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植尚未起牀,竹西便送來了門房託進來的銀票,百兩面額,五張,正好五百兩。
竹西站在牀前稟報:“公子,看來那人在門中地位應該不低,昨日我派的人一直在尋人醫館附近盯着,直到天黑前,他纔出門一趟,我們的人沒跟上,被他甩了,等他回來後,就再沒出過門,看樣子,這錢還真不是他從家裡拿的,畢竟他哥那醫館整日買賣藥材,需要現銀週轉,想要立時湊齊這五百兩閒錢也沒這麼容易。”
王植披衣下牀,瞥了一眼竹西手裡的銀票,哼笑道:“意料之中。此人……好好籠絡,若能爲我所用,無論江湖廟宇,都是一大助力。昨日讓你辦的事,如何了。”
竹西道:“小的託人問過張提督了,來回話的人說,一等侍衛的位置滿了,而且這般明目張膽的將一個籍籍無名、無功無祿的年輕人頂上正三品一等侍衛的位置太過招搖,傳將出去,對王家有害無利,張提督請公子三思。”
王植低頭思索片刻,嘆道:“說得也有道理,這便宜給得太大,確實太招搖。但我這話已經潑了出去,再收回來未免太沒面兒,再者,以他的武功,一等侍衛都是埋沒。這倒叫我不好辦了!”
竹西小心翼翼道:“公子,有句話,小的昨日就想說了,一等侍衛雖然並無什麼實權,也不過就是護着主子安全,手底下管着幾十個人的事兒,但再怎麼沒有實權,那名頭上也是掛着正三品的頭銜,這可不是小事,說句不好聽的,大公子如今,也才正四品呢!公子想要提拔人,也不能捧着人直接一步登天越過大公子吧,這事兒傳出去,可教別人怎麼想!”
王植聞言蹙眉沉默片刻,緩緩點頭道:“這點我倒是沒想到,但大哥是手握實權的……罷了,不管怎麼說,這事兒確實不妥。若是早些時候遇見他,倒是可以給他弄一個武舉名額,以他的武功,武狀元還不是手到擒來,一個一等侍衛也拿得名正言順,這會兒……唉!我要想個什麼法子,才能把這事兒給圓過去呢。”
竹西想了想,道:“公子只是想把他放在公主身邊觀望,既如此,給他什麼職位又有什麼要緊,總歸是他佔了便宜,諒他也不敢因爲這個對公子生有怨言,況且,公子不是還有意提拔他那位在壽春集兵營當差的兄長嗎。”
王植眼睛微亮,笑道:“是啊,既要提拔他哥哥,那許給他的職位降了些,想來他也該是樂意的。”
“可不是,他還有一個哥哥不是剛中了榜,公子若是透露出關照的意思,只怕他感激都來不及呢,哪裡還會有怨怪。”
王植點點頭:“說得不錯,正好藉此事,還可以看看他對我到底有幾分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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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殿試的日子,明缺休沐結束,來不及等結果,一早就急匆匆的回營了。
而明玦在房內練功至午時,也接到了閣內的回信。
他昨日給歸臥雲去了信,掐頭去尾的說明了王植意圖拉攏、並且要給自己安排職位的事。而回信的內容基本在明玦的預料之中,歸臥雲讓他不必拒絕王植的安排,以明家幺子的身份正常結交,但不可透露他在十方閣的身份。
明玦燒掉信紙,冷笑一聲。果然麼,歸臥雲不會拒絕自己的人滲入皇城權網的機會,更何況王植的身份不僅僅是權臣嫡系,他還是墨子堂掌門首徒。
就是有一點明玦想不通,歸臥雲既然致力於要把手伸入朝堂,爲何不自己去做,以他的本事和心智,給自己弄個一官半職再步步高昇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同時也能更方便他去培植自己的黨羽,畢竟讓自己門下弟子掌權,總不如自己掌權來得踏實。
還有,也不知子文今日殿試會如何,這次可做不得假了。
明玦正在腦子裡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便聽王吉黑着一張臉進來,道:“小少爺,外邊而有兩個乞丐找你,你且去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人。”
乞丐?明玦輕哼一聲,出去一看,果然是龍溝、虎寶兒二人。
明瑞正在館內坐診,見明玦從後院進來,便從屏風後探頭道:“你有客人就帶到後院去招待,別讓他們堵在門口。”
明玦也不欲在門口跟這倆人扯皮,不等他們開口,便領着二人進了後院。他指了指廚房和浴池間,道:“廚房可以燒水,然後把自己收拾乾淨。”
虎寶兒乾脆應了:“勞駕給我找件乾淨的衣裳。”
然而龍溝卻不幹,還彷彿受了天大侮辱一般勃然大怒:“你這小子好沒意思,老子這般人物來跟着你這麼一個小屁孩兒,老子沒嫌棄你,你竟然還敢反過頭來嫌棄我?你師父都不敢這樣嫌棄我!淮北枳那娘們唧唧的小白臉有什麼值得你看中眼?要他不要老子?真特麼膚淺!”
明玦冷冷道:“我本就是一個膚淺的人,我就喜歡乾淨漂亮的小白臉,你待怎樣?你要是把自己弄不乾淨,就回去伺候我師父他老人家,畢竟他不嫌棄你這位大人物。”
龍溝二話不說,直接拔刀。
“好漢冷靜!這是要做什麼!”劉康乾剛回來就見着這麼一出,趕緊上前勸道:“有事兒好好說,別動不動就拔刀,這兒是醫館,你看外邊那麼多老頭兒老太,本就體弱多病的,若再被你們這打打殺殺給驚出個好歹,你們誰來賠命?”
龍溝怒視明玦,道:“是這小子不說人話,欠收拾!要怪也只能怪他!”
劉康乾溫和道:“他怎麼了,你說來聽聽,我幫你評理。”
龍溝睇他一眼:“你誰啊?”
劉康乾道:“我是他哥哥,若是他不對,我幫你說他。”
明玦:“嗤!”
龍溝便揪住劉康乾的衣領,嘴一張,噴出一口成年臭氣,喝道:“你這弟弟教得好啊,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的勢利眼,不就是家裡有幾個臭錢嗎?有哪一個子兒是他掙來的?現在就敢把眼珠子掛天上,以後長大了還了得!”
劉康乾被薰得幾欲作嘔,憋着一口內息扭開臉,問明玦:“怎麼回事,這倆人哪兒來的。”
“南見給的。”
“你師父?怎麼……”怎麼會給這樣的人給你!劉康乾不太擅長憋氣,沒一會兒臉就有些漲紅了,他不着痕跡的抽回自己的衣領,微微退後一步:“那怎麼吵起來了?”
明玦冷冷道:“他不肯洗澡。”
劉康乾聞言,立刻目露譴責,看向龍溝,語重心長道:“這位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倒春寒的天氣,讓你洗個熱水澡是多舒服的事,你怎麼還能不樂意呢。”
龍溝橫眉立眼道:“我這個年紀,好歹也算你們的長輩,如今受人之託來照顧這個小崽子,他居然還嫌棄,不識好歹的傢伙,南見怎麼教的徒弟!”
劉康乾淡下臉色,嘆道:“原來叫你大哥是不對的,我該叫你大叔是麼?好吧,大叔,你真的是太敏感了,做爲一個大老爺們,做事情就要乾脆,最怕遇上像小姑娘一般磨磨唧唧的人了……”
“呔!”龍溝大喝:“你說什麼!你說誰像個小姑娘!?”
劉康乾道:“你看,我們家四哥是大夫,大夫都是很愛乾淨的,爲什麼愛乾淨,因爲他的手是用來治病救人的,試想一下,如果你受傷了,我用你現在的手在你的傷口裡攪和,本來輕傷給治成了重傷,這是不是一種罪過?”
“這事兒跟我現在說的事有什麼關係!”龍溝不滿道:“老子現在在說你弟弟教養方面的問題!”
劉康乾認真道:“這正是我要說的,因爲家裡有個大夫,所以家裡的人都很愛乾淨,因爲大家都知道髒易生病,我家阿玦面冷心熱,見你髒兮兮的,既是擔心你也是關心你,所以才讓你把自己弄乾淨,然而你呢,一個大老爺們兒,讓你洗澡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要多想,這豈不是比小姑娘還要敏感玻璃心嗎?”
“你你你!”龍溝語無倫次,一時找不到詞兒辯駁。
劉康乾再接再厲:“況且,阿玦明明一腔好意卻被你誤解,你說他能不生氣嗎,就算你是長輩,也不能這般糟蹋晚輩的心意吧,這人心啊,傷着傷着可就冷了……”
“停!你給我打住!”龍溝一臉橫肉都在抽搐,他狐疑的瞅着明玦,冷哼:“你說的這是他嗎!”
半晌沒吱聲的明玦此刻微微一笑,道:“我此刻,正到傷心處呢,你若堅持不肯接受我的好意,那我們只能相忘於江湖,以後都莫再見面了,見一次,傷一次。”
龍溝靜默半晌,咬牙道:“夠了,我洗!”
虎寶兒屏息凝神聽到現在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見龍溝居然同意洗澡了,頓時熱淚盈眶的朝明玦和劉康乾拜過來,道:“我虎寶兒,永遠都會記得二位高人的大恩大德!”
明玦、劉康乾:“……”
龍溝:“……”