出人命,盛怒之下劍尖一偏,朝明玦臉上劃了過去。
李大路心尖一提,正要出手制止,便見明玦腳下微動,從容至極的避開劍鋒,而後照着劍脊屈指一彈。
“叮!”
劍刃應聲而斷!
陳浩僵住,握着半截斷劍傻眼兒了。
明玦微微一笑,語氣陰陽難辨:“哎呀,不好意思,力氣大了點,不小心把你的佩劍折斷了,這個需要賠嗎?”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